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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詭秘:舊日之夢

第二百五十七章舊日的碎片24

舊日時代

陶匠西蒙的雅典歲月

公元前410年的春末,雅典衛城的晨霧還未散盡,陶匠西蒙已經踩著露水來到了制陶工坊。他的腳掌碾過作坊門口的陶土殘渣,混著昨夜雨水形成的泥痕,在石板路上拖出兩道淺溝——這是他二十年來每天清晨都會留下的印記,就像衛城山巖上那些被朝圣者踩出的凹痕,平凡卻執拗。

黎明的作坊

西蒙的工坊藏在雅典下城的小巷里,夾在鐵匠阿里斯的鍛爐與面包師赫卡忒的烤房之間。此刻鐵匠鋪的煙囪剛冒出第一縷青煙,面包房的石磨已經吱呀作響,而西蒙正用青銅鏟翻動著院子里的陶土堆。這些來自比雷埃夫斯港的黏土昨夜吸足了雨水,此刻正散發著潮濕的土腥氣,混著面包房飄來的麥香,構成了他最熟悉的清晨氣息。

“西蒙,今天能趕出那批雙耳瓶嗎?”隔壁的魚販尼科隔著木柵欄喊道,他的羊皮圍裙還沾著昨夜的魚鱗,手里晃著一枚成色不錯的銀幣,“商船正午就離港,米利都的商人等著裝橄欖油呢。”

西蒙直起身揉了揉腰,晨光剛好越過他的肩膀,在陶土上投下一道彎曲的影子——像極了他正在制作的陶瓶輪廓。“放心,”他拍了拍黏土,發出沉悶的響聲,“晨禱前就能拉坯,正午前保證上釉。”他的聲音里帶著陶匠特有的沙啞,那是常年吸入陶土粉塵的緣故,就像他父親老埃烏克勒德斯,五十歲時嗓子就啞得像破舊的風箱。

作坊角落里,西蒙的學徒、十二歲的阿里斯托正在研磨礦物顏料。這孩子是三年前從阿提卡鄉下買來的,當時他父親在伯羅奔尼撒戰爭中丟了耕地,只能把兒子賣到雅典當學徒。此刻阿里斯托正用石杵搗著赭石,粉末揚起的細小塵霧在陽光里浮動,他突然咳嗽起來,引得西蒙皺眉:“用濕布蒙住口鼻,忘了你父親是怎么咳死的?”

阿里斯托慌忙抓起掛在墻上的麻布,那是用西蒙妻子的舊長袍改的。西蒙看著孩子瘦削的肩膀,想起自己十二歲那年,父親也是這樣教他辨認陶土的成色:“好黏土要像年輕姑娘的皮膚,既要有韌性,又不能太硬。”那時雅典正處在伯里克利的黃金時代,衛城的帕特農神廟剛豎起最后一根多立克柱,西蒙家的陶瓶上還能畫出完整的神話圖景——不像現在,顏料稀缺,連畫個簡單的橄欖枝都要算計著用。

市集與公民大會

辰時三刻,西蒙推著滿載陶坯的獨輪車走向agora(市集)。穿過皮革匠區時,鞣制皮革的刺鼻氣味讓他皺起鼻子,但很快就被香料商攤位飄來的沒藥香取代。市集中央的青銅噴泉旁,一群人正圍著公告板爭論,一個穿紫色托加的老人用拐杖敲著木板上的楔形文字——那是昨天公民大會的決議,要再征二十艘三層槳戰船的稅。

“又要加稅?”賣橄欖油的女販薩福蘭尖聲喊道,她的頭巾滑到了肩膀上,露出被橄欖油浸得發亮的鎖骨,“去年冬天我丈夫的船在愛琴海戰沉了,現在連陶罐都快買不起了!”

“總比被斯巴達人燒了房子強。”一個留著軍人短發的青年反駁,他的手臂上還有盾牌壓出的疤痕,“我在西西里看到的,那些反抗雅典的城邦,下場就是城墻被拆成石塊。”

西蒙沒心思摻和爭論,他的攤位在陶器區最里面,挨著來自科林斯的陶匠。科林斯人的紅繪陶最近很受歡迎,那些光滑的瓶身上畫著赤裸的運動員,線條流暢得像被海浪打磨過。相比之下,西蒙的黑繪陶顯得有些古板,但老主顧們喜歡他瓶底偷偷刻的橄欖枝——那是他妻子海倫發明的記號,據說能帶來好運。

“給我三個水罐。”一個穿粗布長袍的農人放下半只山羊,這是他用谷物換來的。西蒙麻利地用草繩捆好陶罐,手指觸到農人手掌的老繭時,兩人默契地交換了一個眼神——都是靠土地吃飯的人,只是一個種麥子,一個捏陶土。

正午時分,市集的鐘聲響了三下,這是公民去普尼克斯山參加公民大會的信號。西蒙看了看天,把攤位交給阿里斯托看管,自己朝著山崗走去。作為雅典的成年男性公民,他每月至少要參加一次大會,雖然像他這樣的手工業者很少發言,但投票時投下的陶片(ostrakon)同樣有分量——去年他就把反對伯里克利的名字刻在了陶片上,不是因為不認同領袖,只是覺得“一個人說了算太久,神會嫉妒”。

公民大會的議題今天是討論是否要與波斯結盟。站在講壇上的演說家狄摩西尼唾沫橫飛,他的聲音像鐵匠的錘子一樣砸在每個人心上:“斯巴達人有波斯的金幣,我們有什么?只有手里的選票和腳下的土地!”西蒙摸著口袋里的銅制選票,突然想起十年前,父親就是在討論西西里遠征的大會上突發咳嗽,回家后就再沒起來。那天父親投的是反對票,但多數人最終選擇了開戰,就像現在,大多數人眼里閃爍著對波斯金幣的渴望。

家庭與祭祀

黃昏時西蒙回到作坊,海倫已經在院子里擺好了晚餐:黑面包、燉豆子,還有一小碗橄欖——這是今天最好的收成了。他們的女兒安提戈涅正用陶片練習寫字,那是從市集公告板撿來的碎陶,上面還留著“戰船”的殘字。

“今天公民大會怎么樣?”海倫遞過木碗,她的手腕上戴著西蒙用陶土燒制的手鐲,上面刻著兩人的名字。作為婦女,她不能參加大會,但家里的大事總要聽她的意見——就像去年冬天,是她堅持把僅有的銀幣換成糧食,才沒讓一家人挨餓。

“還能怎么樣?”西蒙咬了口面包,麩皮卡在牙縫里,“演說家們說得天花亂墜,最后還不是要我們掏腰包。”他瞥了一眼安提戈涅,孩子正用炭筆在陶片上畫戰船,桅桿歪歪扭扭的,像作坊里沒燒好的陶坯。

“明天是狄俄尼索斯節,”海倫突然說,“我用三個陶罐換了只小山羊,晚上去神廟獻祭。”

西蒙點點頭。狄俄尼索斯是陶匠的保護神,每年這個時候,全城的陶匠都會把最好的作品送到劇場獻祭。去年他燒的酒神面具還被祭司夸過,說“眼睛的弧度像照著月亮捏的”。今年他準備燒一只雙耳瓶,瓶身上畫著酒神坐戰車的場景——雖然赭石顏料快用完了,但海倫說“神會體諒的”。

夜幕降臨時,作坊里亮起了橄欖油燈。西蒙在輪盤上轉動著陶土,海倫坐在旁邊搓陶繩,安提戈涅已經趴在石桌上睡著了,手里還攥著那片寫滿字的陶片。輪盤轉動的嗡嗡聲里,西蒙想起父親說過的話:“陶土就像城邦,要捏得緊,但不能太用力,否則會裂開。”他手下的陶坯漸漸有了形狀,像一只正在生長的橄欖,樸素卻結實。

獻祭儀式在午夜開始。劇場里的火把照亮了上萬張臉,西蒙抱著他的雙耳瓶站在陶匠隊伍里,看著祭司把祭酒灑在舞臺上。酒液滲入泥土的瞬間,他仿佛聽見了陶窯里陶器開裂的聲音——那是去年冬天,為了趕制軍用水罐,他用了劣質陶土,結果一窯的罐子全廢了,為此他自責了好幾個月。

“別擔心,”海倫的手輕輕按在他的背上,“今年的陶土好,窯火也旺。”

獻祭結束后,人們開始喝葡萄酒,唱贊美詩。西蒙喝得有些頭暈,看著劇場中央的舞臺,索福克勒斯的《俄狄浦斯王》正要上演。當演員喊出“我就是那個污染忒拜的人”時,西蒙突然覺得,每個人心里都有個裂開的陶罐,只是有的人用金箔補,有的人用泥土糊,而他這樣的普通人,只能用日復一日的勞作,讓裂痕不再擴大。

戰爭的陰影

公元前405年的秋天來得格外早,梧桐葉剛黃就被狂風卷走,像極了雅典的好運。西蒙的作坊門口第一次掛出了“無貨”的木牌,不是因為賣光了,而是比雷埃夫斯港被斯巴達艦隊封鎖,連最普通的陶土都運不進來。

“要不試試用阿提卡的黏土?”海倫把最后一點橄欖油倒進燈里,昏黃的光線下,她的皺紋比去年深了許多。

西蒙搖頭。阿提卡的黏土含沙量太高,燒出來的陶罐像老人的骨頭一樣脆。他試過摻麥秸增加韌性,但燒出來的東西歪歪扭扭,連魚販尼科都嫌棄:“裝沙丁魚都會漏。”

更糟的是,阿里斯托被征去當了槳手。那孩子臨走前抱著西蒙哭:“師傅,我還沒學會畫戰馬呢。”西蒙把自己最珍愛的青銅刻刀塞給他:“等你回來,教你刻最復雜的回形紋。”但他心里清楚,愛琴海上的三層槳戰船,十個槳手能活著回來一個就不錯了——就像他弟弟,十年前去了西西里,至今連骨頭都沒找到。

公民大會越來越頻繁,有時一周要開三次。西蒙不再去普尼克斯山,不是不想去,是沒力氣——每天只能喝兩碗豆子湯,走路都發飄。他寧愿守著空蕩蕩的作坊,用手指在地上畫陶罐的形狀,就像小時候在沙灘上畫船,明知會被浪沖掉,還是忍不住要畫。

一天清晨,西蒙被鐵匠鋪的哭聲驚醒。阿里斯的兒子從海軍營地跑回來,說斯巴達艦隊在羊河打垮了雅典海軍,所有被俘的雅典人都被釘在了十字架上。西蒙踉蹌著跑到港口,只看到空蕩蕩的碼頭,幾個女人在礁石上哭,手里舉著丈夫的披風和孩子的涼鞋。

他在海邊坐了一整天,直到夕陽把海水染成血紅色。回家路上,他撿了塊被海浪沖刷過的陶片,上面還留著半個“自由”的希臘字母。他突然想起父親燒的最后一窯陶,那時伯羅奔尼撒戰爭剛開始,父親在每個陶罐底都刻了“勝利”,結果沒過半年,老人就被流矢射中了喉嚨。

余燼里的橄欖

公元前404年的春天,雅典城投降了。斯巴達士兵拆毀城墻時,西蒙正在作坊里燒最后一窯陶。他用的是自己收集的碎陶片,碾碎后摻了麥秸,雖然知道燒出來的東西不堪大用,但他想讓作坊里有煙火氣——就像人死前總要喘最后一口氣。

窯火剛旺起來,一個斯巴達士兵踹開了門。他的紅斗篷沾著泥,長矛尖上掛著雅典公民的頭盔。“不許燒火!”士兵用生硬的雅典話說,“所有陶器都要上交。”

西蒙沒動,只是添了塊木頭:“這窯是給狄俄尼索斯燒的。”

士兵舉起長矛,但當他看到窯邊擺著的那只雙耳瓶——瓶身上酒神的戰車歪歪扭扭,車輪還是用碎陶片拼的——突然放下了武器。他從懷里掏出塊陶片,上面用斯巴達文字刻著“家”。“我父親也是陶匠。”他嘟囔著,轉身走了。

那天傍晚,海倫從城外回來,帶來了阿里斯托的消息——孩子在羊河戰役中活了下來,現在在薩摩斯島當陶工,還寄回了一只陶碗,碗底刻著西蒙教他的橄欖枝。

“你看,”海倫把碗遞給西蒙,淚水滴在陶碗上,暈開一小片濕痕,“他學會了。”

西蒙摸著碗底的紋路,突然笑了。他想起自己十二歲那年,父親說“好陶土要經得起火烤”;想起海倫嫁過來那天,用他燒的陶罐盛蜂蜜;想起安提戈涅第一次在陶片上寫出自己的名字。這些碎片像散落在地上的陶片,看似無關,拼起來卻是完整的人生。

三個月后,西蒙的作坊重新開張了。雖然用的還是摻了碎陶片的黏土,雖然畫不了復雜的神話,但附近的鄰居還是來光顧——魚販尼科用最后幾條沙丁魚換了個水罐,面包師赫卡忒送來半塊黑面包,說“聞著窯火味踏實”。

一天午后,西蒙在拉坯時,陽光突然穿過云層照在陶輪上。他看著陶土在手下旋轉,漸漸變成一只橄欖的形狀,圓潤,飽滿,帶著自然的弧度。海倫走進來,剛好看到這一幕,她輕聲說:“就叫它‘希望’吧。”

西蒙點點頭,手里的陶坯在陽光下泛著柔和的光。遠處,斯巴達士兵正在拆除帕特農神廟的腳手架,但在作坊的角落里,新的陶土已經堆了起來,沾著晨露,帶著潮濕的土腥氣,像極了他剛到雅典那年的春天。

作家莫里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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