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猴兒”二姐馬秀娟和她母親拌了嘴,一氣之下竟輟學去省城打工了,剛到那兒的時候人生地不熟,舉目無親的她望著城里來來往往的行人不知所措,毫無頭緒地逛蕩了一整天,眼看太陽落山了還沒找到個落腳的地方,她急得快哭出來了,一個十六七歲的女孩在陌生的地方,白天還好,晚上總歸不安全。住旅店也不是不行,但不是長久之計,何況她出來時全身上下就帶了百十塊錢,住宿也問了,最便宜的一宿25元,即便不吃不喝又能撐幾天呢,不到萬不得已還是不能住店,眼下趁著天色還不太晚,看能不能碰碰運氣找一個包吃包住的活,工錢少點也行,好歹先安頓下來。
在昏黃的路燈下,她拎著提包四處張望,這時一塊霓虹閃爍的牌匾引起了她的注意,別的店天一黑就打烊了,附近除了飯館和兩家娛樂場所,只有這里燈火通明,走進一看,牌匾上寫著“曉光發(fā)藝”四個字,透過玻璃門,里面兩男一女三個年輕人在店里說笑著,今晚沒什么顧客,不等秀娟開口,那個打扮時髦的女孩就迎了上來,對著秀娟上下打量了一番,問:“妹妹,要理發(fā)嗎?”秀娟搖搖頭,為了緩解她稍顯緊張的情緒,隨即長舒了一口氣,不緊不慢地道明了來意,說罷雙腳又向地上的提包靠了靠。年紀稍大打扮時髦的男生叫周曉光,是這家店的老板,他走過來瞧了秀娟幾眼,又簡單問了問情況,當即便同意她留在這里當學徒,一邊打雜一邊學手藝,包吃包住,工錢一個月500元。
學徒要做的事可真不少,先是站在門口迎來送往,嘴要甜,再學洗頭加頭發(fā)護理,同時還得認識店里滿滿一貨架子這油那膏的,等熟悉后再給顧客推薦產(chǎn)品,午休的時間清洗幾十條毛巾,趁著下午天氣好晾干再疊起來,每理完一次發(fā)等顧客走了要及時把地上的碎發(fā)掃起來,晚上下班前打掃店里的衛(wèi)生。作為農(nóng)村出來的孩子,這些活都不算什么,何況秀娟既聰明又能干,僅僅兩年的耳濡目染和勤奮練習,她的手藝就得到了老板和顧客的認可。
為了迎接農(nóng)歷新年,省城里的女人們都集中在臘月燙頭發(fā),店里忙得不可開交,她更是每天腳不沾地,累得狠了,晚上甚至吃著飯都能睡著。臘月二十八這天下午終于放假了,她趕在百貨大樓關門前置辦了些年貨,回宿舍隨手收拾了幾件衣服,還不忘帶著她那一整套美發(fā)的家什,第二天坐最早的客車回來了。快到家門口時遇到了胖嬸,看著她頭上洋氣的大波浪,高挑的眉毛,深色的眼影,火紅的嘴唇,黑色夾棉的皮衣皮裙顯得她身材凹凸有致,腳上穿著及膝的長靴。胖嬸一時愣住了,她實在想不起來誰家有這么時髦的姑娘,直到秀娟喊了幾聲嬸子,她才緩過神,認出這是前院她看著長大的孩子,才兩年不見,還真是女大十八變呀!
秀娟回來稍作休息一下,就迫不及待地拿出工具想要給她母親燙頭發(fā),城里現(xiàn)在興這個,別人有的,她母親也得有。當年父親走得早,大姐又嫁得遠,很少回來,弟弟占國不愛學習,一天到晚也摸不著影,這些年家里家外一直都是母親一個人操持著,粗活重活她都是咬著牙干,日子久了,這個剛過不惑之年的女人看起來比同齡人蒼老了許多,由于長期的物質(zhì)短缺,使得她有點愛占小便宜。一聽要燙發(fā),她母親頭搖的像撥浪鼓一樣,“可別給我弄這洋玩意,你看村里有誰燙頭發(fā)了,頭上頂著鳥窩,我還咋出門見人喲。”但是拗不過秀娟的堅持,她還是半推半就地接受了。不到一上午,新的發(fā)型就做好了,不同于秀娟的大波浪,她母親是齊肩的梨花燙,頭發(fā)蓬松有致還泛著光澤,上面是不大不小的波浪,發(fā)尾卷曲著像一朵朵盛開的花朵,十分輕盈。她母親看起來一下子年輕了好幾歲,對著鏡子照了好幾遍,放下后一會又拿起來,顯然對這個發(fā)型非常滿意,唯獨頭頂?shù)膸赘装l(fā)若隱若現(xiàn),看得秀娟眼眶一濕。
她母親燙發(fā)的事很快就在附近傳開了,不光是孫老師,就連胖嬸、二嬸和母親也都跟風去秀娟那燙了個時尚的發(fā)型。她很樂意為這些鄰居們服務,針對每個人不同的臉型設計合適的發(fā)型,不光不收錢,燙完還送每人一條發(fā)帶,樂得胖嬸她們合不攏嘴,母親更是回家就在衣柜里翻找她那件平日里舍不得穿的大紅色綢襖,仿佛只有它才配得上她如今的發(fā)型。
我看得心里癢癢的,和翠翠一起央求秀娟姐給我們也燙個漂亮發(fā)型燙,沒想到被一口回絕了,隨即解釋說燙發(fā)用的藥水不能接觸小孩子皮膚,不然容易引起過敏,拗不過她,我們只好垂頭喪氣地回去了。突然我靈光一閃,一個蠢念頭出現(xiàn)了:頭發(fā)的重點是“燙”,應該是用很高的溫度吧,趁著大人不在家,我和翠翠開始躍躍欲試,先是把“一”字形金屬發(fā)夾燒得通紅,小心翼翼地用鉗子捏住一端,企圖把劉海卷在上面定型,誰知頭發(fā)剛接觸到發(fā)夾就開始冒煙,靠著本能的反應我猛地把發(fā)夾扯掉,但是來不及了,我的劉海燃了起來,翠翠眼疾手快用巴掌使勁拍了幾下我的頭頂,火是滅了,但腦門也禿了一片,好在沒傷到皮膚,屋里留下一股燒鳥毛的味道和一片嚎叫聲。
從那以后我一連好幾天都沒出門,不久還是阿布知道了,他笑得上氣不接下氣,說:“看你這腦門,像極了被扒光毛的雞屁股。”我本來就夠難為情,氣得咬著嘴唇,聽他說完剛想發(fā)火,翠翠卻淡定地在旁邊嘿嘿一笑,說:“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