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來了,就過來吧!”一陣陰風襲來,一個蒼老的聲音向著遠處招呼道。這個人發出滄桑,凄冷聲音的人就是我,這里的孤魂野鬼都稱我七婆婆。我經營著一間黃泉客棧。黃泉客棧坐落在陰陽交界處,客棧旁邊便是通往陰間的黃泉路。從客棧看向黃泉路那是無止盡的黑洞,而黃泉客棧卻是亮如白晝。客棧周邊就是一片密林,沒有道路,枯草橫生,沒有人識得來時路。密林終日霧氣滔滔,密不透風,遮天蔽日,放眼望去灰黑色的天空籠罩在整個的頭頂,讓人喘不過起來,沉悶詭異。黃泉客棧接待著來自四面八方的孤魂野鬼,為他們解憂,讓他們能夠了無牽掛的投胎轉世。當然這些都是要付出代價的,代價就是抽取它的一縷魂魄做我的燈籠。因此,我的黃泉客棧總是燈火通明。我是一位108歲的老太太,從我的外婆那接手這家客棧,我是一個愛干凈的老太太,一頭黑白相間的頭發,總是將頭發梳得整齊光滑,腦后挽成一個饅頭狀發髻,插上兩枚銀篦。我喜歡穿素色的衣服,今天穿的是碧藍色的長衫,右衽是五顆柳葉盤扣。下身穿著麻色長褲,一雙麻灰色的布鞋,鞋面繡有一株蘭花。
透過白色霧氣,飄飄悠悠來了一位女子,我端上一杯茶,那女子便站到我的對面。女子穿著一套壽衣,上身紫色的衣衫,下身綠色的的褲子,一雙黑色的布鞋,做工粗糙,一看就是粗制濫造。寬松肥大,只為蔽體,與她年輕的容顏甚是不搭。我上下打量一圈,發現她那寬松的衣服下隆起的肚子,大概得有六七個月。我上前撫摸她的肚子卻發現肚子里沒有靈魂存在,我不由一驚,按照常理說六七個月的孩子靈魂已經成型,于是緩緩開口道:“姑娘,既然來了就說說吧!說說你的過去,我老婆子很喜歡聽故事。”女子默默坐下喝了一口茶才開口說話:“婆婆,我叫梅紅艷,我知道婆婆神通廣大,我想請婆婆幫我。”說話期間她還不住地撫摸著肚子,她眼含淚光的看著我,祈求著我。我堅定地看著紅艷說道:“紅艷,慢慢說。”
“婆婆,我是柳樹村人士,嫁到曹家莊的曹吉安為妻。嫁到他家才知道,他是個對母親唯命是從、暴虐的男人。我那婆婆尖酸刻薄總是說我的不是,羞辱我,而曹吉安卻從不聽我的解釋,反而對我輕則謾罵重則拳打腳踢。我在他們家過得苦不堪言,想著忍忍就過去了,有了孩子會慢慢好的。兩年后,我懷了孩子,日子好過了一些,曹家人為了肚里的孩子對我好了不少。他們特別期盼這個孩子的到來,這是他全家的指望。因為他們家四個孩子就只有曹吉安一個正常的孩子,其他三個孩子全是傻子。我肚里的孩子是他們曹家唯一的香火。可是好日子沒過幾個月,我懷孕六個月的時候,只是因為我說婆婆炒的菜有點咸了,曹吉安就起身給了我一個巴掌,直接把我打到在地。從這以后我的腦子就不太清醒,有時清醒,有時迷糊,再后來我醒來就在村外的樹林里,那是一片荒墳,再仔細看來才知道我已經死了。可是我不知道這中間發生了什么事?我是怎么死的?我不搞清楚就只能是孤魂野鬼,我無所謂,可是我不能讓我肚里的孩子成為孤魂野鬼。求七婆婆幫幫我,我想知道。”說著紅艷已經淚流滿面了。我看到她這個樣子欲言又止,她已經這么撕心裂肺了,以后再讓她知道吧。
于是跟她解釋道:“幫你可以,可是你知道我的規矩嗎?我要抽取你的一縷魂魄,而抽取魂魄如同抽筋扒皮,是錐心蝕骨之痛。而且一旦抽取一絲魂魄將不能投胎做人,只能入畜生輪。”
紅艷擦擦眼角的淚水,肯定地說道:“我不怕,我一定要弄清楚。我要讓我的孩子重新投胎做人。”聽到這句話我只能無奈的說了聲“好吧”。然后接著說:“既然你已經決定了,那么我也就不再強求。”我便對著空中喊道:“清塵,幽蘭,來活了,去一下柳樹村吧!”
一縷陰風吹過,清塵,幽蘭飄到了紅艷的面前。清塵、幽蘭都是我的幫手,清塵前世是九尾狐,他有著入夢看前世今生的本領,看今世有損修為,所以清塵都是入夢看前塵往事,了解事情原委。幽蘭前世是桃花仙,最會洞悉人性,操控人心。兩人在紅艷面前飄來飄去,看得紅艷很不自在。
清塵緩緩說道:“走吧!”聲音清冷干脆,沒有一絲情感。說完兩人就輕輕落了地,架著紅艷的胳膊往外面的密林走去,沒有一句多余的話語。密林里霧氣彌漫,陰風陣陣,三人穿梭在枯草間一會兒驚起一群夜鶯,一會兒是烏鴉狂叫,一會兒是瘆人的沙沙聲。幽蘭忍不住嘮叨一句:“唉,七婆婆什么時候能改善一下客棧周邊的環境呀!這個路真難走。”
經過幾日的奔波終于要到了曹家莊,這天夜里他們已來到了曹家莊村外的樹林荒墳地中。清塵聞到異樣的氣息,似乎有個東西跟著他們。清塵并未出聲而是想看看這個東西要干什么,這時幽蘭也感覺到了,沖著清塵使了個臉色。在這股異樣的氣息靠近的時候,幽蘭回身,清塵旋轉一下變成一股旋風飄到了后面,兩人前后夾擊,這個異樣的氣息幻化成形,清塵扣住他的雙手,幽蘭掐住了他的脖子。眼前是一個約摸十五歲的孩子,身體是半透明狀的,沒有穿衣服,肚子上還有半截臍帶,看著這樣一個異類。清塵不屑的說道:“這么點修為還敢跟著我。”這個孩子話也不會說,張著幾次嘴手指著紅艷,眼角不自覺的就留下眼淚。紅艷看到這個孩子也不禁感到親近,慢慢走了過來,越走進心理越難受,似是經過剜心的痛苦一樣。走到男孩跟前忍不住伸手摸向他的臉,男孩就側著頭感受紅艷的撫摸。清塵,幽蘭驚訝得看著,心想:“這個怪胎怎么跟紅艷這么親近,他們能是什么關系!”于是清塵幽蘭對視了一下,清塵就潛入男孩的意識中。在男孩的意識中,她在母親的肚子里,開心地伸胳膊,踢著小。突然他的面部收緊悲傷起來,無助地蜷縮在那里。他越來越傷心......清塵回過神來,他感受到這個怪胎的痛苦,悲傷,眼角流出了淚水。他恍然大悟這是紅艷的兒子。紅艷被下葬之后,這個男孩的魂魄也就脫離母體,一直在這周邊游蕩,吸食這片墳地的香火逐漸長大,就在這里等待他的母親。
清塵告訴紅艷:“紅艷,他是你的孩子,他一直在等你。”紅艷聽了很詫異摸著肚子說:“那我肚里的孩子呢?”幽蘭摸了一下紅艷的肚子說道:“你肚里沒有靈魂存在,也就是沒有孩子。他一定在你去世的時候靈魂從母體中出來了。”紅艷喜極而泣,抱住了男孩,男孩似有感應也是淚如雨下。紅艷問他:“你叫什么名字?”男孩只是搖搖頭,紅艷回頭一想,是呀!他沒有名字,沒人給他取名字。幽蘭說道:“就叫念念吧!”紅艷不住地點著頭:“好,就叫念念,我的念念。”
清塵脫下一件衣服給念念蔽體,四人繼續前往曹家莊。幽蘭輕輕湊到清塵耳邊說:“清塵,我看見你流淚了。”清塵小聲回敬道:“滾!”
來到曹吉安家門外,透過窗戶看到曹吉安坐在一個老太太床前正接受訓斥,老太太躺在床上,只有手在不停的指揮,看來這個老太太已經不能自理了。念念來到門前就覺得很不舒服,一股莫名地悲傷襲來。而在這時候,還能聽到隔壁屋一個精明彪悍的女人在陰陽怪氣的叫罵著:“喲,有什么話不能當著我的面說。像你這樣會嚼舌根,挑撥是非的老太婆,老天真是開了眼了,讓你癱了吧!真是活該,可是這癱了癱了還不安生。”說完還發出陣陣冷笑。紅艷看著這娘倆恨得咬牙切齒,真想一下子了結他們。可是他的法力不夠,這些年一直為躲避招魂使的追蹤,耗費不少精氣。幽蘭看到紅艷這副神情就說道:“讓我來嚇唬嚇唬他們。”幽蘭最是古靈精怪,捉弄人可是她的強項。老太太指著外面又指著曹吉安的腦門說道:“你看看你這媳婦成什么樣子了,都快騎到我的頭上了,你個沒用的東西,連個媳婦都管不好。”曹吉安不住點頭說“是”,老太太還要再說什么,恍惚間看到曹吉安頭頂倒掛著一個女人,頭發烏黑,垂直而下,眼睛瞪著老太太。老太太指著曹吉安的頭頂語無倫次得說道:“鬼,鬼,紅艷,紅艷回來了!”曹吉安大驚,抬頭四目相對,幾乎臉貼著臉,猛的站了起來,差點把幽蘭撞飛。后退了兩步,幾乎被板凳絆倒在地,彎腰拿著凳子就砸了過來,可是砸了個空,再一看過來,整個屋子什么影子都沒有。娘倆驚慌失措,眼睛瞪得老大,抖動著身體不斷說著:“紅艷,是紅艷,紅艷回來了!”董中蘭率先回過神來,對曹吉安吼道:“吉安,吉安,紅艷死了,死了!”她那咬牙切齒,尖嘴猴腮的嘴臉真讓人厭惡,曹吉安無所適從的點著腦袋:“死了,紅艷死了。”
隔壁的曹吉安的媳婦王桂花吵嚷著:“大半夜鬼叫什么?見鬼啦!”曹吉安又是一個哆嗦,他也害怕自己的這個媳婦。他這個媳婦真是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可是不能給氣走了。他已經是四十多歲的人了,紅艷去后,也是相了不少女人,沒人愿意跟他過日子。他母親董中蘭在這周邊村里可是出了名的尖酸刻薄,撒潑打滾、愛占便宜、罵便四鄰是她的“本領”,人人都是她的出氣筒,讓全村人詬病。這樣的人,誰也不愿和她生活在一起。要說董中蘭也是可憐人,嫁到曹家生了兩女兩男,兩女一男全是傻子,只有最小的兒子曹吉安是個正常的孩子。也沒少招到四鄰街坊的擠兌,白眼。丈夫老實憨厚,還有著羊癲瘋的病根,早年因為下河摸魚犯了病就淹死在了河里,找到時身體已經僵硬了。兩個女兒好歹讓她給嫁了出去,傻雖傻,總歸還有個能生養的好處,農村窮光棍為了傳宗接代也是愿意娶這樣的女人。這樣董中蘭也能夠輕松一些,只留著傻兒子自己照顧。可是這可憐之人卻沒有讓人同情的地方。她身材干癟瘦削,嘴唇干癟,一雙眼睛提溜轉,一臉尖酸刻薄的樣子。也確實面如其人,董中蘭愛看熱鬧,愛挑撥是非,愛撒潑,更愛罵人。她的鄰居無一不是受害者,到如今已沒有人愿意與她來往。那么要說這曹吉安的媳婦怎么忍受得了這樣的婆婆,當然是有利可圖。曹吉安的媳婦王桂花帶著一個男孩嫁給曹吉安,其實目的很明確,就是要曹吉安幫她撫養孩子成人。她是個極其精明強悍的女人,看她從不慣著這娘倆就知道了。曹吉安回過神來向屋子四周看了一遍又彎身對著母親說道:“娘,是,是我們看錯了,屋里啥也沒有,您安心睡下吧!”其實曹吉安內心仍是膽顫心驚,剛才看到的是那么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