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家是需要裝修，在房間里打一個大的輕鋼龍骨結(jié)構(gòu)的壁柜，這屬于木工范疇的工作，對方要求極其嚴(yán)格，要求成品外尺寸的控制誤差范圍不能超過多少，成品凈尺寸的范圍。我拿了圖看了很久，始終下不去手，到了下午老板過來，看著我毫無進(jìn)展的工程，照舊是暴跳如雷，他馬上找了一個成手木工過來，為了搶時間讓我給打下手，成手木工到達(dá)現(xiàn)場，工具都非常簡單，他把灰板量好尺標(biāo)注好，用一把水平尺在墻上量畫好，用了大概兩三個小時就完工了，有些像搭積木或是變魔術(shù)，第二天，老板毫不猶豫的炒掉了我。
工作沒了是可以再找的，美國的中介所那么多，最適合不在一棵樹上吊死的想法，我打了很多零工，和我的姨父一起去給冷庫裝卸凍魚凍蝦，去電器翻新廠拆裝舊電器，去工地一起干力工，他有著成年人的狡黠，每次總是因為干活耍小聰明偷懶而被炒，我則是因為干活踏實被留下那個，合作次數(shù)多了，他把被炒的怨恨都?xì)w根到我的頭上。再后來，我和他都分開找工作，盡可能不去同一家公司，我的母親和我的小姨幾次也是在同一家公司打工，干得久的也是我的母親，被炒得多的是我的小姨，有一次年終，公司獎勵母親干活踏實，給母親包了一個紅包而沒給喜歡偷懶的小姨，小姨氣極敗壞，回到家后，母親找到一個紅包把錢分成兩份，送給了小姨一個，說是公司給兩個人的，小姨才算作罷。
親戚有時候住太近了，不見得是一件好事，還是說說我的親戚小姨吧。
我的小姨小我母親兩歲，是一個長相出眾的女子，兩道彎彎的眉毛，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高拔的鼻子加一張薄薄的小嘴兒。但是她從小工于心計刁蠻自私，因此外公外婆舅舅們都不喜歡她，外婆家里條件優(yōu)渥，她和母親的衣服一直都是外公從國外或是香港上海帶回來，從小母親和小姨被打扮的小公主一樣，尤其是小姨，長得那么漂亮，無形中讓她有著極度的優(yōu)越感，家里她的年齡最小，所有人都寵著她讓著她，有什么好東西都一定是都給她，導(dǎo)致她認(rèn)為所有人的東西都應(yīng)該是她的，感恩兩個字在她的字典里是不存在的，所有人的付出在她的眼里都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久了，尤其是都各自成家后，大家都有了異議。
母親的憨厚老實反倒讓大家格外的憐愛，小時候，母親和小姨的所有東西必須是一模一樣的，否則便被小姨視為全部是她的，母親不爭也不搶，小姨搶走了就搶走了，她也喜歡自己這個漂亮的妹妹，外婆看在眼里，記掛在心上，母親結(jié)婚后每次糧食不夠，外婆都是偷偷給母親拿，如果被小姨看到是要大鬧的。
小姨到了待嫁的年齡，介紹對象的人很多，一是家里條件好、二是她長得漂亮。高傲的小姨都沒眼睛看他們，她被單位一個其貌不揚的男同事看中，一路追求，小姨理都沒理，這人后來成為我姨父關(guān)鍵就是他得知我的小姨貪吃，于是投其所好，總給我小姨帶吃的，關(guān)鍵的一局就是在家里設(shè)了一局美食，約我小姨去品嘗，小姨沒忍住美食的誘惑就去了，就以女朋友的身份到了男同事家，美食也吃了，男同事也對家里和外面宣稱了小姨是他未婚妻，其實那頓美食是他家傾其所有設(shè)下的陷阱，是一頓釣魚的餌，我小姨就這么上勾了。此后我小姨被美食給釣得死死的，我的姨父為了小姨也是煞費苦心，練就一手好廚藝。
從男同事家回來后，小姨不敢跟任何人說，雖然外婆家沒有門第觀念，但是我母親嫁一個貧窮家庭的結(jié)果足以令小姨毛骨悚然，那幾夜，小姨整夜整夜不睡，瘦了好多斤，只好悄悄找我的母親說了這件事，母親也沒有什么好的辦法，男同事追得緊，一如我父親一樣的好手段，最后小姨還是咬著牙同意了這門婚事，心不甘情不愿的嫁了過去，好在婆家人對她還算不錯，姨父呢，又有一手做菜的好手藝，還生了一個漂亮的女兒，日子也算過得去。
母親對自己的外甥女疼愛的猶如自己的眼球子，手巧的她天天燈下織各種花色毛衣，今天一件、明天一件，父親做生意經(jīng)濟條件好了之后更是包攬了表妹的所有衣服費用。世間，大概不只有可憐天下父母心，有的姨母心也值得同情。小姨和大家的關(guān)系并不十分的好，她惦記著娘家一進(jìn)六間的大院子，她想據(jù)為已有又沒有充足的理由，精明的外婆早就看透她和小姨父的心思，有一次，外婆把自己收藏的一些手表給大家分配，分配之前外婆把母親先叫過去，拿一塊最貴重的給母親說：“傻老大啊，你呀，一輩子吃虧的命，什么事兒不爭不搶的，這塊表最好，我先給你，因為我知道，即便是你哥哥嫂嫂們不爭，你妹子也不會讓的，好在她不懂這塊表的價值，我呢，也不會有大的偏向，我會給她兩塊表，加在一起比你這個略微便宜一點點，她凡事都想著她那個貪心的爺們兒，給她兩塊也正好一人一塊兒，也算是隨了她的心。”母親還想推拖，被外婆制止住。第二天外婆把另外兩塊表給了小姨，小姨高興的拿回家去和姨父一人一塊戴上了，姨父問她我的母親得到的是什么表。小姨又跑回來看了母親的表，回去告訴了姨父，姨父帶上了自己的表去了修表行，問了問手表的價值，又問了問關(guān)于母親那塊表的價值，得到答案后，非常不愉快的回到家告訴小姨，說他們上當(dāng)了，我母親那塊表的價值遠(yuǎn)超過他們的，說我的外婆太過偏心。慫恿著小姨回家找外婆算帳，小姨回來后大鬧，兩個舅舅根本制止不住，母親趕過來，把自己那塊表給了小姨，甚至沒再要小姨的那兩塊。外婆老淚縱橫撫摸著母親的手不停的嘆氣。
小姨鐵了心了想把外婆的院子弄到手，幾次三番要求外婆跟她去生活，把房子賣掉。外婆不同意，外婆不去任何人家生活，她是一個剛強的人，外公長年跑海外，外婆早就習(xí)慣了獨立，自主，適應(yīng)漫漫長夜的孤獨。在這樣孤獨的時刻里，或許她才能保持清醒，想著自己的身后事情，做最妥善的安排，小姨見騙外婆去跟她生活的計謀未曾得逞，便和姨父帶著孩子搬回來住，意圖很明確，占住房子，即便如此，她還美其名曰盡孝道，仿佛外婆所有的兒女中，只有她最具有孝心，她想用最快的速度把大家都清理出去，大舅在美國，不對她形成危脅，二舅自己有房子，性格又與世無爭，三舅條件稍次，娶的舅母似乎有一點計較，但是不顯山不露水，所以三舅是小姨的眼中釘肉中刺，我的母親是一個沉默不多言的人，小姨想拿什么把柄翻臉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是，一個人處心積慮的想做一件事情，總是會找到機會，善良的舅舅們并沒有想到過小姨最終算計的是這房子，他們不敢往這上面想，親情使然他們也不往這上面想，還有就是小姨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他們不敢想的不等于別人不敢想，住進(jìn)大院的小姨成功的把三舅舅的東西丟出去，兄妹兩個打到一拍兩散老死不相往來，二舅舅勸了幾次，小姨就惱了，沒有人把這件事告訴遠(yuǎn)在美國的大舅，畢竟遠(yuǎn)水解不了近渴，身邊兄弟姐妹都解決不了的事情，遠(yuǎn)在天涯的哥哥又能有什么好辦法？后來，母親拿著一件新給表妹織的毛衣去勸小姨，被小姨把毛衣扔出門，并把母親也推出門去，趁機和母親也老死不相往來了。
外婆是一個思路清晰的狠人，她的身體自從外公去后，一天不如一天，她自己感覺時日不多了，把所有的兒女叫在了面前，把手里的金貨平均分給了大家，拿了一個小稱，連一個戒指都要稱一稱，分不開的手鐲和金鏈子，最后都剪開，那一剪剪下去，仿佛要剪斷此后大家有的親情關(guān)系。但是唯有這樣才能徹底的達(dá)到了平均分配，這樣的分配讓人無話可說，沒有理由鬧騰，外婆這是被那塊表鬧得有了經(jīng)驗。關(guān)于房子，她說，小姨住了這么久，按道理說是應(yīng)該給大家房租的，但是就免了，這房子馬上出手賣出去，房款平均分配，大舅舅在趕回來的路上，如果有緣再見面，屬于他的那一份外婆將親自交給他，如果無緣見到，他的那一份就委托二舅舅給他。自此，小姨的小算盤全盤失算，但是她跟家里的任何人都不再來往，她恨恨地搬回自己的家，不再提完全可以獨自盡孝道的事情。
外婆分配完所有的家產(chǎn)后，開始粒水不沾，任誰怎么勸都無動于衷，兩個舅舅天天跪下企求也無濟于事，最后大家把外婆送到醫(yī)院，醫(yī)院診斷說是肺癌，聰明的外婆大概從自己咳血的癥狀里早就猜測到了，她放棄一切治療一心求去和外公在另一個世界里團聚。外婆的最后一天是母親和三舅媽守夜，外婆奄奄一息，病房里的燈突然啪的一聲就滅了，三舅媽嚇得嗷一嗓子就跑了出去，媽媽抓住外婆的手，外婆說了一聲：“閨女，別怕你爸接我來了。”就沒有了聲息，母親痛哭起來，醫(yī)院聞訊趕過來，換上燈，耀眼地?zé)艄庹找馄虐苍數(shù)哪槪吡恕３诵∫蹋腥吮从^，這世上總有一些涼薄的人，利益至上，毫無親情觀念。
大舅回來處理完喪事就要回到美國去，臨行前，他問大家要不要都去美國發(fā)展，他回去給大家辦手續(xù)，只有那時候，人群里閃現(xiàn)出一道賊亮的光，率先表態(tài)積極向往的就是小姨和小姨父，大舅和舅媽看向他們的眼光只有平靜沒有邀請。
大家都知道，此后和大舅遠(yuǎn)隔萬水千山，沒有外公外婆在世，大家再見面就沒有那么頻繁了，必竟出國不是一件拔腿就走的事情。
沒過幾年，改革大潮沖擊了我們這所小城市，小姨和小姨父成為率先下崗的職工，小姨雖然是一個涼薄的人，但是她勤勞，她和小姨父在街頭賣燒烤，生意還不錯，她一直沒有放棄去美國撈金的愿望，大舅的回復(fù)就是，你如果不和哥哥姐姐處理好關(guān)系，我們是不會歡迎你來美國的，只有你姐來，我們才會去給你們申請辦理。
這無異于綁架了小姨的涼薄，至此，她裝也要裝得和大家親近起來的樣子，這是她出國所要邁開的第一步，她開始拎著禮物挨家挨戶拜訪舅舅們和我的母親，甚至破天荒的請大家去她的燒烤攤吃飯，那是我人生第一次也是舅舅和母親人生第一次吃小姨的飯。還別說，姨父的手藝當(dāng)真不錯。
大家有了表面上的往來，而我的母親一直和兩個舅舅舅媽相處融洽，小姨和大家的往來才是她向大舅交的第一張卷子。兩個舅舅沒有去美國的想法，母親一直有，但是顧及的還是很多。
母親和小姨恢復(fù)往來并不是一件什么好事，母親是一個內(nèi)向隱忍付出型人格的人，和小姨在一起，只會讓她更累，那年小姨生病了，為了讓我的母親照顧她，她搬到了我家來住，我只好借助到同學(xué)家里，一整個月母親衣不解帶的照顧她，走得時候，她養(yǎng)的白白胖胖，而我的母親黑瘦了一圈，身上的肉都轉(zhuǎn)移到了小姨的身上。我時常想，中華民族女性的傳統(tǒng)美德為什么在外婆家的時候，僅僅都傳到了我母親的身上呢？小姨有抗體不成？我對她，談不上喜歡或是不喜歡，有些許看不慣礙于她長輩的身份又沒資格指手劃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