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竹林有兩戶人家,右邊一家的男主人叫情幺,情幺有一個白膽人的媳婦,生了兩個兒子,大的叫沉偉兒,小的叫沉桃。沉偉在外給別人干活,帶回來了一個很漂亮的媳婦,幾年間給他生了一兒一女。后來因為各種問題,漂亮媳婦走了。沉偉再次出門,留兩個孩子給父母帶著。
情幺是村里出來名的懶漢,雖然有日子,但是每次都趁著人家男人出門的時候故意鉆進人家屋里。別人一個人去地里干活,他都能坐在地埂邊守著,別人移動一段距離他也跟著挪動屁股。背地里說到他,都恨得牙癢癢。
這天他正坐在軍幺家的火邊給人吹牛,送信的吉祥沖著情幺家的門大喊:“二叔,在家沒有,二叔……。”
情幺聲音又大,說得起勁,一點都沒聽見,同坐的軍幺聽到外面有人在叫喊抬頭往一看,嘴一支:“情幺,吉祥在你家門口叫你。”
情幺正笑著,轉頭一看說了一嘴:“咦,吉祥不是和我家沉桃外外面嗎?咋就回來了,怕是他奶要死了。”
軍幺聽這話,打心眼里瞧不起他,他一點起身回應的意思都沒有,軍幺朝吉祥吆喝一聲:“吉祥,你二叔在我家坐著嘞。”
吉祥聞聲,跑上軍幺家上頭去,他神情有些緊張,又不知從何說起。情幺罵了他一句:“剛才號喪一樣,現在一句屁都放不出來。”
吉祥眼淚在眶里打轉,哽咽說道:“二叔,桃桃弟弟不行了。”
情幺臉上的笑容戛然而止,他不明白什么叫不行了。
“他年初去那邊就一直沒有干活,說是身體不舒服,前幾天走在路上突然昏死過去,腦袋被撞出了兩個窟窿,當下就找了郎中,可是人還是沒救過來。我已經通知大哥了,專幺二叔家的小強哥也在哪里,你還是去看一眼。”
情幺瞬間就失了神氣,他愣在原地久久緩不過來。
他村前村后的借錢,急忙趕往沉桃出事的胡州。他的媳婦也就是沉桃的母親尹芬,此時正在水井灣的一塊地里打豬草,嘴里唱得吆喝連天的。午后才慢慢的背著那一筐豬草回來。村里的人遇到她說了這事,她只是冷了冷笑意并無半分憂傷。
次日同他一支的族中領著村里人收拾他家,騰地方。尹芬又像無事人一樣提著籮筐準備出門。
有人從村口跑來,提醒:“嬸娘,人已經抬到路口了,但是不能進村里面來,你去接一下他吧!”
尹芬這才裝模作樣的去路口蹲著哼兩聲,卻不見眼淚。
村里有規定,不論男女老少,只要最后的那一口氣沒有落在家里,就不能進村。情幺家在路口那有一塊地,用幾根梁搭了一個框架,布點茅草只要不漏雨就可以做靈堂了。
情幺和大兒子與幾個侄兒將沉桃的尸體拉回來的,停在了路口,最后抬著從田埂上送進靈堂的。
蹲在地上的尹芬捂著頭不知是笑還是哭,大哥家的兒子媳婦一扶她就起來了。
接下來就是置辦沉桃的棺材,沉桃很高,但是父子倆不知道棺材的具體尺寸,怕小了不夠,大了貴。看熱鬧的人聚了一會就離開,無人提點,所以倆人想著用線量一下他的身高,比著去買棺材。初次量的時候有五尺五寸,因為不確定再次測量,身高長到了五尺六寸,兩人父子相視,眼中滿是不解,怎么越量越長?第三次測量結果同樣與第一次不一樣,前前后后相差三寸,兩人想接著測量,這時一位蹣跚走來的申老頭急忙阻止,呵斥道:“停下,趕緊停下,簡直是亂來,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你們見過那家拉著線比著量的。情幺,年輕人不懂,你也跟著亂來。尺寸都是有規定的,七尺三,走天下,六尺四,裝大漢,都是有說法的,人都走了,你省那幾個子有什么用……”
兩人被說的一愣一愣,此事也就此作罷。長興街,兩人一狠心買了棺材鋪里面最大的一口棺材。
換壽衣裝棺的時候圍著的都是親朋,其它的人都在他堂屋那邊打整酒席。他這一家都奇怪的很,別人家有點什么事他們避之不及,現在輪到自己家了,又一副什么都想讓外人搭手的可憐模樣。
不知道誰喊了一聲:“愣著干什么,穿啊!什么都要指望別人嗎?”
情幺和大兒子這才怯手怯腳的拿過壽衣給他穿上,一同幫忙的還有,情幺哥哥的兒子山林。置辦壽衣的錢是尹芬拿的,她說沉桃死的年輕,多給他置辦點家私就算對得起他了。眾人見之無不可憐落淚,也只有她說得出這種心涼的話。
穿好壽衣裝棺的時候,棺材依舊小了,一家人束手無策,村長提著一把斧頭過來:“用斧子把兩頭砍深一點就行。”
兩頭砍過,再用力將尸體壓進去。血從沉桃的七竅流出,他們害怕的別開臉,最后是山進找了白帕子替他擦干凈才蓋棺。
秋高氣爽拿了幾個煮熟的土豆和一點辣椒面,帶著知一爬上了靈堂對面的山坡。隨便揪了一把草墊在屁股下面坐著。
氣爽將土豆分給秋高和知一:“二爺爺家辦喪事,為什么嗩吶都沒有。”
秋高就著辣椒面咬了一口土豆:“桃桃哥是死在外面的,不能進村,人都在上面幫忙去了,那管得著下面的靈堂哦!”
“不對啊!前兩年太爺爺過世,我們還跪靈哎!”
“你傻啊!桃桃哥又沒有娶媳婦,沒有后代,所以沒人跪靈唄!”
知一認真的聽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再放眼看看對面的茅草屋,滿頭問號。
沉偉兒兩個孩子,原本是想拿女兒給沉桃遞湯飯的,可是女兒終究是要嫁出去的,情幺和尹芬不情愿將一般的家產給她,所以最終讓孫子給沉桃遞湯飯。原本是侄兒子給叔叔帶孝沒什么不該的,村里人都說陰私不是按這樣算的,走到哪里都是他兒子,應該讓女兒給他遞湯飯。
不過他家缺德事做多了,旁人也不愿多講,就是背后說幾句,可憐孩子死的年輕。
秋高氣爽天天帶著知一爬上坡看熱鬧。
“阿娘說,沉桃的爺爺奶奶還嬉嬉笑笑的,說他們是村里面較為長壽的人了。”
知一遠遠看著棺材上繞著的黑氣,指著說道:“他家還欠著人命。”
秋高挑頭震驚的看著知一,對面上,陰陽先生你聲高呼,八個上了年紀的老人率抬著龍桿走在前面,中間是年輕人,后面是中年人。走出一段距離后,另外一些人就將前面的老人換下來。雞冠點血的時候公雞啄了一口陰陽先生,抬人上坡的時候一個人崴了腳,這些都是不該出現了。
沉桃下葬的地方是村里面專門埋無兒無女這類人的,這一族中死了好幾個年輕人,一個比一個年輕。
氣爽好奇的問:“姐姐,他家欠什么人命啊!”
知一語氣仿佛換了一個人,她說道:“那個人死在大雪天,衣不蔽體,是被凍死的。”
拿著它去解開你的枷鎖,帶著我那份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