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一座灰色的,已經被炸得破敗的二層樓頂,出現了一個隱藏著的狙擊手。對面街角,停著一輛李豐順的車。對面的人群里,魯勝看到了行動隊的人影。
魯勝慌忙的對嚴韋伯說:“出事了,你快走。”
嚴韋伯看了一眼窗外,魯勝拉住嚴韋伯:“大戲院的變臉師,還有潘之讓有一個女兒……”
魯勝的話還沒說完,一聲槍響,一顆從對面狙擊手槍里沖出來的子彈,正射中魯勝的太陽穴。
魯勝倒下來,聽到槍響的茶館老板上樓進來,推走嚴韋伯:“老嚴你快走,我來收拾。”嚴韋伯看了一眼魯勝,迅速離開房間。茶館老板把桌上嚴韋伯的茶杯收起來,之后迅速離開。
房間外面,李豐順帶著人沖上樓,進了房間。凌亂的地面,桌面,魯勝倒地時壓倒的椅子,有人剛要伸手扶起來,李豐順攔了下來,伸手試了魯勝的呼吸。
李豐順交待著:趙峰,收拾一下。(回頭)這個房間什么都別動,先拍照,所有細節都拍下來。
魯勝犧牲了,這是蘇沈歸來之前的重慶,這座城依然籠罩在一片灰暗之中。
街上人流稀少,偶爾有車輛穿過,行人躲蔽。
城外,一個新的墓碑樹立著。戴著禮帽豎著衣領的嚴韋伯悄然悲痛的站在墓碑前,良久。他內心里為失去一名自己的同志悲痛,可是一個重要的情報也隨之傳遞到了他這里。
“老嚴,魯勝同志用生命傳遞出來的情報非常重要。這場內戰不能讓它打起來,我們必須想盡一切辦法搞到蔣介石的計劃。日本人留下來的傷痛,中國人的內心還沒來得及治好,不能自己人再來這么一場戰爭……”
嚴韋伯對著墓碑敬了個禮,四處觀察了一下,離開。
“組織上已經決定從上海派一名同志來重慶,配合你完成獲取國民黨內戰布署的任務,明天到。具體接頭方式,今晚六點會有人和你聯絡,任務級別A級……”
此身身在上海的蘇沈不會想到,自己和養父潘之讓的重逢會是這樣的安排。組織上決定派到潘之讓身邊的人,就是蘇沈,這幾乎是最好的選擇,這也是蘇沈第一次接受這么重要的任務,SH市委的人來找蘇沈談話,第一句便是“蘇沈同志,你這次回家,決定了全中國人是不是都能回到自己的家”。她不想見潘之讓的所有委屈和逃避,都被句話燒成了灰燼,又在這場灰燼里燃起了熱烈的星火,并且在蘇沈的心里,她對母親還是思念的,能回重慶再見一面母親,讓她有些熱淚。
泰山路上的寰宇書局,接到接頭指示的蘇沈從書局里出來,朝大樓旁邊的街角那家韋菲斯香煙店而去。一會兒,蘇沈邊點燃一根煙從韋菲斯店里出來。
那一天上海,沉雨霾霾。香煙店老板送蘇沈出來:“蘇小姐,你今天這條披肩可真是好看啊。”蘇沈笑了一下。
老板抬頭看了一眼天,皺著眉頭:“連著幾天陰雨天了?煙都潮了,蘇小姐這種天氣還要出去啊?”
“上班啊。”蘇沈朝老板擺擺手,離開煙店。
陰雨令這夏末的上海有些生寒。街上匆忙走過的人,打著黑色雨傘,穿著并不厚實的衣服穿過街道。街道潮濕,令空氣沾著透不過氣的壓抑,令街邊商店門前人流廖廖,大戲院門前的廣告牌被打濕了,招貼畫上的衣服象沒抹平似的皺著,街邊賣煙的伙計躲在一處屋檐下伸頭看著天空。
蘇沈裹緊旗袍外面的披肩站在路邊,抽完手里的煙,蘇沈把煙蒂滅在旁邊的垃圾箱里,朝盯著她想招攬生意的人力車夫招了一下手。車夫迅速從車把上拿起一頂破了邊兒的草帽戴上,淋著雨把車拉到她身邊,蘇沈上了車。
“陜西南路,茂名咖啡館。”
“得嘞,您坐好。”
車夫拉著蘇沈在雨里離開。蘇沈路過一家電影院,透過雨幕他看到電影院正在換墻上的海報。
蘇沈對車夫說著:“慢點兒,看看對面是不是又有新片子要上了。”車夫慢下來,正好摘了脖子上的毛巾擦了一把臉上的雨水。蘇沈看到伙計正在貼一則新海報,蘇沈頓時探出身仔細的看了一遍。大幅海報上,顯眼的一張明星照片,下面是密密麻麻的文字介紹。雨幕中,海報上的文字內容變成一行情報顯示出來:速去和平旅館,任務A級。
蘇沈進了茂門咖啡館,進門右轉,見到了3號卡座里坐著的她要接頭的人,法國人埃爾。蘇沈坐到埃爾的對面,埃爾看到蘇沈笑著。
服務生過來,蘇沈:“和他一樣。”服務生離開。
“蘇小姐,你這么漂亮,無論如何也不像做這件事的人,要是在法國,你可以做更優雅的工作。”
“埃爾,可是這是在中國,你不是和我一樣,正在做一件像你這樣的紳士不可能做的事情嗎?”
埃爾笑著喝了一口咖啡,之后變得嚴肅起來:“你要的情報搞到了,是關于今井武夫的受降補充規定,駐華的日本人要和國民黨一起對付共產黨了,做完這件事,今井武夫會被送到南京,交到岡村寧次手里。情況不妙啊……”
埃爾遞給蘇沈一支煙,低聲的說:“詳細情報在這里。”蘇沈收起那只煙,放進自己包里的煙盒里。
此時的重慶。嚴韋伯正在和他的聯絡員接頭,聯絡員放在重慶一直沒有啟用,公開身份在做著大戲院的售票員。
嚴韋伯低聲的:“最近戲院里有什么情況嗎?”
“沒有。”
“大戲院是不是有一個變臉師?”
“有兩個,不過我沒接觸過他們,怕暴露。”
“你只管賣票,千萬不要暴露,估計快要用上你這條線了。”
“太好了,把我放在這兒兩年了,就等著這句話呢。”
嚴韋伯抓緊吃完碗里的面:“城里動靜有點兒大,要小心,我先走了。”
重慶的天真的變了,譚復川進了重慶,這一天開始,人人都不安心了。
在望龍門,各部門的頭頭都在,潘之讓正式把譚復川介紹給所有人:“譚復川,各位都見過了,從今天起,正式出任軍統站副站長。我宣布,特別行動小組正式成立,譚副站長任總組長,李豐順,剃頭組長。”
李豐順:“是!”
潘之讓:“湯立峰,點燈組長。”
湯立峰:“是!”
潘之讓:“譚副站長,說說你的想法。”
湯立峰低聲跟李豐順議論:“此人什么來頭,上來壓我們一道。”
譚復川把一張地圖掛在墻上,地圖上標注了杜守義交待的聯絡圖和譚復川制作的計劃:“我的來頭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要完成老板的任務。地圖上標識的是蚯蚓交待的地下黨在重慶的聯絡站,行動在一小時后開始……”譚復川看了一眼手表,可是在座的似乎沒人在乎譚復川這種假裝正經的言論。
李豐順毫不在意的:“譚副站長,你剛到重慶可能不了解情況,這些蚯蚓精著呢,那杜守義進了看守所,你真以為那些聯絡站還能老老實實的活著?”
譚復川表情冷漠,沒接李豐順的話:“所有地點,細節,周圍人員,全部要拍照。點燈組放兩個人去碼頭,我要一個小時之后直到晚上九點的碼頭所有出入人員的照片,開始行動吧。”
李豐順有點兒不爽:“我們的活兒呢?”
譚復川收拾東西沒抬頭:“點燈組忙完,你們就有得忙了。”
情報科長湯立峰回了辦公室,一進門帶著不滿的情緒坐在沙發上。李豐順隨后進來,坐在湯立峰對面。
“你說這算他媽什么事兒?姓譚的什么路子咱都不知道,站長事先也不打個招呼,就這么從天而降個副站長,什么意思?哎我覺得老湯你當時就應該正面問問他,重慶城搞情報的,你老湯算是頭一號吧,他到了這廟門,不打招呼就……”
“你還是收著點兒脾氣吧,沒見站長都讓他一分面子。我聽說,此人是跟那些幾十公斤重的材料一起到重慶的,蔣老板的學生。”
李豐順好奇的:“你怎么知道的?”
“我是搞情報的,你是給人剃頭的,能一樣嗎?”
李豐順看了一眼手表:“到點兒了。你還別說,咱譚副站長手上那塊表真不錯。”
湯立峰哈哈大笑:“這次行動你干漂亮了,沒準兒副站長能送你一塊。”
江邊,一班渡輪進港。碼頭上的茶館,倉庫,貨輪熱鬧著。混亂的人群里,湯立峰和手底下的點燈的人悄然出現,湯立峰朝一人遞了個眼神,那人離開人群,沒一會兒出現在旁邊一處廢棄的舊樓之上。在另一處街道,點燈組的人也在按照譚復川的指令行動。每一條街道,多處地下黨的聯絡站,都被望龍門點燈組的人監視或搜查。
一處天臺上,嚴韋伯和聯絡員隱蔽著觀察著街道上望龍門點燈組的行動。
聯絡員悄聲說著:“蒲公英可能被盯上了,碼頭點燈的太多。”
嚴韋伯問他:“老陳呢?貼上去了嗎?”
“貼上去了,可是到現在都沒收到消息。”嚴韋伯皺著眉頭:“知道了。你家里應該也被他們盯上了,別回去了。”
“我已經收拾好了,沒問題。蒲公英怎么辦?”
嚴韋伯想了一下:“我想辦法吧。”聯絡員離開。嚴韋伯看著外面望龍門的人大肆的搜查,臉上的表情越來凝重。
夜晚,譚復川的辦公室只亮著桌上的一盞臺燈,臺燈的影子里,可以看到譚復川正在表情凝重的忙碌著。潘之讓敲了兩聲門,譚復川抬頭還沒來得說話,潘之讓進來,譚復川起身離開桌前。
譚復川恭敬的:“站長,您還沒走?”
潘之讓笑了一下:“你都沒走,我這心也踏實不下來。怎么樣,說說情況?”
譚復川答復著:“現在還沒有情況。我正琢磨杜守義交待的那份名單,一會兒老湯他們回來,估計能看到情況。”潘之讓猶豫了一下,想說什么。
譚復川看出來潘之讓的猶豫:“老師介紹過,您是黨國最值錢的老牌特工,您有話直說,我學著。”
“不至于,譚副站長從特訓班出來,(指著桌面上的材料)這種事見得多了吧?不值錢了。”
譚復川依然沒笑容:“站長,您不信我?”
潘之讓笑了:“沒有!我是心里沒底兒啊,老板把這么重要的計劃放在重慶,我老了,不能在我手里……”
“站長不會是真緊張吧?老板對重慶工作站的贊譽可是有目共睹的。”
“聽老板介紹,你是反共專家,重慶的這些蚯蚓你有什么辦法對付?說來聽聽。”
譚復川接著站長的話:“那些共產黨的腦子里裝著跟我們不一樣的東西,得用他們的辦法對付他們。”
潘之讓聽見這些話,來了興趣:“不一樣的東西,你見過?”
譚復川眼睛里閃過瞬間的冷漠和逃避。潘之讓是軍統界有名的老狐貍,可是譚復川卻是一把匕首,生冷至極。他只說了一句話:“聞到過。”
潘之讓轉移了話題:“你對這一戰怎么看?”
“一家總不能兩個家長,那還不亂了套,變成誰說了也不算了。”潘之讓沒接譚復川的話,看著窗外的重慶城。
樓下,湯立峰的車開進望龍門院子里,車燈晃了一下。譚復川走到窗前看了一眼。
潘之讓問了一句:“老湯回來了?”
譚復川應著:“是。站長,讓剃頭組動吧?”
“你安排,我同意你的計劃。”
譚復川拿起電話:“李豐順,到我辦公室。”
湯立峰上樓,正碰上李豐順從辦公室出來,兩個人朝譚復川辦公室走去。李豐順有點兒來了興致:“該輪到我們了?”
“估計是。你別說這姓譚的有點兒意思,還真盯上幾個肥的。”李豐順拍了湯立峰肩膀一下,兩個人一起進了譚復川辦公室。譚復川正把一張地圖鋪在桌子上,看到兩個人進來,指了一下地圖。
譚復川沖著湯立峰:老湯,你把今晚的情況說一下。湯立峰拿一只紅筆在地圖上做著標注:“這幾個地點,我們盯上幾個人,肯定有問題,現在手底下的人正跟著呢,譚副站長怎么安排?”
譚復川看了李豐順一眼:“李豐順,該你們上了。”譚復川指著地圖上湯立峰標的地點:“這幾個地方的人,密捕,抓起來再說。”又指著碼頭:“這兒,老湯在這兒盯上的人,剃了!”
湯立峰震驚的:“剃了?”他完全沒想到譚復川這么狠。
譚復川盯著湯立峰:“你還真想從他們嘴里挖出什么來?沒用,我要的不是這步廢棋,我是要斷了他們的后路。”
湯立峰有點兒怔愣,看了一眼站長。
潘之讓笑了一下:“你們腦子就是沒譚復川轉得快。他這是要逼著共黨進絕境。”
譚復川點了頭:“站長您明白我的用意。,李隊長,動吧。”
沒多久,李豐順手底下剃頭的人,分別把幾個人帶進兩輛車里,車離開。望龍門看守所,李豐順把碼頭上帶回來的幾個人交給看守所長。
剃頭的人說著:“霍所長,這幾個人可要看好了。”
看守所長沒太在意的說著:“送這兒的都得看好,都值錢。”剃頭的人拍拍霍所長的肩:“不一定值錢,但特殊,我走了,交給你了。”
看守所長悄聲的:“聽說來了個人物,有大事兒了?”
剃頭的人笑了一下:“我要真告訴你,你就得換個地方了,想聽嗎?”看守所長退了一步:“得,兄弟,不送。”
深夜的重慶,響了槍,是譚復川指示李豐順手底下點燈的人在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