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之讓聽到了那聲槍響,手里的雪茄一動。潘之讓嘴里念叨著,這可夠狠的,腦子確定有點兒不一樣。就在這會兒,李豐順回來了,進了譚復川的辦公室。譚復川遞給李豐順一杯酒,李豐順接過來,整個望龍門,從來沒有過在樓里喝酒的習慣,他更覺得譚復川這個人有點兒與眾不同。
李豐順一口把酒干了。譚復川問他:聽著槍響了,沒剃錯頭吧。
李豐順說著:“不可能,看清楚了?!?/p>
譚復川就讓李豐順去歇著:“行了,我接著跟老湯說說下一步。”
李豐順看了湯立峰一眼:好。
李豐順離開。
湯立峰把幾張照片交給譚復川,譚復川坐在桌前大致的看了一遍。
譚復川:今晚你們好好睡一覺吧,這些照片交給我就行了。
湯立峰對譚復川:另外,按您要求,可疑的人都先放進看守所了。
譚復川臉上表情極冷:這批人員名單不許外泄,站里也不許說。
湯立峰:是。下一步怎么辦?
譚復川:我想想再說,先回去休息吧。
湯立峰離開。譚復川把門反鎖上,把湯立峰交給他的所有照片都貼在墻上,一張一張的研究,在各別照片的某個人身上劃上明顯的紅色圓圈。
整夜,譚復川沒離開辦公室。
從譚復川辦公室離開的湯立峰下樓,剛要開車離開,看見李豐順從樓里出來。湯立峰停下車,搖下車窗喊了一聲李豐順:哎老李,送你吧。
李豐順上了湯立峰的車,兩個人離開。
重慶硝煙四起的時候,地下黨負責人嚴韋伯也在等著上海方面的消息,知道他面對的是一項關乎國家安危的大事,上海要派蘇沈回重慶,這就像一個離家太久的女兒回家,嚴韋伯怕她進不去門兒。他憂心忡忡的時候,嚴太太進了家門。
嚴韋伯頓時放下手里的報紙:怎么這么晚才回來?說說情況。
嚴太太邊換衣服邊透過窗戶觀察了一下外面的情況。
嚴太太:“蒲公英”可能出事了。
嚴韋伯緊皺著眉頭:什么叫“可能”?接頭的人呢?
嚴太太:沒消息。望龍門又響槍了。
嚴韋伯:是。
嚴太太:這條線是接新任務的通道吧?
嚴韋伯:可惜斷了。望龍門這次行動讓我們損失極大。
有人敲門,三長兩短。嚴韋伯開門。
情報員進門,表情悲傷。嚴韋伯就知道出事了,情報員跟他匯報,“蒲公英”犧牲了。嚴韋伯壓抑著悲傷,讓情報員抓緊離開,暫時不要用動靜。
而在重慶,同樣的風聲鶴唳。這天晚上在同一輛車里的李豐順和湯立湯說著私底下的話。李豐順一直都覺得有些事兒不太對勁。
湯立峰一手開車一手抽煙:有什么不對勁?你真以為那個譚復川傻啊?人家是反共專家,這名頭肯定不是白來的。
李豐順:你沒明白我的意思。
湯立峰:就你那點兒意思,早寫臉上了,剛才你一進組長辦公室就寫上了。
李豐順摸了一把臉:有那么明顯嗎?
湯立峰嘲笑他:誰傻?你不就是覺得這些線索都沒啥用嘛?那杜守義一招供,重慶地底下的蚯蚓早就跑了,查個屁呀,是吧?
李豐順覺得譚復川別有用心,這人一出現,把李豐順倆人都支開了,他有什么貓膩兒誰也不知道。李豐順怎么也想不明白。
湯立峰跟李豐順說著自己的想法:別算計了,我這么跟你說吧,現在是什么時候?老板秘密來重慶呆了幾個小時,檔案幾十斤,別人不知道,咱樓里有多少人都知道,內戰肯定是要打起來了,這個時候老板把這個姓譚的放這兒,你就沒聞出個什么味兒來?
李豐順腦子轉不過來,罵了湯立峰一句:你他媽是點燈,說個亮話。
湯立峰:站長把特別行動小組的組長位置都讓給他了,還不夠亮?要打,誰都知道,怎么打,站長未必有這個譚復川知道,咱們明目張膽的過好日子去了,現在人家說啥咱干啥,別一腳踏多了,回頭一睜眼,咱換地方睡覺了。
而這會兒的望龍門,譚復川去找了潘之讓。潘之讓一眼看出來譚復川一晚上沒睡,兩個人相視一笑,明顯的,潘之讓也同樣一夜沒睡。譚復川看著潘之讓說了一句:您也一晚上沒睡,可是看不出來,看來我還是不夠老辣。
潘之讓笑著說譚復川:老辣?這個詞兒可不太好聽。
可是譚復川卻說,對戰爭來說,這個詞很管用。兩個人笑,卻各懷心事。潘之讓看著譚復川,這人復雜,他看不透,是個厲害的角兒。
譚復川跟潘之讓匯報了看守所的情況,關了幾個人進了望龍門看守所,他沒放沙坪壩,雖然沙坪壩看起來更安全,可是那兒的蚯蚓太厲害了,譚復川不喜歡那里。他關的這幾個人里,他知道有條大魚,前一晚上點燈組送來的照片,他看了一眼就看出來些東西。
潘之讓感了興趣,跟著譚復川去了他那兒,打算看看譚復川看出來的秘密。
在譚復川的辦公室里,潘之讓和譚復川站在照片前。
譚復川指著一些標注跟潘之讓說著:這幾個人有問題,您看他,在這幾張照片里的眼神都一樣,看似東張西望,實則緊張專注。還有這兒(指著另幾處標注)這個人是昨晚九點最后一班渡輪過來的,他看了兩次手表,手一直背在后面,他周圍出現了四個人,(指著照片)是這四個人,看起來沒規律,但他們中間一定有一個人是要和這個男人接頭的。
潘之讓:接上了?
譚復川:估計是發現了我們派過去的點燈的,現在這幾個人都在看守所呢。
潘之讓:為什么不把蚯蚓養肥?
譚復川:有人斷路,必然有人修橋,不是所有蚯蚓都跟杜守義這么仗義,我們昨天一動,重慶的地底下肯定已經翻了天,我要的就是翻天。
潘之讓:有什么打算?
譚復川:他們應該已經知道了我們有計劃,可是沒人知道我們的計劃倒底是什么。蚯蚓,最厲害的就是斷了重生。(指著照片上那個人)我不需要這么周密計劃之下的人……
潘之讓:你有什么計劃?
譚復川:打亂他們。
潘之讓:他們必然會派新人進來?
譚復川笑:對,新來的蚯蚓怎么都好認。
潘之讓:動吧。
與此同時,在一家茶館的樓上,孫大偉焦急的坐在桌前,不停的邊抽煙,邊翻看著手邊的書籍。這會兒一個人上樓,聽見輕微的腳步聲,孫大偉頓時站起來。這人進來,確定了安全,之后遞給孫大偉一份文件,孫大偉打開看著,又揮揮手讓他離開?!澳阆认氯グ伞!边@個人點了下頭,他離開之后,孫大偉把看完的文件燒毀,煙灰湮沒在煙灰缸里的水中。
從茶館離開的嚴韋伯打著傘經過一條街道,沿街叫賣的報紙煙茶因為下雨的原因都沒原來熱鬧了。嚴韋伯買了一包煙,進了旁邊的裁縫店,從后門離開。
嚴韋伯打開煙盒,抽出一枝煙,看到煙盒上寫著一組數字。
這會兒的上海和平旅館,黃昏的時分。旅館217房間。這里是中共上海地下黨的一處秘密聯絡站。蘇沈進了房間,孫大偉正站在窗前觀察著外面的情況。“你上次傳遞過來的關于國民黨政府交給今井武夫的受降規定的情況,正是上級緊急等待的,你立了一功。”蘇沈笑了一下。
孫大偉交待給孫沈一個任務,上級的意思,這個任務只有蘇沈有條件完成。兩天之后,蘇沈將被派往重慶,出于任務保密級別的考慮,具體內容由你和重慶的上級接頭后得到指示。
重慶?蘇沈?
這一切都讓蘇沈震驚,也讓她有些后退,那個地方,是蘇沈離開之后就再也不想回去的地方,那里有一個她的家,可是那個叫作家的地方,是她逃離的地方。組織上了解到,望龍門的站長潘之讓是蘇沈的養父,把蘇沈從小養到大,蘇沈父母出事的時候,潘之讓是拿命救下了蘇沈,并讓她從此叫了自己一聲“爸”。
蘇沈:那我什么理由回重慶?
孫大偉:你離開重慶多少年了?上海目前的形勢并不安定,你總要回去看看你的養父母吧,這就是理由啊。
蘇沈:不行。這個理由他們肯定不會信。
孫大偉:為什么?
蘇沈:我們已經很多年不怎么聯系了,我十年前離開重慶,就再也沒回去過,而且……
孫大偉看著蘇沈。
蘇沈:我和他們一直在通信,可是幾乎都是他們寫給我,我只回過一封。
孫大偉皺了一下眉頭:為什么從來沒向組織上匯報過?
蘇沈沒說話。那些信一直留在家里一個角落里,蘇沈從來也沒有銷毀過,她內心里是有留戀的,可是她再也沒有拿出來看過。孫大偉立即決定和蘇沈回家,他需要迅速了解那些信的內容。
而潘之讓多年沒見過養女蘇沈,此時的風起云涌時,他根本想不到蘇沈會在這個時候回到重慶。
這一天的望龍門,各部門的頭頭都在,潘之讓正式把譚復川介紹給所有人。
潘之讓:譚復川,各位都見過了,從今天起,正式出任軍統站副站長。我宣布,特別行動小組正式成立,譚副站長任總組長,李豐順,剃頭組長。
李豐順:是!
潘之讓:湯立峰,點燈組長。
湯立峰:是!
潘之讓:譚副站長,說說你的想法。
湯立峰低聲跟李豐順議論:此人什么來頭,上來壓我們一道。
譚復川把一張地圖掛在墻上,地圖上標注了杜守義交待的聯絡圖和譚復川制作的計劃。
譚復川:我的來頭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要完成老板的任務。地圖上標識的是蚯蚓交待的地下黨在重慶的聯絡站,行動在一小時后開始……
譚復川看了一眼手表,可是在座的似乎沒人在乎譚復川這種假裝正經的言論。
李豐順:譚副站長,你剛到重慶可能不了解情況,這些蚯蚓精著呢,那杜守義進了看守所,你真以為那些聯絡站還能老老實實的活著?
譚復川表情冷漠,沒接李豐順的話。
譚復川:所有地點,細節,周圍人員,全部要拍照。點燈組放兩個人去碼頭,我要一個小時之后直到晚上九點的碼頭所有出入人員的照片,開始行動吧。
李豐順:我們的活兒呢?
譚復川收拾東西沒抬頭:點燈組忙完,你們就有得忙了。
譚復川走后,情報科長湯立峰回了自己的辦公室,帶著不滿的情緒坐在沙發上。李豐順隨后進來,坐在湯立峰對面。“你說這算他媽什么事兒?姓譚的什么路子咱都不知道,站長事先也不打個招呼,就這么從天而降個副站長,什么意思?哎我覺得老湯你當時就應該正面問問他,重慶城搞情報的,你老湯算是頭一號吧,他到了這廟門,不打招呼就……”李豐順嘮叨著,明顯的不滿。
湯立峰勸著他:“你還是收著點兒脾氣吧,沒見站長都讓他一分面子。我聽說,此人是跟那些幾十公斤重的材料一起到重慶的,蔣老板的學生?!?/p>
李豐順好奇他是怎么知道的,湯立峰笑著說到:“我是搞情報的,你是給人剃頭的,能一樣嗎?”李豐順看了一眼手表忽然說道:到點兒了。你還別說,咱們譚副站長手上那塊表真不錯。
湯立峰笑話他:這次行動你干漂亮了,沒準兒副站長能送你一塊。
一班渡輪進港。碼頭上的茶館,倉庫,貨輪熱鬧著。
混亂的人群里,湯立峰和手底下的點燈的人悄然出現,湯立峰朝一人遞了個眼神,那人離開人群,沒一會兒出現在旁邊一處廢棄的舊樓之上。
在另一處街道,點燈組的人也在按照譚復川的指令行動。
每一條街道,多處地下黨的聯絡站,都被望龍門點燈組的人監視或搜查。
嚴韋伯在城里隱蔽的觀察著街道上望龍門點燈組的行動。聯絡員給他傳遞了一個重要的消息,“蒲公英”可能被盯上了,碼頭點燈的太多。他們派出去的老陳貼上了望龍門的地界兒,可是依然沒有可靠的消息傳回來。“蒲公英”身陷危險,可是嚴韋伯不能有任何行動,他盯著街道上望龍門的人大肆的搜查,臉上的表情越來凝重。
狼,在重慶肆意的嘶咬著。
譚復川的辦公室只亮著桌上的一盞臺燈,臺燈的影子里,可以看到譚復川正在表情凝重的忙碌著。潘之讓敲了兩聲門,譚復川抬頭還沒來得說話,潘之讓進來,譚復川起身離開桌前。
譚復川:站長,您還沒走?
潘之讓笑了一下:你都沒走,我這心也踏實不下來。怎么樣,說說情況?
譚復川:現在還沒有情況。我正琢磨杜守義交待的那份名單,一會兒老湯他們回來,估計能看到情況。
潘之讓猶豫了一下,想說什么。譚復川看著潘之讓,說道:老師介紹過,您是黨國最值錢的老牌特工,您有話直說,我學著。
“不至于,譚副站長從特訓班出來,這種事見得多了吧?不值錢了。”潘之讓指著桌面上的材料跟譚復川說著。譚復川冷著臉的回了一句:站長,您不信我?
“沒有!我是心里沒底兒啊,老板把這么重要的計劃放在重慶,我老了,不能在我手里……”
譚復川笑了一下:站長不會是真緊張吧?老板對重慶工作站的贊譽可是有目共睹的。
潘之讓:聽老板介紹,你是反共專家,重慶的這些蚯蚓你有什么辦法對付?說來聽聽。
譚復川:那些共產黨的腦子里裝著跟我們不一樣的東西,得用他們的辦法對付他們。
潘之讓:不一樣的東西,你見過?
譚復川眼睛里閃過瞬間的冷漠和逃避:聞到過。
潘之讓:你對這一戰怎么看?
譚復川:一家總不能兩個家長,那還不亂了套,變成誰說了也不算了。
潘之讓沒接譚復川的話,看著窗外的重慶城??粗届o的夜晚,沒有人知道哪一天會忽然變了大天。潘之讓深呼吸一下,這座城市,不會是任何人永遠的家,在他的身邊,似乎每一雙眼睛都兇狠,每一雙手都握著一把匕首,潘之讓喜歡重慶,他曾經在家里和太太說過,要是一場戰爭毀了這座重慶,不管去哪兒,他都會特別悲涼了。
這會兒,潘之讓在窗前看見湯立峰的車進了院子,車燈晃了一下,譚復川走到窗前看了一眼。
潘之讓:老湯回來了?
譚復川:是。站長,讓剃頭組動吧?
潘之讓:你安排,我同意你的計劃。
譚復川拿起電話:李豐順,到我辦公室。
湯立峰上樓,正碰上李豐順從辦公室出來,兩個人朝譚復川辦公室走去。
李豐順:該輪到我們了?
湯立峰:估計是。你別說這姓譚的有點兒意思,還真盯上幾個肥的。
李豐順拍了湯立峰肩膀一下,兩個人一起進了譚復川辦公室。譚復川正把一張地圖鋪在桌子上,看到兩個人進來,指了一下地圖。譚復川:“老湯,你把今晚的情況說一下。”湯立峰拿一只紅筆在地圖上做著標注。
湯立峰:這幾個地點,我們盯上幾個人,肯定有問題,現在手底下的人正跟著呢,譚副站長怎么安排?
譚復川看了李豐順一眼,指著地圖上湯立峰標的地點,跟李豐順交待著:“李豐順,該你們上了。這幾個地方的人,密捕,抓起來再說。(指著碼頭)這兒,老湯在這兒盯上的人,剃了!”
湯立峰震驚的:剃了?
“你還真想從他們嘴里挖出什么來?沒用,我要的不是這步廢棋,我是要斷了他們的后路?!?/p>
譚復川的話干凈又冰冷,湯立峰看著站長潘之讓。
潘之讓盯著湯立峰:你們腦子就是沒譚復川轉得快。他這是要逼著共黨進絕境。
譚復川:“站長您明白我的用意?!弊T復川看著李豐順,揮了下手:“動吧?!?/p>
李豐順肅然:是!
夜晚的重慶碼頭,李豐順手底下剃頭的人,分別把幾個人帶進兩輛車里,車離開,徑直開往看守所。街道上幾乎無人,幾輛黑色轎車穿過街道,充滿著死亡的味道。進了望龍門看守所,李豐順把碼頭上帶回來的幾個人交給看守所長,交待著:霍所長,這幾個人可要看好了。
看守所長應著:送這兒的都得看好,都值錢。
剃頭的人拍拍霍所長的肩:不一定值錢,但特殊,我走了,交給你了。
看守所長悄聲的:聽說來了個人物,有大事兒了?
剃頭的人笑了一下:我要真告訴你,你就得換個地方了,想聽嗎?
看守所長退了一步:得,兄弟,不送。
在另一頭,從一屋頂上能看見,點燈的人正跟著兩個地下黨。李豐順趕上他們,在屋頂和他們低聲說著:碼頭的?
點燈的:是,組長交待了,你來了交給你。
李豐順:得嘞!
點燈的離開,幾秒鐘之后,一場槍響,李豐順開著車朝望龍門而去。這個城市被這一個夜晚震動著。
潘之讓在辦公室里聽到了那聲槍響,手里的雪茄一動。自語著:夠狠的,腦子確定有點兒不一樣。身后,響了敲門聲。譚復川知道有人回來了,喊了一場“進!”李豐順進來。譚復川遞給李豐順一杯酒,李豐順接過來,整個望龍門,從來沒有過在樓里喝酒的習慣,他更覺得譚復川這個人有點兒與眾不同。李豐順一口把酒干了。
譚復川:聽著槍響了,沒剃錯頭吧。
李豐順:不可能,看清楚了。
譚復川:行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我接著跟老湯說說下一步。
李豐順看了湯立峰一眼說了一句“好”,李豐順離開。
湯立峰把幾張照片交給譚復川,譚復川坐在桌前大致的看了一遍。
譚復川:今晚你們好好睡一覺吧,這些照片交給我就行了。
湯立峰對譚復川:另外,按您要求,可疑的人都先放進看守所了。
譚復川臉上表情極冷:這批人員名單不許外泄,站里也不許說。
湯立峰:是。下一步怎么辦?
譚復川:我想想再說,先回去休息吧。
湯立峰離開之后,譚復川把門反鎖上,把湯立峰交給他的所有照片都貼在墻上,一張一張的研究,在各別照片的某個人身上劃上明顯的紅色圓圈。
湯立峰剛要開車離開,看見李豐順從樓里出來。
湯立峰停下車,搖下車窗喊了一聲李豐順“哎老李,送你吧?!崩钬S順上了湯立峰的車,兩個人離開。
整夜,譚復川沒離開辦公室。
這一晚,嚴韋伯收到了一個特別悲傷的消息,“蒲公英”犧牲了,望龍門響槍了,有人的鮮血染了重慶城??墒沁@悲傷只能默默的承受,更悲涼的也許還會發生,嚴韋伯知道這是他們的使命,也許有一天他的鮮血會和“蒲公英”的流淌在一起,若重慶城從此歡歌,他們的血也會一直熱著。
穿過響槍的街道的車里,李豐順和湯立峰說著:你說咱忙活一大天,我怎么覺得不對勁???
湯立峰一手開車一手抽煙:有什么不對勁?你真以為那個譚復川傻啊?人家是反共專家,這名頭肯定不是白來的。
李豐順:你沒明白我的意思。
湯立峰:就你那點兒意思,早寫臉上了,剛才你一進組長辦公室就寫上了。
李豐順摸了一把臉:有那么明顯嗎?
湯立峰嘲笑他:誰傻?你不就是覺得這些線索都沒啥用嘛?那杜守義一招供,重慶地底下的蚯蚓早就跑了,查個屁呀,是吧?
李豐順:那你說他什么意思?不會是把咱倆支出去,他另起妖蛾子吧?
湯立峰:別算計了,我這么跟你說吧,現在是什么時候?老板秘密來重慶呆了幾個小時,檔案幾十斤,別人不知道,咱樓里有多少人都知道,內戰肯定是要打起來了,這個時候老板把這個姓譚的放這兒,你就沒聞出個什么味兒來?
李豐順:你他媽是點燈,說個亮話。
湯立峰:站里這把落了灰的副站長的位置,現在有人坐下來了,還不夠亮?要打,誰都知道,怎么打,站長未必有這個譚復川知道,咱們明目張膽的過好日子去了,現在人家說啥咱干啥,別一腳踏多了,回頭一睜眼,咱換地方睡覺了。
這個夜晚就這樣過去了,人人心里多了心思,人人緘默。
而在SH市委會議室里,孫大偉正和市委領導匯報蘇沈的情況。
市委領導:你有合適的人選嗎?
孫大偉把手里的材料遞給市委領導。
孫大偉:這是材料。
市委領導看著材料,之后點頭。
市委領導:要和他認真談一次話,把這次任務的重要性講清楚。
孫大偉:是。
市委領導:安排他們什么時間見面?
孫大偉:明天下午四點,我派車來接您?
市委領導:好。
22.上海和平旅館,夜,內
接受完上級領導的指示,孫大偉直接去了上海和平旅館。此時,孫大偉的對面坐著一個男人。孫大偉將材料遞給他交待著:這個同志叫蘇沈,這里面是她所有的材料,要盡快熟悉。你要做為蘇沈的丈夫和她共同去重慶執行任務,后天晚上的火車。
男人看完材料:老牌軍統特務的養女?
孫大偉:對。十年前離開重慶。蘇沈一直是我們放在書局的外圍,但她記憶力驚人,有短時記憶畫像能力和現場完整復原能力。養父潘之讓,重慶有名的老牌特工,十年來靠書信和蘇沈聯系,蘇沈已婚,丈夫有留蘇經歷,有潔癖,做一手好川菜,喜滬劇。
男人:只有三天時間?
孫大偉:對,只有三天時間,你必須不露任何痕跡的變成蘇沈的丈夫。明天一早,蘇沈會和你見面,她的丈夫,必須由她自己確定,有一點你們必須清楚,蘇沈沒有特工經歷,唯一的優勢就是,她是我們靠近潘之讓的唯一一張好牌。你的材料我也會交給蘇沈,行動吧。
黃昏的上海梅西耶路是熱鬧的,來往回家的人,彼此打著招呼,兩邊的樹木茂盛得快遮住天空。一輛車穿過巷子,停在蘇沈家門前。車門打開,從車里下來市委領導、孫大偉和執行任務的同志。三個人悄然進了蘇沈家。
在蘇沈家的客廳里,四個人坐在一張桌子的兩側。
孫大偉跟大家指示著:你們互相是看過材料的,蘇沈,盧建成,你們要抓緊認識,熟悉,抓緊按照組織上的要求,把這個家重新布置一下,迅速進入到任務中去。
盧建成、蘇沈:是!
孫大偉看著身邊的市委領導,:陳書記,您還有什么指示?
陳書記講著:這次任務關系到整個中國的安危和未來,組織上相信你們,派你們到重慶去執行這項最危險的任務。你們的任務是回家,做好女兒和女婿不那么容易,對手是軍統的老牌特工,你們的一個不經意的失誤,可能犧牲的就不只是你們的生命,甚至還有我們國家的命運。
蘇沈和盧建成的臉上呈現出凝重的神情。市委領導起身,朝他們伸出手,緊緊握在一起。
盧建成、蘇沈:我們保證完成任務!
市委領導的車駛離巷子,綠樹掩映之下,逐漸看不清楚。
在蘇沈家,盧建成開始準備行動,他說了句:開始吧。
蘇沈沒說話,站在客廳中央,看著這個生活了將近七年的家。蘇沈良久說了一句:也許再也回不來了。
蘇沈從柜子里找出一個紙箱子。許梁,蘇沈的丈夫,他的衣服,書,和他在洗手間里的所有東西,都像許梁從未離開過一樣的放在原處。許梁的東西被蘇沈不舍的一件件放進紙箱,空下來的地方便有了痕跡,蘇沈深呼吸了一下,抑制住快要流下來的眼淚。
盧建成:我們對一下資料吧。
蘇沈:好。
盧建成:我叫盧建成。
蘇沈:你是我丈夫,我們結婚六年……
蘇沈的眼淚一下落了下來,她借著把紙箱搬到一邊,掩飾了過去。
盧建成看了一眼蘇沈,神情一直很冷靜。
盧建成:我們要回重慶的家,我們要回去要個孩子……你的情緒不對。
蘇沈:特工是鐵做的。
盧建成:這樣子彈才不容易穿過。
蘇沈把一摞信件交給盧建成:這是我養父養母這些年和我之間的所有信件。
盧建成接過來。
蘇沈:為什么現在不看?
盧建成:先把這個家布置起來,許梁的東西留下來的痕跡太深,我們必須把新帶過來的東西,絲毫不差的放進這些痕跡里,差一絲肉眼看不出來的差距,都會要了我們的命,更重要的是,會要了我們國家的命。
蘇沈:國家的命,這次真的要放在我們兩個人身上了?
盧建成:是!
兩個人看著這個房間。
盧建成盯著墻上:這墻上原來掛著照片?
蘇沈:早就摘下來了,每天看著他的照片,很難過。
盧建成拿出準備好的自己的照片,站在蘇沈身邊。
盧建成:要掛上我的照片,而且墻上的痕跡要對上。
蘇沈有些不舍的:沒人能看出來。
盧建成:我能看出來,敵人也會看出來。開始吧。
兩個人一起,在墻上掛上了盧建成的照片,抽屜里和桌子上擺上了兩個人的合影,洗手間里,放上了盧建成的舊毛巾和牙刷。盧建成的鞋,衣服,看過的書,隨手的用品,全都放在了合適的地方。
盧建成把所有的窗戶都打開。
蘇沈:風大,灰太重了。
盧建成:就是要這些灰,我在這里生活過六年,怎么可能所有東西上都是干凈的?
蘇沈:你為什么一句許梁的事都不問?
盧建成:再過二十分鐘,你應該把許梁從你心里摘出去,放進這個紙箱一起交給老孫了,我是你的丈夫,我不需要問其他事。
蘇沈把收拾好的許梁的東西放在一起,看著裝著許梁照片的箱子,蘇沈的眼淚終于徹底流了下來。孫大偉敲門進來,看著兩個人重新布置好的家。蘇沈把紙箱交給孫大偉:我昨天向組織上提出的請求,組織上怎么答復?
孫大偉:上級同意,許梁的照片不燒毀,但許梁同志的所有東西都要交給上級保管,你身邊,家里,一樣有許梁同志痕跡的東西都不能留,這也是為了你和盧建成同志的安全考慮,你心里……
孫大偉停了一下。
蘇沈:我知道,許梁在我心里的印記也要放在這個紙箱里,請組織代為保管,(轉身看著盧建成)我和我的丈夫,明天就要回我在重慶的家,準備要個孩子,好好生活了。
孫大偉:蘇沈,你要記住,所有的犧牲都是有價值的,你們這次的任務事關國家之未來,你們要明白:生活!也是戰爭!
蘇沈、盧建成同聲:是!
孫大偉離開。
整夜,在這個重新布置的新家里,盧建成和蘇沈相對而坐,核對著彼此的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