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適同再一次去了大戲院,正發現變臉師和一個人在戲院后臺的走廊說話,李適同過來的時候,那個人從后門迅速離開。
李適同對變臉師:看來你的擁躉不少啊,還以為只有我常來后臺看看你。
變臉師:一個朋友而已。
這會兒的碼頭倉庫,譚復川和蔡漢庭坐在里面。蔡漢庭遞給譚復川一些照片讓他看一下,他建議必須迅速除掉變臉師,這個人要有麻煩。譚復川盯著照片,只說了一句“先養著。”
上面給蔡漢庭的任務,就是為譚復川的任務掃清道路,所有在他身邊出現的威脅,蔡漢庭都要不擇手段清除,保證譚復川身邊干凈,但是譚復川不同意。
“這個人不行。物資轉運我還要用到大戲院的那個廢棄的倉庫,除掉這個人,會影響整個計劃。”
蔡漢庭有些擔心,他想說服譚復川,譚復川只是告訴他,讓他盯死變臉師,其他的自己有安排。
盯著變臉師的,還有李適同。他從大戲院看著變臉師出門,便開始跟蹤他。變臉師去了二十二兵工署,李適同躲在暗處看著他,看他見到了一個從兵工署里出來的人,兩個人離開,朝不遠處的飯館走去。李適同繼續跟著,看到兩個人進了飯館,點菜,他忽然發現變臉師從那個人手里拿過來一張紙看著,又在那張紙上寫著什么。
李適同看了一眼手表,他離開變臉師在的飯館,按照約定時間去了碼頭,坐上了唐中指定的開往黃桷椏的一艘渡輪。渡輪上,李適同和唐中坐在相隔幾個人的相對的座位上,他看著唐中把情報塞進船頭的一個夾層里,又點著一根煙看似無聊的盯著江面。
船到了黃桷椏,李適同最后下船,從夾層里拿到了情報。
李適同進了一個花農家里。
花農瞄了李適同一眼,接著干手里的活兒:沒見過你,從哪兒來?
李適同:對岸。
花農:不像。
李適同笑:重慶城里的人你都熟?
花農:這個世道,能安心養花的人不多。
李適同:我從上海來,住在岳母家里,岳母的花養得不好,我特來向你請教。
花農:是望龍門的潘先生家里吧?
李適同驚奇:你怎么知道?
花農低頭邊侍弄著地上的花邊笑著。
花農:這人啊,跟花一樣,看一眼就能看出是什么品種,怎么養活。你來,有什么事讓我幫忙?
李適同:家里的花都敗了,我在上海的時候聽說,調好肥料和土壤,都能救過來。聽說你三代種花,有養花的秘招,特來請教。
花農從架子上拿出兩袋土,一袋肥料,蹲在地上調著,調完放在袋子里遞給李適同。
花農:南方的花都管用,回去試試吧。
李適同:這么簡單?
花農:這花土里的配方,可沒你想的那么簡單,回去試試就知道了。
李適同放下一些錢:多謝你啊。
李適同回了潘家,進門的時候,夏展瑛剛把菜都端上餐桌,正跟蘇沈嘮叨著李適同。
“小西,你得說說適同,可真是越來越過份了,一個教授嘛,好像比你爸還忙,這菜都上了桌了,人還沒進門……”
正說著,李適同進了家門。夏展瑛沒給他好臉,他卻看著夏展瑛笑著,把夏展瑛笑得莫名其妙。
李適同:媽,吃過飯,我幫你救那些花,我帶回來秘方了。
夏展瑛一下子高興起來:哎呀真的呀?我就說嘛,適同肯定有辦法幫我那些命根子救回來。
蘇沈:媽!你這樣可有些勢利啊,剛還埋怨人家呢。
李適同:爸呢?還沒回來?
夏展瑛:不等他,說是今晚有事,不回來吃了。
潘之讓這會兒還在望龍門,譚復川把照片交給潘之讓,上面是一只手表。
潘之讓:這是那塊手表?
譚復川:是。
潘之讓仔細看著:這是上海產的手表,看著雖然很新,但款式舊了,應該可以查得到吧?
譚復川:正在查,手表是在我們地界發現的,從上海到重慶的人不多,這個人必然是我們要找的那條蚯蚓。
潘之讓:這種表在重慶戴的人也很多啊,“匕首”的槍只打掉這只手表?
譚復川:她說對方應該手腕受傷,但這點傷他應該不敢到醫院檢查。
潘之讓:你打算怎么辦?
譚復川:查手表,審李茂昌,我們最近抓捕了這么多人,這個李茂昌是離我們要找的人最近的,他知道來接頭的人是誰。
潘之讓:人現在審得怎么樣了?
譚復川:交給老湯和李豐順了。
潘之讓交待完這件事踏實了,家里,李適同蹲在陽臺,幫著夏展瑛把所有的花都換了盆換了土,又施肥澆了水,忙完起身,又把地面收拾得干干凈凈,夏展瑛看著李適同忙著這一切,露出笑容。
夏展瑛:你這么一鼓搗就行了?可是你看這些花的葉子沒什么變化啊?
李適同:您放心,不出一個星期,我保證這些花都活過來,長出新葉子。
夏展瑛:快去洗手,休息一下吧。
李適同洗了手,便進了臥室。
蘇沈特別驚奇李適同弄回來的花肥,她沒想到李適同還會懂養花的事兒,她好奇又著急的問著李適同:“你還真行,你怎么懂得養花的?”
李適同:一個特工,需要學會的東西很多,其實你只需要認識一個這樣的人,就解決了。
蘇沈:你怎么知道黃桷椏有這個人?
李適同:聽學校里的老師說了一嘴,就記下了。唐中的情報到手了。
蘇沈看了一眼門外,小聲的:真的?
李適同:這個唐中還真厲害。
蘇沈:那個變臉師倒底是什么人?
李適同:原來是兵工署的人,原名叫許成財,有一次運槍途中槍支走火被關到大牢,他姨夫在胡宗南的司令部里有人,才把他保了出來,后來此人多年沒在重慶露面,在他姨夫的安排下,隱居在鄉下師從高人學了這變臉絕活,改名許小川進了大戲院,他有個妹妹叫許小嵐,跟著他一起生活。
蘇沈:那他和望龍門……
李適同:有生意。
蘇沈:那我們怎么辦?
李適同:唐中情報上說,變臉師不是望龍門的人,但不知道為什么在做望龍門的生意,我們要向上級請示一下,接觸變臉師,挖出那筆生意是什么。
潘之讓回來的晚,飯也沒吃就進了臥室休息,夏展瑛第一次在潘之讓面前說著李適同的好話。
夏展瑛:你說這個適同,真沒看出來還有這功夫,真把我那些花給治了,哎我跟你說,剩下那些葉子還真不掉了,也不變黃了。要是他能像那個譚復川一樣,能做一手好菜就更滿意了。
潘之讓:一個化工教授,他怎么會知道那么多事兒啊?你呀,別天天嘮叨,孩子們都不愿意跟你說話了,有空多關心一下他們在上海的生活,看看他們在上海都過些什么日子。
夏展瑛:好啦,我會關心的。
那天晚上,潘之讓想了很多心事,他對這個女婿也有了一些興趣,莫名的興趣。
第二天,潘之讓和譚復川進了地下刑訊室,李豐順和湯立峰正在審著李茂昌。潘之讓問了一句“招了嗎?”
李豐順報怨的:這幫共產黨的骨頭不知道什么做的,什么手段都上了就是不開口。站長,要不要用你從監獄調過來的那套刑具?
潘之讓看著譚復川:你有什么想法?
譚復川:暫時不用。
譚復川走到李茂昌眼前:不是所有人都不識抬舉,你們那個杜守義現在就活得很好,所以你也不用這么撐著。我就是想知道那個派到重慶的特工是誰,你說了就沒事了。
李茂昌冷漠的回了一句“我不知道。”他連抬眼看譚復川都沒看。
譚復川把一摞照片給李茂昌看:你不會是在重慶逛街吧?重慶現在不是個有意思的地方。
潘之讓看著眼前這一切,心情有些復雜,這個譚復川來重慶之前,重慶城沒這么飄搖,現在四處響槍,潘之讓能聞到每一寸空氣里都藏著的焦灼的要開戰的味道。這個時候女兒蘇沈回到重慶,他甚至不愿意過多的去想為什么,蘇沈是潘之讓的柔軟歸處。
那天,潘之讓回家很早,和蘇沈去了江邊散步。
潘之讓:很久沒這么走走了。
蘇沈:家里為什么不找個保姆幫媽媽做事?
潘之讓:找過,你媽媽天天打牌,就找了一個保姆在家里做事,后來聽說你要回來,她說從此不打牌了,要親自給你做菜,侍候你,就讓保姆走了。小西啊,你們在上海的生活還好嗎?
蘇沈:挺好的。
潘之讓:我才知道,這個適同除了會教書,還會養花,他怎么有這么多愛好?
蘇沈:他是個有意思的人,什么都懂一些。
潘之讓:可惜這么聰明的人,總也不適應重慶的辣子。
蘇沈有些緊張,不接潘之讓的話。
蘇沈:我最近看您,總覺得您很焦慮,很累。
潘之讓:是啊,體力不如從前了。現在重慶和上海一樣,陰云密布。日本人剛投降,一切還都沒收拾利索。
蘇沈:那應該天下太平了,總不會還有仗要打吧?老百姓還怎么過日子?
潘之讓笑了,幫著蘇沈把滑落的披肩披了上去。
潘之讓:我也不希望日本人投降了,自家人關起門來再分家產,可是時局由不得百姓啊。
潘之讓帶著蘇沈坐到了碼頭的一塊石頭椅上。黃昏的風里江水拍岸的聲音格外清晰。蘇沈看著潘之讓,發角已經有了白發。
潘之讓笑著:老了,現在最盼望的就是你能永遠這么守在我身邊。
蘇沈的頭靠在潘之讓的肩上:爸,你變了,變得溫暖多了。你手下那個譚復川倒是像十年前的你了,臉比這重慶的天還陰。
潘之讓笑:你怎么這么了解他?
蘇沈知道自己說多了話,抬起頭。
蘇沈:這還用了解啊?我們見過兩三次,沒見他笑過啊,你看站里其他人,誰見了我都是一副笑模樣。
潘之讓:我答應過你親生父母,要把你照顧好,小西,你離開我十年,這十年我過得不踏實。
蘇沈看著潘之讓:爸,對不起。
潘之讓:這次回來有什么打算?
蘇沈:要個孩子,清靜過日子。
潘之讓:沒別的想法了?
蘇沈:還能有什么想法?
江風有些大,蘇沈裹緊了披肩。
潘之讓:回去吧,有些冷了。
蘇沈:好。
兩個人朝家里走去。
潘之讓和蘇沈進了門,剛換下衣服,李適同就開門進來。潘之讓忽然發現李適同的手表不在手腕上。他想起譚復川給他看的照片,那上面的那塊手表。
潘之讓:適同,你的表呢?
蘇沈愣了一下,不知道怎么補救這個漏洞,她也跟著埋怨起李適同。
蘇沈:適同,表丟了?
潘之讓看到李適同手腕上的一塊擦傷。
李適同:這是個秘密,(看著蘇沈笑)過一段時間就會知道了。
潘之讓警覺的:年輕人就是這樣,還有秘密,有什么連我這個老頭子都不能說的?
李適同:到時候就知道了。爸,我先換衣服。
潘之讓:好,去吧。
回了臥室蘇沈緊張起來,她看著李適同,這個男人從來都是仔細的,怎么現在一塊手表不在了,竟然不和她說。她著急的問李適同:你那塊表怎么沒了?
李適同:那天我被跟蹤,中了一槍,手表被打掉了。
蘇沈:我爸不是個簡單的人,他肯定會懷疑這件事。
李適同:先撒個謊,回頭再說,會有辦法的。還有個事兒,記住,明天你要想辦法去大戲院,把和老嚴要求見面的情報傳出去。
蘇沈:明白。
李適同:這是你第一次單獨出去送情報,一定要格外小心,寧可送不出去,不能暴露自己。
蘇沈:放心吧,我會完成任務的。
窗外,汽笛長鳴著。李適同站在窗前,說了一句:每次聽到江面上的汽笛聲,我就會緊張。
蘇沈:你也會緊張?
李適同:是啊,只是不能被別人看出來。
蘇沈:說說你的緊張。
李適同:對手太厲害了,我們和組織的聯絡越來越不容易。所以你必須最快的成為一個能獨立完成任務的特工,一旦我出問題,你必須要一個人去完成這次的任務。
蘇沈緊緊的握住李適同的胳膊:什么叫一旦?
李適同看了一眼門口,拍了拍蘇沈的手。
李適同:別緊張。我只是說一旦,我們做特工的,必須要做好所有準備,所以明天是你第一次單獨去執行任務。
蘇沈:我會完成的。可是你不能有這樣的一旦,如果你不在,只剩下我一個人,去面對我養父,面對我曾經的愛人,我不知道我該怎么辦。
在譚復川家,他也正拿著李適同的那塊手表研究著,他從抽屜里拿出一個尺子,量著表帶的寬度,圍度。盧美端著一杯酒進來看著譚復川。
譚復川把手表給盧美看,想聽聽盧美的看法:給我講講這個人。
盧美:高一米八零左右,不胖,敏捷,槍法好。
譚復川:這是一個愛干凈的男人,這塊表至少應該戴了五年,可是保養得非常好。(起身看著窗外)這個人應該就是我要找的蚯蚓,我差一點兒就可以跟他面對面了。
每個人都盯上了李適同,可是他卻安然的睡了,他知道自己已經有了應對的辦法。蘇沈拿開行李箱,從箱子的一處夾層里拿出一塊手表,靠在窗前盯著這塊手表看了良久。窗外下起了小雨,濕了窗玻璃和外面的街道,蘇沈轉回頭看了一眼李適同,把那塊手表放回了箱子,回到床上躺下了。
第二天早上,夏展瑛蹲在地上觀察著那些花。蘇沈看著窗外的碼頭上的人群,正在靠岸的渡輪聲傳了過來。窗玻璃上,漸次出現了望龍門點燈的人在大戲院周圍的位置。
夏展瑛:你說這適同還真行,你看這……哎小西你發什么呆呢?
蘇沈回過神兒來,蹲下來看著夏展瑛的花兒。
蘇沈:媽,你說什么?
夏展瑛:我是說適同這孩子還行,還真把我這花兒給救過來了。小西,我一會兒得出去一下,我那些牌友讓我去玩一把,你好好在家呆著啊。
蘇沈:你去吧媽,我沒事。
夏展瑛起身穿上衣服:那我走了啊。
夏展瑛出門,蘇沈看了一眼墻上的時間,回臥室換上了衣服。
一會兒,蘇沈也出了門。
這天在望龍門,譚復川把李茂昌的資料送到潘之讓的桌前。
譚復川:站長,這是李茂昌的資料,我仔細查了這個人,他應該是離那條蚯蚓最近的人了。
潘之讓:接著查吧,要是能打開這個人的嘴,那我們的收獲可就大了。另外,那批物資辦得怎么樣了?
譚復川:辦好了,放在您交待的地點。(猶豫了一下)站長,想請教您一個問題。
潘之讓:說。
譚復川:這個特別行動小組,您為什么不當組長,全都交給我?
潘之讓笑了一下,起身倒了一杯水,站在窗前,看著窗外的重慶城。
潘之讓:譚副站長,你覺得重慶這座城,大嗎?
譚復川沒明白潘之讓的意思。
潘之讓:再大,它的命運也在我們的手里。我老了,我對黨部的忠誠和信仰只能放在心里了。可你不一樣,你打得動狠得起來,老板派你進望龍門自然有他的安排,老板都信任你,我怎么可能不信任你呢?
譚復川:可您是黨國有名的老特工……
潘之讓:對付共產黨的事,對你來說不是一件難事,我有時候都覺得你快成了共黨肚子里的蛔蟲了,比我強。
聽到這句話,譚復川心里驚了一下。
潘之讓:我關心的是上面壓下來的物資籌備之事,下個月就要安排轉運了,這事要是出了問題,咱倆就得在軍法處過后半輩子了。你對付那些蚯蚓我放心,我多花些精力把這批物資照顧好。
譚復川笑了一下,他去了會議室,仰著頭閉著眼睛在想著事情,等著其他人到。點燈組的人陸續進來,看見譚復川閉著眼睛,都悄沒聲兒的坐了下來。譚復川睜開眼睛,看見所有人都到了,他站了起來。
譚復川看了一眼手表:你們點燈組今天有事兒做了,二十分鐘之后,你們要趕到大戲院,今天大戲院一定會有一場好戲,湯組長,你要把大戲院從里到外給我搜個遍,任何疑點不能放過。
湯立峰:要找什么東西?
譚復川:我也不知道,所以你們要把所有人都派過去,我要的就是你們找出來大戲院里藏了什么東西。
在大戲院,蘇沈站在大戲院的售票口,手放在臺子下面,把一張字條粘在臺子下。
蘇沈:今晚的戲票還有嗎?
伙計:有,不過好位置可是沒有了。
蘇沈離開,站在告示欄前看著那些告示,把另一張字條粘在了告示杜擋板底下。可是令蘇沈沒有想到的是,蘇沈剛離開沒有兩分鐘,湯立峰就帶著點燈組的人去了大戲院。
湯立峰帶著人把大戲院從里到外的搜查了一遍,所有的座位,都查了一遍。譚復川隨后進來,直接上了二樓,檢查了所有包廂。譚復川下樓,對湯立峰交待。
譚復川:老湯,查外面,售票口和門口的告示欄,把所有新貼的告示都撕下來給我帶回去。
交待完,譚復川離開,在大戲院的售票口,譚復川伸手摸了一下擋板底下,摸到了蘇沈粘上去的那張字條,他把字條拿在手里。
伙計:先生買票?
譚復川沒搭理他,開車走了。
陰天,整個重慶城氣壓極低,下午的時候,陰得便像黃昏。譚復川打開車窗,頓時一股風吹進來,譚復川被風吹得嗆了一下,他迅速把車窗關上。車子轉過街角,疾駛而過,譚復川忽然從后視鏡看到一個女人,是蘇沈。蘇沈穿著旗袍,被風吹得低著頭趕路。譚復川收著油門,看著后視鏡里這個他愛著的女人,忽然倒車,停在蘇沈身邊。
蘇沈躲了一下看了一眼車里,發現是譚復川。譚復川停好車,旁邊就是一家咖啡館,他強拉著蘇沈進了咖啡館。
譚復川盯著蘇沈:風大,坐下來喝杯咖啡再走。
蘇沈:不用了,我還有事。
譚復川沒說話,一直盯著蘇沈,蘇沈知道自己沒辦法咬著牙離開,這個男人離她的內心充滿糾結,就在她猶豫的這幾秒,譚復川拉著她坐到拐角的一個座位上。
服務生過來。
譚復川:兩杯咖啡。
服務生離開。譚復川緊緊的盯著蘇沈,兩個人之間,仿如隔著一座嘉陵江。譚復川想伸手握住蘇沈的手,蘇沈未動,譚復川的手停在半路上,便也就這么停住了。
譚復川:我很想你。
譚復川的眼睛在說出這四個字后,頓時有些模糊了,他深吸了一口氣,這幾乎是這個男人一生第一次雙眼模糊。
蘇沈沉默著,良久。
蘇沈:我已經忘記你了。
譚復川:怎么會?
蘇沈:怎么不會?我想知道,怎么不會?
譚復川聽得出蘇沈內心的怨恨,但是重重不解都不可能在兩個人之間說清楚。這是不可能再觸碰的情感,可是譚復川無法壓抑的重新去靠近。
譚復川:我只想和你這樣坐一會兒。
譚復川的眼里,臉上,從未有過的傷痛之下的深情。
蘇沈:我有丈夫,你是我爸爸身邊的人,這樣坐一會兒,是最不合適的事。
蘇沈的眼淚一下子流了出來,服務生過來,送上兩杯咖啡便離開。
蘇沈端起咖啡猛喝了一口,收起眼淚看著譚復川笑了一下。
蘇沈:從此你是譚先生,而我早已經是李太太。
譚復川:怎么會?
蘇沈:怎么不會?
譚復川內心壓不住醋意和對自己的憤怒,他手里端著的咖啡灑在桌上。
蘇沈:從此我不管你是誰,請你……不要傷害我和我先生。
蘇沈站起來,譚復川匆忙想拉住蘇沈,咖啡倒在桌上,灑了出來。蘇沈死死的盯著譚復川,譚復川看到蘇沈的目光里,沒有相恨,只有他不忍面對的悲痛。蘇沈轉身離開。
譚復川開著車疾駛而過,車后卷起塵土,頓時迷漫。
譚復川的車子經過一處閣樓,就在那個閣樓上,一個聯絡員見到了等在那兒的嚴韋伯。
嚴韋伯:沒尾巴?
聯絡員:放心吧,沒有。
嚴韋伯:城里點燈的少了。
聯絡員:估計都在對付李茂昌那條線,老嚴,李茂昌會不會叛變?他要是叛變,那我們……
嚴韋伯:他不會。
聯絡員把一份情報交給嚴韋伯:這是大戲院送過來的。
嚴韋伯打工看完,點一根火柴燒了情報。
聯絡員:點燈的去了大戲院,售票窗口下面的情報被他們拿走了,不知道里面的內容,可能很危險。
嚴韋伯:情報里只寫了一個臨時的接頭地點,不會有問題。
譚復川回了望龍門,進了辦公室迅速打了一個電話:老湯,李豐順,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一會兒,李豐順敲門進來。譚復川把手里的地址交給李豐順,李豐順看了一下。
譚復川:下午四點,看你的了。
李豐順:沒問題,只要進這個門的人,都帶回來。
譚復川:嗯,看來你現在很了解我了。
李豐順:當然。
李豐順離開之后譚復川靠在椅子上,手里握著一只小酒壺,不停的喝著。
蘇沈回了家,一進門,李適同迎出來。
蘇沈:我媽沒在家?
李適同:說去打牌了。
蘇沈坐在沙發上,喝了一大杯水。
李適同坐在她身邊:怎么樣?
蘇沈:兩份情報都放在你要求的地方了。
李適同:很好。
蘇沈:可是……
李適同;可是什么?
蘇沈:回來的路上,我看到望龍門湯立峰帶著很多人在外面,不知道他們去哪兒。
李適同:你放情報的時候,發現什么不對的人了嗎?
蘇沈:沒有,真的沒有。
李適同:那就好,我們等等消息,老嚴收到情報,會在報紙上給我們指示的。
電話響,蘇沈嚇了一跳,她起身去接電話。
蘇沈對著電話:……媽,你在哪兒?……噢,什么?……好的好的,我去買,你就專心打牌吧,放心吧,肯定能買回來的……記住了。
蘇沈掛斷電話。
李適同:什么事?
蘇沈:我爸身體不舒服,我媽說,讓我晚點兒去西洋參店買點西洋參回來。
李適同:為什么不讓你現在去?
蘇沈:老板沒在,他是我爸的老朋友,知道我爸常用的是哪種。
李適同看著蘇沈去洗手間洗臉,出來進臥室換下衣服,之后站在窗前。李適同站在蘇沈身后,手放在蘇沈肩上。蘇沈轉過頭看了一眼李適同。
李適同:你心里有事。
蘇沈:我是擔心我們的情報出問題。
李適同:你心里的事不是這件。
不遠處的江面,因為起風而涌動著,依晰聽得見江水翻騰的聲音。
蘇沈轉過身,沒說話。
李適同:我們做特工的,不該有秘密,因為你不知道那些秘密里,藏著什么危險。
蘇沈:你沒有秘密嗎?
李適同:沒有。我想的事,見的人,做的事,遇到的情況,都會變成我要面對的對手,我們必須把它放在眼前。
蘇沈:感情呢?
李適同:你最大的對手,就是感情。你見到譚復川了?
蘇沈:是。
李適同:說了什么?
蘇沈:舊情。只見了幾分鐘,只說了幾句事關舊情的話。我知道我不能在他面前過多出現。
李適同還沒來得及說話,蘇沈就打開留聲機。
蘇沈:陪我跳個舞吧。
李適同剛握住蘇沈的手,蘇沈便進了李適同的懷抱,失聲痛哭。
江面汽笛聲傳了進來,似蘇沈內心最痛的告別。
蘇沈從西洋參店出來,手里拎著一個口袋,她抬頭看了一眼手表,又看了看天。門口一人力車夫拉著車過來,站在蘇沈面前。
車夫:去哪兒啊?小姐。
蘇沈剛要說話,車夫扶了一下帽,蘇沈看見帽子底下那張臉竟然是嚴韋伯。
蘇沈結巴了一下:那個……走。
蘇沈拎著東西迅速上了車。嚴韋伯拉著車離開西洋參店,朝蘇沈家里而去。
嚴韋伯:你放在大戲院售票口底下的情報被點燈的攔了。
蘇沈:那怎么辦?
嚴韋伯:好在那個地點是臨時聯絡處,沒有別人知道。
蘇沈:李適同通過一個挑擔的搞到了變臉師的情報,他應該在和望龍門的人做著什么生意。
嚴韋伯:你讓李適同可以小心一點兒和變臉師接觸一下,查清這個人的底細。
蘇沈:組織上有譚復川的消息了嗎?他現在對我們,特別對李適同是一個特別大的威脅。
嚴韋伯:組織上拿到了當年上饒集中營的情報,許梁同志被國民黨第十一戰區的上官副司令秘密帶走,之后從集中營傳出來的犧牲名單上有許梁的名字,這也是組織上為什么一直把許梁列入犧牲人員名單的原因,從此沒有消息,直到這次出現在重慶。
蘇沈壓抑著內心的悲痛:這么說他已經叛變?
嚴韋伯:還不能這么確定,許梁當年的上級老賀兩年前也犧牲,現在還不確定許梁是不是借著被上官帶走潛伏在望龍門。組織上希望你們能夠想辦法,盡快確定他的身份,以利于我們任務的執行。
蘇沈:是。
嚴韋伯:你們還有什么困難?
蘇沈: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拿到他們的作戰計劃幾乎不可能,但是我和養父聊過幾次,他對打內戰的情緒并不高,總說自己老了,不想看著自家人再打起來,老嚴,是不是我們考慮可以策反他,這樣我們就可以拿到那份計劃了。
嚴韋伯:組織上也知道拿到那份計劃的難度,但是策劃不能冒然進行,潘之讓是非常老牌的國民黨特工,他對國民黨的信仰也是非常堅定的,這件事你要聽李適同同志的安排,不到萬不得已,不走這一步。
蘇沈:那怎么辦?
嚴韋伯:你們要盡快的搞清楚望龍門現在有什么行動,以及他們后面的布署。
蘇沈有些哽咽的:是。
嚴韋伯回頭看了一眼蘇沈:要學會把痛苦暫時藏起來。組織上考慮你們的安全事關國家安危,不能給你們建立固定聯絡站,下次傳遞情報,你們可以使用普安巷21號門前的郵筒。另外,組織上正在為你們建立一條撤離通道,任務完成,送你們安全離開。
下午四點。李豐順帶人到了漁品倉庫,沒想到這是一處廢棄倉庫,里面全是落了灰塵的漁品。他向旁邊的人打聽:這兒的人呢?
旁邊的人:這家倉庫早就沒人管了,快一年了,沒人認識他們老板。
李豐順氣憤的回到倉庫。
剃頭組的人:隊長,怎么辦?
李豐順:能怎么辦?撤吧。
李豐順回了辦公室向譚復川匯報。
李豐順:一年沒用的倉庫,連老板是誰都不知道。
譚復川:有什么痕跡?
李豐順:滿屋子的灰,什么痕跡也沒有,要不要讓老湯過去一趟,看看能不能查著些什么?
譚復川:不用了。他們沒收著情報,肯定變了接頭地點。
李豐順:派人過去盯著吧,一旦再有人接頭,我們就可以抓著人了。
譚復川:你腦子就是沒老湯的腦子轉得快,那個地方沒個人影兒,肯定是臨時的聯絡站,不用去了,他們肯定也不會派人去了。
李適同去了大戲院,他站在大戲院對面,裝著買報紙盯著大戲院方向。變臉師從大戲院大門出來,招了一輛人力車離開。李適同迅速跟了上去。變臉師停在一家貨倉對面,一會兒功夫,碼頭上的老板蔡漢庭從貨倉出來,李適同發現,變臉師正在跟蹤蔡漢庭。他沒再跟著變臉師,讓車夫轉道回了家。
蘇沈回到家,夏展瑛正在廚房做飯,聽到門響迎了出來。
蘇沈:媽,您回來了,西洋參買回來了。我爸回來了嗎?
夏展瑛:適同呢?
蘇沈疑惑的:他沒在家?
夏展瑛:沒在啊,我還以為買個西洋參還要兩個人去呢。
蘇沈:沒準兒一個人出去逛了,一會兒就能回來。
夏展瑛:我去做飯了。
蘇沈把西洋參放下,去洗手間。
李適同也到了家門外,剛要上車階,就聽見后面汽車按喇叭的聲音。他回頭看到是潘之讓的車,便轉身迎著潘之讓過去。潘之讓揮手讓司機離開,和李適同上了石階。
潘之讓:這是去哪兒了?
李適同:蘇沈去買西洋參,我出來接她,沒見她人影兒。
潘之讓:回去吧,她不是小孩子,沒什么事兒。
李適同:媽說您最近身體不好,要不要請個醫生看看?
潘之讓:她呀,有個事兒就能說得天大,你沒見一盆花都能緊張成那樣?
兩個男人笑著。
潘之讓:沒事,最近有點累,過幾天就好了。
李適同:站里事多?
潘之讓:老樣子,當年打日本人的時候才叫事多,也沒這么累,就是老了,真的沒過去的勁頭了。
李適同:您身邊那么多人,讓他們多做事,您多花點時間在家,我們也能多陪陪您。
潘之讓:這話我愛聽,是我想的啊。
兩個人進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