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瓷店二樓,一個房間內(nèi),湯立峰正在安裝他們監(jiān)聽裝備。
黃桷椏東山,李適同進了這片樹林,陽光透過密匝的樹枝照下來,整片樹林就仿如另一個世界,忽然暗了下來,荒涼而安靜。李適同緩慢的走著,忽然聽到一種尖銳的聲音,他站在那兒,辯認著聲音的來源,一群鳥兒猛的從樹枝上飛起來,像被驚嚇了一般。李適同朝另一個方向走了過去。
陶瓷店二樓,湯立峰坐在椅子上看著那套設備,另一個點燈的人盯著窗外。
點燈的:你怎么知道他不能來這間呢?
湯立峰:你傻?看不出來?那間門把手都舊了,這間門把鏜亮,說明那間總有人去。
點燈的:哎,人來了人來了。
透過窗口,能看見嚴韋伯進了店里。
湯立峰:站長可真夠厲害的,他怎么就知道這個姓嚴的肯定來這兒呢。
點燈的:所以他是站長啊。
房間外,傳過一陣腳步聲,聲音進了旁邊的房間。
黃桷椏東山,李適同朝著那片歌聲走了過去,卻在一個山坡后面,發(fā)現(xiàn)了一個瘋女人,她頭發(fā)凌亂,穿著一件看似特別華麗的演出服一樣的衣服,靠在一株樹邊,用怪異的聲音唱著。李適同站在那兒,聽了良久,后離開。
陶瓷店樓下,一名地下黨聯(lián)絡員忽然發(fā)現(xiàn)了這條街上的異常,有個點燈的總不經(jīng)意的摸著自己的后腰,聯(lián)絡員手里拎著一瓶酒,猛喝了幾品,趔趄著朝前走著,撞到這個人,手摸到了他后腰上的槍。
點燈的推了聯(lián)絡員一把:滾開!
聯(lián)絡員又喝了一口酒,回頭瞪了點燈的一眼。點燈的抽出槍對著聯(lián)絡員,另一個點燈的迅速沖過來把此人的槍壓了下來。聯(lián)絡員假意醉醺醺的離開,進了陶瓷店。
陶瓷店二樓嚴韋伯房間,聯(lián)絡員迅速進了嚴韋伯的房間。
聯(lián)絡員對嚴韋伯耳語:外面布滿了望龍門點燈的,你們抓緊走。
嚴韋伯:怎么回事?
聯(lián)絡員:還不清楚,先撤。
嚴韋伯對著接頭的人:跟我來。
兩個人悄然進了走廊,打開旁邊的一扇窗戶,往下看了一下,下面是兩車稻草,兩個人迅速跳了下去。
陶瓷店二樓湯立峰房間,湯立峰覺得不對勁兒:怎么沒聲兒了?
點燈的:不會是人走了吧?
湯立峰:你不是一直盯著外面嗎?有情況嗎?
點燈的:沒發(fā)現(xiàn)啊。
有人進來:湯隊長,人跑了。
湯立峰:媽的,我就覺得不對嘛,沒聲兒了。
黃桷椏花農(nóng)家院子,日,外
李適同進了院子,看見花農(nóng)正在鼓搗著地上的幾盆散著的花。
李適同坐在花農(nóng)旁邊的一把椅子上。
花農(nóng):李先生,岳母的花怎么樣了?
李適同:多虧了你的花土,你還記得我?
花農(nóng)把一株花栽進花盆里,培上土,又把一個桶里泡著枯樹葉的水澆在上面。
花農(nóng):我這里一年只來過你一個人,還能不記得?
李適同:沒人來?
花農(nóng):養(yǎng)花就像人活著,各行其道,城里不太平,花也就不是什么樂事兒了。
李適同沒再說話,看著花農(nóng)把一盆花栽完。
花農(nóng):山上那個女人四十多年了,當年是戲班子里的臺柱子,喜歡上戲班子里的班主,班主騙了她的錢,又讓她懷了孩子,沒留一句話的就出了城,再也沒回來。女人瘋了,不是壞人,也不是鬧鬼,和城里的嘈雜沾不上半點兒關系。
李適同笑了:你除了養(yǎng)花,還能卜個卦?
花農(nóng)起身起了屋子,手里端著一壺茶和兩只茶杯。
花農(nóng):來,喝杯茶。
李適同端起茶杯,聞了一下:這茶有股沒聞過的味道。
花農(nóng):我自己種的。
李適同:你怎么知道我要問那個女人?
花農(nóng):東山上常年不見人,帶著一種山上特有的味兒,你帶出來了。喝杯茶,去去身上的味兒。
李適同擔憂的喝了一杯茶。
花農(nóng):放心吧,我這把年紀了,就是侍弄個花草,不問人間事了。我這茶,有我的門道,喝了會散發(fā)它天然的味道。
兩個人不再說話,李適同一杯接著一杯喝著茶,看著花農(nóng)把地上的花都慢慢收拾進花盆里。
李適同起身:我告辭了。
花農(nóng)點了點頭。
李適同出了院子。
望龍門湯立峰辦公室,譚復川進來,順手把門關上。湯立峰正在桌前聽著嚴韋伯的那段錄音。看見譚復川進來,關了設備。
譚復川:怎么樣?
湯立峰起身:譚副站長,你坐下來聽聽,我覺得有問題。
譚復川坐在湯立峰的椅子上,湯立峰開了設備,譚復川聽著里面的聲音。忽然聽到一句并不清晰的話。
譚復川:倒回去一點兒。
湯立峰把錄音倒回去一點兒,又放出來。
譚復川聽到一句“草上露”。
譚復川把設備關掉。
湯立峰:我也聽到這句。
譚復川:這套設備不錯。
湯立峰:這草上露是什么意思?他們不會是背什么詩吧?
譚復川皺著眉頭想了一下:老湯,你去把站長請過來。
湯立峰:是。
朝天門碼頭,渡輪靠岸,李適同裹在人群里下了船。黃昏起了風,吹得江面上的漁船有些晃動著。李適同上了一輛人力車,出了碼頭,上了街道。街道上,賣報的人吆喝著當天的晚報。
人力車經(jīng)過一賣報的。
李適同:停一下。
李適同遞過錢,拿過一份報紙,在人力車上翻看著。
望龍門湯立峰辦公室,潘之讓和湯立峰進了辦公室。
譚復川起身:站長,您聽一下這段。
湯立峰再一次放了這段錄音,之后關掉。
潘之讓想了一會兒,看著譚復川。
潘之讓:這個“草上露”,你還掌握什么信息?
譚復川搖了搖頭:我也是第一次聽到。但是這個代號一定跟我們要找的那個被派到重慶來的蚯蚓有關,我甚至懷疑,這個人就是我們要找的人。
潘之讓:有人盯著這個嚴韋伯嗎?
湯立峰:有,我派了人。
潘之讓:復川,你抓緊安排一下,千萬別跟得太緊了,看來這條蚯蚓要露頭了,跟緊了沒準兒更摸不著了。
譚復川:我是怕這個姓嚴的動的太厲害了。
潘之讓:這幾次的行動已經(jīng)讓重慶地下的蚯蚓幾乎完全沒動靜了,只有這個嚴韋伯動了,你才能見著那個你要找的人。
譚復川:我明白了。
公寓里,李適同從柜子里拿出一瓶酒來,倒了一杯拿在手上。
蘇沈:你怎么喝上酒了?
李適同看著蘇沈,良久。
李適同:組織上同意我教你狙擊。
蘇沈頓時笑著:太好了,什么時候開始?
李適同卻一絲高興的神情都沒有,盯著蘇沈。
蘇沈:怎么了?
蘇沈把李適同手里的酒瓶和酒杯拿過來,放在桌上。
蘇沈:從來沒見你喝酒,你心里肯定有事……你,是不是想你哥哥了?
李適同雙手撫住蘇沈的肩,那神情,全都是對蘇沈的擔憂和心疼,在這個男人的眼里,第一次充滿了對蘇沈的這么親近的神情。
李適同:不是。我哥哥和我一樣,是一名特工,是為了我們中國之未來,可以犧牲我們自己的人,他在遙遠的天堂,我在心里紀念他,足夠了。我現(xiàn)在心里特別沉重,是因為你。
蘇沈疑惑的看著李適同。
李適同:我教你狙擊,教你反跟蹤,我想教你的東西越多,我心里知道,你離危險就越近。蘇沈,我不想把你放在對手的視線里,可是……
蘇沈一臉凝重的看著李適同:沒有可是,我們開始吧。
李適同:我去過黃桷椏的東山了。
蘇沈吃驚的:啊?
李適同:那根本就不是一座鬼山,山里住著一個瘋女人,每天在山里唱歌,晚上聽起來,有點兒嚇人。
蘇沈:這座城里沒什么地方?jīng)]有望龍門的人了。
李適同:山上是樹林,離碼頭遠,車上不去,只有那個地方是一塊荒地了。
蘇沈:我們什么時候去?
李適同:明天。
蘇沈:槍呢?
李適同:老嚴會派人在那兒放好一支槍。
重慶飯店夜總會,譚復川正坐在一張桌前喝著酒看著盧美在臺上唱著歌。一個男人進來,朝譚復川走過去。夜總會昏暗的燈光下,這個人穿著深色外衣,戴了一頂包裹得嚴實的帽子,他走到譚復川面前,譚復川看見他,指了一下旁邊的座位。此人拉了一把譚復川,示意他跟自己出去。兩個人一前一后出了夜總會。
夜總會外,譚復川和那個男人上車,男人開車,離開夜總會,車燈亮,看到開車的人是蔡漢庭。車駛離夜總,行在深夜幾近無人的街道上,只有昏黃的路燈映著,風卷過路上的樹葉和塵土,遍地都是蕭落的味道。
譚復川:這么急過來找我,什么事?
蔡漢庭:變臉師那條線,我想了很長時間,要出問題。
蔡漢庭從身后抽出一個口袋遞給譚復川,譚復川打開看著。
蔡漢庭:這是變臉師死后,所有接觸許小嵐的人,資料都在里面,你好好看看。
譚復川:你什么意思?把許小嵐身邊掃干凈?
蔡漢庭:除掉許小嵐。
譚復川:動靜太大了。
蔡漢庭:可是一旦許小嵐開了口,我們的計劃就失敗了。
譚復川:你怎么打算的?
蔡漢庭:是這樣……
許小嵐家,夜晚兩點。墻上的鐘在夜晚沒開燈的房間里借著窗外的月光,閃著微弱的光。
這個家因為經(jīng)歷的悲痛和深重的秘密而失去了本來溫暖的溫度。許小嵐的床對面,是一張干凈的桌子,上面擺著許小川和她站在大戲院舞臺上的照片,許小川看著遙遠的什么地方,許小嵐依賴的看著許小川。
此時,許小嵐依然沒睡,看著這張照片,眼淚落在枕頭上,她緊緊抱著被子,蒙住大半張臉,只露著那雙悲傷的眼睛。
許小嵐心里默念著:哥,天堂倒底有多遠?你在那兒,能看到我嗎?那個舞臺,只剩下我一個站在上面,每一出戲,都好像你就在我身后,我一轉(zhuǎn)身就能看到你。臺上再也聽不到你的唱腔了,可是戲院外面還貼著你的那些廣告,哥,他們離我越來越近了,有時候,我能看到他們,能聞到他們的味兒,那種味兒讓我惡心……
許小嵐把頭埋在枕頭上,失聲痛哭。
月光透進這個家,照在許小嵐的身上,孤單清冷。
這座城又迎來一個清晨。
一聲汽笛,遙遠的傳到城市很遠的地方。
清晨的碼頭上,逐漸忙碌起來,貨輪出發(fā),渡輪的老板在收拾著渡輪里的東西,碼頭上的工人,伸著懶腰或邊走邊整理著衣服,走向碼頭。
潘之讓從家里下了石階,油糕店老板殷勤的遞上一塊油糕,裹著兩層油紙放到潘之讓手上,潘之讓另一只手在衣兜里翻著錢遞給老板。
老板笑著:先不用給的。
潘之讓也笑著:有的。
潘之讓上了車,車子駛離碼頭。
碼頭蔡漢庭倉庫,倉庫里一個單獨的房間,蔡漢庭透過窗戶看著工人們朝碼頭走去。
房間不大,緊鎖著門,蔡漢庭把窗簾拉上,屋子里頓時暗了下來。
蔡漢庭坐在桌邊,一把槍被他拆開,仔細的一個零件一個零件的擦干凈,又裝上。他端著這支槍,槍口透過窗簾的一個角落,蔡漢庭從瞄準鏡里觀察著外面碼頭。
瞄準鏡里,碼頭一覽無余。
蔡漢庭收了槍,嘟囔著:山寨夫人你不當,就別怪我翻臉送你上另一條路了。
望龍門譚復川辦公室,譚復川在看著蔡漢庭給他的許小嵐的資料,里面和許小嵐接觸過的每個人的照片和檔案都清楚無誤。
譚復川看到了李適同的照片,其中有一張是李適同和蘇沈拉著手在大戲院外面經(jīng)過,可是兩個人的神情讓譚復川感覺不太對勁,他仔細的盯著這張照片看著。
朝天門碼頭,李適同和蘇沈隨著人群上了渡輪。第一班渡輪上的人并不多。渡輪離開碼頭,在江面上朝著對岸駛?cè)ァLK沈看了一眼李適同,把手放進李適同的掌心里,李適同緊緊握住了蘇沈的手。
望龍門湯立峰辦公室,湯立峰正在擺弄他那臺機器,有人敲門,他起身把機器用一塊布蓋上,才開了門,進來的是譚復川,手里拿著一份地圖。譚復川看了一眼湯立峰的桌子,笑了一下。
譚復川:你那個寶貝立了一功,我會向上面為你請一功的。
湯立峰興奮的:譚副站長,多謝了!
譚復川:找你有個事兒。
湯立峰:請指示。
譚復川在另一張桌子上,把手里的地圖打開。
譚復川:是這樣,(指著標注的紅字部份)這三個地點是嚴韋伯去過的地方,派人去查這些地方過去十天去過的人,我要詳細情況。
湯立峰:是。
譚復川:另外,把上次大清剿你們查到的所有材料整理出來,一會兒給我送過去。
湯立峰:是。
黃桷椏東山,難得的陽光刺眼,從樹林的枝椏間照下來,有些晃眼。
李適同和蘇沈進了這片樹林,一直往前走著,李適同找到一株粗大的盤根錯節(jié)的樹,在露在地面的錯落的盤根縫隙里,他伸手進去,有些費勁兒的拉出一把用布纏著的狙擊槍。李適同層層打開,槍露在兩個人面前。
蘇沈摸著這支槍:它很厲害嗎?
李適同點了下頭:嗯。它叫莫辛-納干狙擊槍,是老嚴從一個蘇聯(lián)人手里搞到的。
蘇沈:開始教我吧。
李適同把槍遞給蘇沈。蘇沈接過槍。
李適同:用過槍嗎?
蘇沈:我養(yǎng)父教過我打槍。
李適同:為什么教你用槍?
蘇沈:我好奇,纏著他教我。
李適同:看這兒,這兒有個尖角柱,是用來瞄準的,這個瞄準鏡放大倍率是3.5倍。這兒,是彈著點調(diào)整刻度。
蘇沈從瞄準鏡里看著遠處。
李適同:知道用狙擊槍最重要的是什么嗎?
蘇沈:準。
李適同:不是。你用過槍,打得好嗎?
蘇沈驕傲的:我養(yǎng)父說,我天生是用槍的一把好手。
李適同:那就好。狙擊槍最重要的是不能被對手發(fā)現(xiàn)。
蘇沈:怎么可能發(fā)現(xiàn)呢?狙擊槍不是要求和目標有一定距離嗎?
李適同抬頭看了一下天:我們試一下,我轉(zhuǎn)身,你帶著槍在兩百米外找到可以狙擊我的地點藏好,如果我找到你,就是失敗。
蘇沈:好。
李適同轉(zhuǎn)身,蘇沈帶著槍,迅速朝一個她認為安全的位置跑去。
望龍門譚復川辦公室,譚復川的桌上,放著湯立峰交上來的東西,大戲院告示欄的告示,報紙,字條等。譚復川一張一張的仔細看著,又翻出點燈組拍的所有照片。
黃桷椏東山,蘇沈拎著槍站在李適同面前,焦急的神情。
蘇沈:為什么你能找到我?
李適同抬頭看著天空,蘇沈也跟著抬頭看著天空。
蘇沈:什么意思?
李適同:光線,光線是出賣你的敵人。
蘇沈疑惑的:光線?
李適同伸手:把槍給我。
蘇沈把槍交給李適同。李適同拎著槍,找著合適的角度晃著,偶爾有一絲光照到蘇沈的臉上,眼睛上,蘇沈會躲一下。
李適同:光線,雨水都會把你手里這支槍的位置暴露給對手。所以,我們必須要想一個辦法,讓對手不管在什么天氣下,都不可能發(fā)現(xiàn)你的位置。
蘇沈:你總不能去控制天氣吧?
李適同從包里拿出一卷兒灰藍色的布,蘇沈看著愣了一下。
蘇沈:你從哪兒弄來這么一大卷兒布的?
李適同:昨晚你睡了,我準備出來的。來,我教你。
李適同和蘇沈坐下來,他打開那一卷布,一點一點把狙擊槍的槍身全部纏上,纏得沒有一絲露出槍體的縫隙。
李適同把槍交給蘇沈:再試試,不可能再有光反射到槍身上,你也就不會被發(fā)現(xiàn)了。
蘇沈仔細檢查著這支槍:李適同,你太厲害了。
李適同嚴肅的神情:動了槍,就必須一槍斃命,也必須讓對手找不到你的位置。否則,槍響了,也就意味著你暴露了。
蘇沈:你失過手嗎?
李適同:從來沒有,做一名特工,不允許失手。
大戲院/車里,日,內(nèi)
蔡漢庭的車停在大戲院門外。
許小嵐走過來,剛要進戲院,被下了車的蔡漢庭拉進車里。
許小嵐嚇了一跳,驚叫了一聲被摔到車里后座上,被扶起來才看到原來是蔡漢庭。
許小嵐甩開蔡漢庭的手,看也不看他,伸手開門才發(fā)現(xiàn)車門鎖著,許小嵐轉(zhuǎn)過身盯著蔡漢庭。
許小嵐:你倒底要干什么?我一會兒要上臺,妝還沒化呢。
蔡漢庭:這妝化不化的都不重要,只要你許小嵐開個口,今后這戲院都能是你的了,怎么樣?嫁了我吧?
許小嵐:蔡老板,你省了這心吧,我答應過我哥,一輩子不嫁,就在這臺上唱戲了。
蔡漢庭:不嫁,這日子過不清靜啊。不嫁,怎么有那么多男人都圍在你許小嵐身邊兒不散呢?
許小嵐:我知道你跟蹤我,你管他們散不散呢,沒一個是我許小嵐要嫁的人。
蔡漢庭:小嵐,我對你的心你是知道的,可是你把我這心不當回事兒也就算了,要是還放這地面上,又由著自己裹著泥挾著土的再踩上一腳,你可要想好了,你要真惹急了我,是不是不太合適啊?
許小嵐:你讓我先把今天的戲唱了。
蔡漢庭伸手把車門幫許小嵐打開:許小嵐,下了車,可別后悔啊。
許小嵐下了車,回頭看了一眼蔡漢庭,進了大戲院的門。
那扇門轟然關上,外面,是蔡漢庭早就設下的陷阱;里面,嘻笑怒罵都在臺上,上了妝的戲子被臺下的看客戲弄著,看似歌舞升平,卻躲不過各自的命運。
碼頭,李適同和蘇沈下了渡輪。李適同挽著蘇沈的腰,看似親昵的走著。李適同對蘇沈耳語:你先回家,我去一趟大戲院。
蘇沈低聲的:什么事?
李適同:去找一趟許小嵐,我心里不踏實,還得讓她把許小川身上那個秘密說出來。
蘇沈:好。
一輛人力車過來,李適同攔住,兩個人上了車離開。
公寓附近,譚復川開著車在街上,正好看到蘇沈從人力車上下來。
譚復川把車停下,喊了聲蘇沈。蘇沈回頭,見是譚復川,站在那兒。譚復川走了過來。
譚復川:這是去哪兒啊?
蘇沈:譚先生這是要去哪兒啊?
譚復川:蘇沈,別這么叫我行嗎?我是專門來找你的。
蘇沈:有事?
譚復川:想請你喝一杯咖啡。
蘇沈:譚先生這么有閑心,專門來請我喝咖啡?
譚復川:陪我坐一會兒,好嗎?(指著旁邊的咖啡館)去那兒吧。
蘇沈:我還有事。
蘇沈轉(zhuǎn)身要離開,譚復川一把拉住她。
譚復川:就算你恨我,也不差這幾分鐘時間吧?
蘇沈跟著譚復川進了旁邊的咖啡館。
大戲院門外,李適同走路到了大戲院,站在門口買了一份報紙,邊看報紙邊觀察著周圍的環(huán)境,沒發(fā)現(xiàn)有望龍門點燈的人,便收了報紙進了大戲院。
譚復川和蘇沈面對著面,蘇沈盯著面前的咖啡,譚復川盯著蘇沈,蘇沈抬頭看著譚復川,譚復川緊緊盯著她的目光沒躲,就這樣迎著她的眼神。這個男人,在他深藏的內(nèi)心里,依然愛著蘇沈,只不過他再也不可能把這個女人重新?lián)肀г谧约旱膽牙铮膊豢赡茉僬f一句他最想說的話了。
譚復川:搬出來住,還好嗎?
蘇沈:不及譚先生的生活,但還好。
譚復川:為什么要搬出來啊?住在站長家里不是更舒服嗎?
蘇沈:我的生活舒不舒服,譚先生怎么會知道?
譚復川:蘇沈,別這樣,你每句話都非要像刀一樣刺過來嗎?
蘇沈:你不來打擾我,我這些刀也沒地方扔,你說呢?
譚復川:蘇沈,我來,是想問你一件事……
李適同推開大戲院的門,一束帶著灰塵的光跟著他進來。他關上大門,找到一個空座位,悄然坐下看著臺上。臺上,許小嵐的唱腔引得看客一陣陣唱彩,可是李適同還是能聽出她的聲音里充滿疲憊和悲傷。許小嵐唱罷,李適同隨之去了后臺。
大戲院后臺化妝室,李適同剛要敲門,一個人正好從后臺化妝室出來,李適同進了化妝室,看到許小嵐正坐在鏡子前準備卸妝。
許小嵐看到門口的李適同,有些不高興,掃了一眼沒說話接著忙自己的事。許小嵐身邊坐著的人看了一眼李適同,碰了一下許小嵐。
身邊的人嘻笑著:小嵐,是找你來的吧?哎,這個人是不是看上你了?
許小嵐看著身邊的人:抓緊吧,你該上臺了,還不著急。
身邊的人:好好,我得候場去了。
這個人離開,整個化妝室只剩下李適同和許小嵐,頓時安靜了下來。
許小嵐磨磨蹭蹭的卸著妝,李適同進來靠在許小嵐身后的一張桌子旁,從鏡子里看著她。
許小嵐卸好妝,起身穿上外衣,剛要離開,李適同一把抓住她。
李適同:一起吃飯吧,我想和你聊聊天。
許小嵐使勁掙脫開李適同的手:不想吃。
李適同:我等了你這么長的時間,一起去吧。
許小嵐再一次想走,李適同又一次抓住她。
許小嵐頓時不悅的:李適同你越來越像……
許小嵐忽然意識到自己說走了嘴,收了后面想說的話。
許小嵐尷尬的:我真的沒心情吃飯。
李適同盯著許小嵐:我越來越像誰了?看來纏著你吃飯的人還不少。
許小嵐:我想去看看我哥哥,你要是愿意,就一起去吧。
李適同:好。
咖啡館,譚復川和蘇沈面對面坐著,蘇沈環(huán)顧著這間咖啡館,忽然發(fā)現(xiàn)柜臺里的伙計和一直坐在柜臺旁邊一把太師椅上,喜歡侍弄著手邊一瓶瓶咖啡豆的老板都換了個人。
蘇沈想起有一次,咖啡館門外街道,風大,蘇沈裹緊身上的風衣,經(jīng)過咖啡館回家。她看了一眼咖啡館,門開著,伙計瘦高的個子,手里拿著一瓶咖啡豆遞給旁邊的一個人。
伙計:老板,您看一下這批的咖啡豆,這可是上次那個……
老板聞了一下咖啡豆,用手里的扇子猛的打了伙計的頭一下。
老板:這他媽就不是那個老德國人送來的,你還敢騙我!
蘇沈走得慢,看著這一幕笑了一下,轉(zhuǎn)進巷子回家。
蘇沈迅速收回她的晃神兒,掩飾著喝了一口咖啡。不遠處,伙計變成了個有點兒胖的家伙,而老板,卻端著個小茶壺在飲茶。
蘇沈知道又出事了,咖啡館的老板在喝茶就不對,這兩個人她沒見過,可是應該是望龍門派過來的人,他們根本沒專心在柜臺里的事情上,卻時常裝作不經(jīng)意的在看向他們這邊。
譚復川:蘇沈,在上海的時候,你不是在書局工作嗎?聽站長說你們回來想要個孩子,可是在上海你們生活應該比在這里好啊,為什么回來?
蘇沈:怎么會比這里好?
譚復川:你從來都不想在站長身邊生活,要是能回來,還不是早就過上舒服日子了嗎?
蘇沈:適同他來重慶考察,我當然要跟回來,再說……(有些憂傷的)養(yǎng)父他老了,我回來也好。
譚復川一直看著蘇沈:這不像你啊。
蘇沈笑了一下:怎么才算像我?見到你就不顧一切丟下適同,回到你身邊?還是一成不變的看著我養(yǎng)父老成現(xiàn)在這樣,也不回來見他給他照顧?
譚復川:你在書局的時候是個有理想想進步的女人。
蘇沈:我的理想在四年前就破滅了,我現(xiàn)在的理想就是回到重慶,和適同生個孩子,好好過生活。
譚復川:蘇沈,你是個不會撒謊的人,因為你一撒謊就會特別認真。
蘇沈看著譚復川:你倒底在干什么?你愿意和我說說嗎?
譚復川:蘇沈,我想做的,就是讓你回到我身邊。
蘇沈:可是我現(xiàn)在想做的,就是回到適同身邊。不早了,我要回去了,再見。
譚復川看著蘇沈離開座位,離開咖啡館,離開自己。
巷子里,蘇沈朝家里走去,俯視著這條巷子,只有她一個穿行而過,在她的臉上,掛著悲傷的淚水。
碼頭,蔡漢庭出了倉庫,站在車邊觀察了一下碼頭的情況,上車離開。
蔡漢庭把車停在大戲院轉(zhuǎn)角的那條街上,過來一個男人上了蔡漢庭的車。
蔡漢庭:怎么樣?
男人:去了墓地。
蔡漢庭:她自己?
男人:還有一個男人,沒看清是誰。
蔡漢庭:知道了。
男人下車離開,蔡漢庭朝墓地駛?cè)ァ?/p>
郊外墓地,許小川的墓地前,許小嵐什么也不說,就那樣站在墓前。
起風了,卷著地上的枯葉。
許小嵐的頭發(fā)被風吹得凌亂,李適同站在許小嵐的身后,想伸手幫她把頭發(fā)弄好,伸了手又作罷。許小嵐沉默的流著眼淚,李適同看不見她的臉。許小嵐的淚水落在墓前的塵土里,瞬間被風卷起塵土帶著眼淚消失無蹤。兩個人就這樣站著,各懷心事,站了良久。
離他們不遠的地方,一個隱蔽的角落,蔡漢庭庭悄然出現(xiàn)。
李適同和許小嵐誰也沒發(fā)現(xiàn)蔡漢庭。
蔡漢庭蹲在那里,抽出槍,槍口對著許小嵐,瞄準鏡里,許小嵐和李適同一動不動。蔡漢庭的手指搭在扳機上,剛要射出一顆子彈,忽然發(fā)現(xiàn)許小嵐轉(zhuǎn)過身打算離開。蔡漢庭頓時收了槍,看著許小嵐。許小嵐一轉(zhuǎn)身,李適同才看到原來許小嵐兩眼紅腫,淚流滿面。他從衣兜里掏出手絹遞許小嵐,許小嵐接過來抓在手里,卻沒去擦眼淚,兩個人并肩離開。
蔡漢庭在他們離開之后,上了自己的車跟上了他們。
李適同和許小嵐坐在人力車里。
車夫:去哪兒啊?
李適同:小洞天。
車夫:得嘞!
李適同:為什么不跟你哥哥說說話?
許小嵐的情緒還沒好起來:你想聽到什么?我跟我哥,想說的話一句也不能說,能說的話我哥心里早就知道早就聽過了。我去墓地看他,就那樣陪著他呆一會兒就好,他知道我還在,知道我有時候會來陪著他,哪怕只有幾分鐘,也挺好的。
李適同:餓了嗎?
許小嵐:嗯,特別餓。
兵工署院子,第二批槍支正在裝車,兵工署的工人們小心的將一箱箱的槍支物資裝上車,箱子上清楚的標著槍支的型號,數(shù)量和批次。陳虎正和兵工署廠長進行物資轉(zhuǎn)運的核對。兵工署廠長把一份物資單交給陳虎。
廠長:陳科長,這份單子是這批物資的詳細登記,所有槍支情況都在上面了。
陳虎收起單子朝里面喊著:還剩多少了?
里面的人:馬上就裝好了。
陳虎對廠長:那我們就出發(fā)了。
廠長:好。
物資全部上了車,工人們把車蓋好油布,拉好鎖繩,陳虎上了車,車開出了兵工署的院子,在黃昏微光中離開。
望龍門潘之讓辦公室,潘之讓正在接電話:……我知道了,一會兒我過去看看……注意安全。
潘之讓放下電話,想了一下,穿上外衣出了辦公室。
譚復川正站在窗前想著事,聽到有人進來,轉(zhuǎn)回頭,看到潘之讓。
譚復川:站長。
潘之讓:復川,跟我去一趟南山,兵工署一批物資正運過去,我們?nèi)タ纯础?/p>
譚復川:好。
小洞天,二樓的一個包間,伙計正進來送菜。
李適同站在窗前看著外面,從窗口能看到對面陳舊灰色的街道兩旁的房子,一邊是些鋪子,另一邊便是各種掛著招牌的飯館。那條街上煙攤,小吃,報攤的吆喝聲飄進小洞天里,風大,李適同看到風吹散了煙攤上的香煙,小販慌忙跑著去追那些香煙。
菜上齊了。李適同轉(zhuǎn)回頭坐下,看到許小嵐正盯著那些菜。
李適同笑了:快吃吧。
許小嵐:那我就不客氣了,說實話,我還真餓了。
李適同點了小洞天最有名的陳皮牛肉和廢片,許小嵐吃得急了,被廢片里的麻油和辣椒嗆得不停的咳嗽,李適同忙遞過去一杯水,幫著許小嵐拍著后背。
許小嵐的臉被嗆得通紅,喝了水很快好了起來。
李適同禁不住笑了起來。
許小嵐急著:笑什么?
李適同邊笑邊告訴她:我太太做這種泡制的辣椒特別好吃,可是我消受不了,聞起來都要打噴嚏,可是我太太就可以用它來拌著飯吃,享受得很。
許小嵐又大口吃了幾下飯,才停了下來。
許小嵐:重慶人就是喜歡吃這種辣子,香得很,再說重慶這鬼天氣,要不是靠這辣子頂著,誰受得了。我這是餓了,著急嗆著了,哎李適同,你們在上海不吃這種辣子嗎?
李適同:吃得少,上海不興吃這么多辣子的。
許小嵐繼續(xù)吃著菜,李適同一回頭,忽然發(fā)現(xiàn)窗外有些不對。
小洞天對面的街道上開過來一輛車,停在了對面街道的一個拐角處,李適同看著那輛車,沒有人下車,車窗搖下來一半,黃昏的光線不夠清晰,李適同隱約看到里面有一個人,卻看不清楚那個人的臉和動作。
小洞天對面街道車里,蔡漢庭把槍架在搖下來的窗口上,從瞄準鏡里觀察著小洞天的二樓。
瞄準鏡里,李適同的身影一閃而過,許小嵐大吃的身影出現(xiàn)在蔡漢庭的眼前。
蔡漢庭自語著:姑娘,你要是真嫁了我,我估計也就狠不下這份兒心了,今天就別怪我拿這顆子彈,給黨國一個干凈利索的交待了。
小洞天,李適同迅速坐到許小嵐的身邊,一把攔住許小嵐,許小嵐正夾著一筷子牛肉,牛肉帶著的汁兒徹底灑在了許小嵐的衣服上。
蔡漢庭車里,蔡漢庭扣動扳機,一顆子彈沖出彈膛,穿過黃昏的風,真沖向小洞天二樓的包間。
李適同猛的把許小嵐拉到桌子底下,許小嵐的頭咣的磕到桌角,來不及喊就被李適同拉到桌子底下。與此同時,一顆子彈穿過窗玻璃,劃過許小嵐身后的衣服一角,射在桌上那份陳皮牛肉上,一碗陳皮牛肉直接被子彈穿開,散落在地面上。
許小嵐看著那份牛肉在她眼前散落,撒了一地,嚇得不知所措。
李適同來不及說話,拉著許小嵐俯著身體往外跑,又一槍落在兩個人的身邊。
小洞天外街道,兩聲槍響,小洞二樓的窗玻璃嘩啦一聲落在地上的聲音,嚇到了街上的人,瘋狂的四散跑開。
李適同帶著許小嵐飛快的跑出小洞天,從后門跑上一條街道。
李適同的眼前出現(xiàn)了一張地圖,上面是蘇沈當初教給他的重慶所有街道通向小巷的方法。
李適按照眼前出現(xiàn)的記憶中的地圖,帶著許小嵐穿過小巷,上了石階,越過一道圍墻,又穿過一間荒廢的不知道什么人家的院子,從這戶人家的后門進了另一條街道。
李適同知道這里安全了,停下了拼命奔跑的腳步。
許小嵐靠在墻上大口的的喘著氣看著李適同。
許小嵐:你怎么知道這條路的?
李適同沒說話,看著她。
許小嵐的額頭被桌角磕破了流著血。
李適同:開槍的那個人是蔡漢庭,他要殺的人……是你許小嵐。
許小嵐并不吃驚,黯然的低下頭。
李適同:他為什么要殺你?城里多少人都知道他喜歡你,大戲院所有人都知道他在追求你,甚至大戲院里的人都議論他私下里已經(jīng)跟你求過婚了。為什么他今天會要殺你?
許小嵐的嘴唇都快被她咬破了。
李適同:許小嵐,我是你哥的朋友,我不會是要害你的那個人。蔡漢庭不過是個碼頭倉庫的老板,他要殺你,倒底為什么?你不說,他還會想辦法靠近你。
許小嵐猶豫了一會兒,看著李適同。
許小嵐:你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