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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還是大統(tǒng)四年時(shí)，大魏遭遇了難得一見的旱災(zāi)。國主元寶炬聽從安定公宇文泰的建議，在除日親往灃河逐儺，希望能禳除災(zāi)異，趨吉避兇。

那時(shí)，整條灃河都被霜雪凍住了，白得晃眼。雪虐風(fēng)饕，傳來了郁久閭皇后埋怨的話語。

宇文云英將半張臉埋在毛領(lǐng)里，瞥了瞥國主的臉色。

“皇后，‘母儀天下’本來就不是那么容易。”元寶炬的聲音像在雪水里漂過一般，讓人聽著心冷。

那時(shí)，她無心去品味這對硬湊在一起并不般配的皇家夫婦的言語爭斗，只饒有興致地看著一群青綠服色的弱冠少年在河邊跳著儺舞，驅(qū)鬼逐疫。那為首領(lǐng)舞的巫師穿的是玄衣朱裳，一副楠木面具鏤繪猙獰，又嚇人又有趣。

“儺、儺……”領(lǐng)舞的巫師不住地呼號，左盾右戈地跳來躍去，好像真把魔魘擒到了手中。不多時(shí)，他又口宣“去”字，朝他左手的虛空處戳去。

“啊！颙！”巫師大叫一聲，少年們?nèi)伎焖俦歼^，助他一臂之力。在大家看來，他們定是已驅(qū)除了先前所捉的疫鬼，換來了平安喜樂。

眾人剛松口氣，突然又被巫師的怪叫聲驚了一跳，但見他身體扭曲顫抖，有些像是被雷劈中了，動作卻快得出奇，很快閃至宇文泰跟前，厲聲喝道：“啊，魔魘在此！”

他手中楠木劍對他狠斜劈過去：“囂！魔魘！”

宇文泰身手也很了得，不過眨眼間，便躲閃了去，心里更是警鈴大作，背脊高高拱起，像是一頭兇獸。他目光狠厲，似可截?cái)嗌磉呌縿拥陌盗鳎寥坏溃骸拔讕熀我哉J(rèn)為我便是魔魘？”

“有獸焉，其狀如禺而長臂，善投，其名曰囂！”巫師指著宇文泰長逾兩膝的手臂，用《山海經(jīng)》里的話來回應(yīng)。

換做平常，只怕宇文泰已經(jīng)勃然大怒，這時(shí)的他卻冷聲一笑，振袖道：“我宇文泰天生異稟，豈信這無稽之談！”

“天下大旱，此乃怪鳥妖獸作怪！先前，本師已捕到了妖鳥‘颙’，你這只‘囂’妖膽敢附在安定公身上，還不趕緊伏罪！”巫師不容他置辯，“蒼生為重，吾皇勿縱！”

說罷，他也不待國主示下，就長嘯著招呼徒弟們一起圍攻。

少年們本來就暗蓄著一股勁，只在流星驚電之間，已將“禺”重重圍住。

驅(qū)魔者手持楠木劍步步逼殺。郁久閭皇后駭?shù)每s在元寶炬身后，尖聲道:“還不快拿下這只妖獸！”

“驅(qū)除魔魘便是了，不要傷著了安定公。”元寶炬總算表態(tài)了，人卻往后連連閃退。

云英害怕極了，不管巫師所說是真是假，都會傷了她阿父啊！以一敵眾，可怎么辦好？她真恨不得時(shí)光倒回，能來得及練就一身好武藝。她忙扒開人堆，扯住獨(dú)孤如愿的袖子。獨(dú)孤如愿見宇文泰把玉圭當(dāng)?shù)妒梗跀?shù)十人的合圍下依然從容不迫，拍拍她手安慰道：“放心，你阿父能以一當(dāng)十！”

但見宇文泰縱跳著將合圍之人引至冰面。那冰面甚滑，他身形閃得太快，竟有挾風(fēng)裹電之速，蹂身掠過時(shí)，已將好幾個(gè)少年擊倒。

冰面上摔得狼藉一片，巫師見狀發(fā)了狠，舉起楠木劍便往冰面怒斫過去。

“咔”一聲，冰屑飛濺而出，帶出一道銳風(fēng)，陡然間精光乍現(xiàn)——這楠木劍中竟暗藏乾坤。徒弟們也如法炮制，冰面霎時(shí)間飆起了一幕幕灼目的光雨。

獨(dú)孤如愿暗駭?shù)溃哼@哪里是驅(qū)魔，分明是早有所謀，要置宇文泰于死地！

身后云英的驚呼聲讓他心頭一緊，他再也按捺不住，振袖而出，直奔戰(zhàn)圈。大魏重臣皆服紫袍，這紫袍更是將他俊容襯得瀟灑偉麗。

宇文泰縱聲道：“期彌頭，你終于來了！”

“我怎能不來呢？黑獺。”

二人互以鮮卑小名相稱，相視大笑。

獨(dú)孤如愿今日是來看逐儺的，并未攜帶慣使的蛇矛，但他反手一劈，箕指一扣，很快便從敵人手中奪來了銳器。

兩人一個(gè)是臂長如猿，身動靈捷，一個(gè)是高蹈如鶴，風(fēng)姿翛然，眾人不覺間竟只顧著凝注這雙總角之交，癡癡地看他們將少年們打進(jìn)冰窟窿里，利灑如同表演。

少年們的劍全都被兩人插進(jìn)冰窟窿四周，將他們鎖在牢籠里，他們冷得嘴唇青紫，瑟瑟發(fā)抖，也沒膽子起身。

云英喜得拍手稱好，越眾而出，見阿父這時(shí)已揪住那位巫師，掰開了他的面具。赫然是一張熟悉面孔，宇文泰訝得皺緊了眉：“是你！張企！”

這人昂首道：“沒錯(cuò)，是我！”

宇文泰先前沒有出聲，這時(shí)憶起一樁舊事，斷喝一聲：“張企，我待你不薄，你竟然……”

張企悲嘯道：“你無故杖殺我阿干，還有臉說待我不薄！”

云英聽說過當(dāng)年阿父杖殺無辜的張旋一事，突然有些難過，正準(zhǔn)備出語勸慰，卻見一道帶血的道白光從他口中飛撲過來，射向自己眼睛。

“殺不了你，我就殺你寶貝女兒！哈哈！”

獨(dú)孤如愿搶了過去，云英正好落在他寬厚的胸膛里，但聽“錚”的一聲脆響，他的玉圭已將那道白光拒回。

張企慘叫時(shí)，獨(dú)孤如愿怒道:“牙齒送還與你！這是教訓(xùn)你不要因著懷恨，便殃及無……”

他忍著虎口劇痛，護(hù)著云英從地上彈起身來。“辜”字還沒來得及出口，獨(dú)孤如愿陡然聽出身后風(fēng)聲，惶震間閃避不得，只得又將云英推落地上。

“嗖”一聲，一枚烏龍鐵脊箭貫肩而入，已在他右肩湃出一箭猩紅！

血?dú)鉀_上他喉頭，一路往腦中廝殺過去，獨(dú)孤如愿的神智在那瞬全然崩塌，只聽到身邊歇斯底里一聲慘呼：“如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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