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咕咕……”
“吱吱……”
“嗯嗯……”
阿愿有一條巧舌，元妙芙卻聽得糊涂，只能捏著兔子耳朵，問：“你看，阿呆，我都猜不出來，不如你告訴我吧？”
阿呆的紅眼睛閃了閃，不吭聲。元妙芙覺得掃興，索性直接問阿愿：“這都是什么意思。我從不知道，兔子還會出聲的。”
“那是公主你沒仔細聽呀。‘咕咕’代表它沒什么情緒，‘吱吱’就代表它生氣了。”
“啊！好玩好玩，那‘嗯嗯’呢？”
阿愿笑得眉眼彎彎，示意元妙芙丟開兔子耳朵，輕輕撫它腦袋，溫聲道：“阿呆，給阿姊‘嗯嗯’吧！”
阿呆像是聽懂了阿愿的話，很快便“嗯嗯”了一聲，接著又埋頭吃草。
“真的有聲音哦，這是什么意思呢？”元妙芙只覺心花怒放。
“這是表示‘友好’的意思。先前你捏著它的耳朵，她沒對你‘吱吱’就不錯了。”
元妙芙吐了吐舌頭，道：“我錯了。”
正說話間，突聽得一道爽亮的聲音響在身后：“阿姊，我可以和你們一起玩嗎？”
二人扭頭一看，見是一個約摸十歲的男孩，手里提著一個食盒，正一瞬不瞬地望著她們。元妙芙點點頭，見他并無鮮卑人的面容特征，那眸如點漆，精光鑒人，應該是漢人，便問：“你是誰啊？”
“我叫蘭京，家父是徐州刺史，單名諱一個‘欽’字。”
阿愿不太明白，元妙芙倒是懂了，對她道：“我聽王兄說，梁國這次派了使臣過來，現下住在北邊的福麟閣呢。”
阿愿知道梁國與偽魏素來交好，此時不由多了個心眼，但聽蘭京問她：“阿姊，你也是漢人嗎？”
“阿姊的阿母是漢人。”
“怪不得呢，那你肯定像她，對了，我請你們吃糕點。”
牢丸、狗舌餅、糖榧、金銀卷煎餅……色香俱美，誘人垂涎。元妙芙很是喜歡，忙問他這是誰做的，蘭京卻樂呵呵地說是他先前閑得無聊，自己跑去膳房做的。
阿愿和元妙芙沒想他小小年紀竟有這般手藝，自然嘖嘖稱奇，蘭京的臉卻紅了紅，眨著眼問：“我阿母說，我喜歡做飯，沒有大志。兩位阿姊不會嫌棄我吧？”
“怎么會？傻孩子！”元妙芙又吃了口糖榧，只覺芳甜醉人，“做庖人也挺好的啊。可以給家人做飯，是最幸福的事。我將來的郎君，就一定得……”
她突然臉上一紅，收了口。此番她王兄帶她入京，其實還有個目的。她去歲便已經及笄，王兄看她目高于頂，誰也看不上眼，便想借這個君臣云聚的機會為她擇一良婿。
妙芙下意識看向阿愿和蘭京，見他們并無一絲嘲謔之意，心內才安定不少。
“阿愿，我能問你一個問題么？”
“嗯。”
“你十七了哦？為何你阿干沒為你擇……”
元妙芙點到即止，阿愿澹然一笑，道：“我并不打算嫁人。”
元妙芙杏目圓睜，還想再問，她卻不再說話，蘭京眼珠子轉了轉，嘻嘻笑道：“能不能問問兩位阿姊的芳名？”
二人將閨名報了，他便笑說：“好，明日我再送阿姊禮物。”
說話間，他轉首見一年約三十的人踱步至三丈開外，不由縮了縮脖子，道：“庾伯伯。”
他對蘭京招手，卻不過來，只微笑道：“你別躲了，你阿父找你呢。”
但見這人年約三十，身形修削，長眉高鼻，眼角微褶細致而優雅，容止可觀。阿愿想了想，便問：“這位可是湘東國常侍庾子山？”
他保持禮貌性的微笑，道：“在下庾信，此次隨蘭刺史一同入鄴來聘。”
“啊，我知道你是誰了，阿愿給我說過，去歲有個叫庾信的想要見她，她沒答應。”元妙芙這大嘴巴一說話，阿愿腸子都悔青了，忙打著哈哈道：“阿呆跑了，快去追。”
言訖，她便拉扯著元妙芙疾步跑遠。
“子山”正是庾信的表字，他去歲也曾出使偽魏，其文章辭令，盛為鄴下所稱。他曾聞繪聲館中阿愿表演，希得一見，當然他得到的是與秦淵一樣的待遇。
庾信沒想眼前這位便是那個屏風后的口戲女，立在原地發了一會兒怔，突聽得蘭京道：“告訴伯伯一個秘密，那個阿愿姊姊，是那位秦阿干的心上人。”
庾信知他想多了，又不好解釋，遂摸摸他頭，道：“走了。”
4
“一則，廣開圣聽確實是好，可也需要嚴加甄別，不可盲從；二則，律法再好，也得考慮它是否便于執行。”
月上梢頭，銀輝淡灑。阿愿緩步踱至秦淵房門前，聽見他和參軍從事正在議政，便候在門外。
阿愿雖憎厭高澄輕浮浪蕩，卻不得不佩服他的治國之才。單就重修《麟趾格》一事來說，高澄將治國之策與法律條文榜示于民，并允許百姓品論，采納賢言自然不在話下，就算偶有偏激者他也不責罰，氣度可見一斑。可是……
想起自己那只繡鞋和那人的輕佻態度，阿愿心里就窩著一口惡氣。待那從事退去，阿愿進屋便直奔主題：“阿干，梁國使臣到底來干什么？”
“你怎么知道？”
“公主告訴我的啊。”
“河南國與梁國交好，想讓他們牽線……”秦淵略一遲疑，瞅著四下無人，才又低聲道，“與偽魏建交。這次是派的徐州刺史蘭欽帶著河南國的使臣一并來的。”
“那……這對我們大魏有沒有影響呢？”阿愿蹙眉凝思。
吐谷渾本來是慕容鮮卑的分支，因地理原因被南朝冊封為河南國，和歷代南朝政權都有往來，反而與有血脈聯系的北朝關系疏遠。這次吐谷渾主動與偽魏建交，這里頭的乾坤自然不小。
“還不知道。放心，阿干看著呢。”“嗯，”阿愿突然想起一事，笑問，“那么他們帶了什么好東西來？”使臣來訪，定要奉上厚禮，阿愿不得不好奇。
“你猜？”
“馬？”
“聰明。”
“比起我們大魏的馬來說，怎么樣？”
“我還沒見上呢。”
“那你若見著了，說來聽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