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啟二十五年六月初六
“醒木一響，您聽我講。今日咱們就來講一講何為‘世子娶妻惹風流，將軍遺孤葬火海’。當今圣上胞弟嘉王爺封地安和，娶了丞相次女為妃，話說這王爺一生瀟灑風流，惹情債無數(shù)，最讓人好奇和唏噓的就是已故側(cè)妃姚氏，聽聞姚氏嫵媚妖艷，一雙狐貍眸勾的王爺魂兒都顫了又顫。話說那姚氏有一子，便是今日故事的主角，這世子才情風華絕代，長得那更是舉世無雙，每次出門那都惹得大姑娘小媳婦偷看，偶爾和他聊上一兩句臉都能紅個半天。那一年上元節(jié)，世子搖扇看花燈，只見遠處過來一位衣袂飄飄身姿優(yōu)雅的妙齡女子，就連那發(fā)上的普通朱釵映著月光都顯得流光熠熠，晃得世子心思亂飛……”
茶館一樓正中央坐著一位說書先生，青灰色長衫，拿著醒目，口若懸河。
臺下每桌都坐滿了人，小二拎著茶水不停穿梭其中，極有眼色地為客人斟茶添水，偶爾又變戲法似的從身上掏出一把瓜子放在桌上。
人群中偶然爆發(fā)出幾聲喝彩和掌聲，絲毫不影響小二陀螺似的腳步，看樣子早就習以為常。
二樓包廂內(nèi)，李成韻吃著梅子餅喝了三大杯茶水，依舊沒等到要見的人。
“行了行了，都喝飽了。”李成韻攔住小廝拎著壺要倒第四杯水的手，從兜里摸出碎銀子扔在桌上，起身招呼著侍女離去。
茶館說書先生正講到世子如何沖破重重阻礙求娶將軍嫡女，底下眾人聽得如癡如醉，還有幾位姑娘正在偷偷抹著眼淚。
盼兒期期艾艾地開口道：“小姐，這段馬上就結(jié)束了，要不……你聽完再走吧？”
李成韻翻了個白眼，說道：“沒什么意思，走吧。”
茶館內(nèi)聲音有點吵，盼兒跟在身后努力地聽著自家小姐說話。
她就知道！
她家小姐是不會隨便改變主意的，可惜今天不能聽完這故事，也不知回洛城前還有沒有機會再來聽個結(jié)尾。
“故事的最后不過是倆人締結(jié)婚約，禮成之日喜服變喪服，紅事變白事，共成亡命鴛鴦。”
“啊？”盼兒不解，嘟嘟囔囔地問道：“不是說新出的本子嗎？小姐你聽過？”
“沒。”
“啊？”
“真真假假的，沒什么意思。”
“啊？”
走出茶館的李成韻終于舍得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手動合上盼兒半張的下巴，憤憤說道：“故事都是騙人的！現(xiàn)在呢，咱們就要去找騙人的壞蛋，問她為什么要爽了我的約！”
你若是問盼兒，第一次來京都對這有什么印象？
她第一反應絕對是——繁華。
小到街巷中的吆喝聲，大到貴人府門上的金匾額，到處都讓她這個洛城來的土包子大開眼界。
可你若是同樣的問題問李成韻，她的回答就一個——人多！
她自小就習慣了冷清，來了京都這幾天哪哪都感覺不適應，去餐館要排隊，去聽曲兒要排隊，就連現(xiàn)在鋪子門前都里三層外三層的圍滿了人。
“讓一讓，讓一讓，麻煩讓一讓。”盼兒說話客客氣氣，語氣溫溫柔柔，手上的勁一點沒少，硬生生在人群中扒拉出一條路來，把李成韻擠到了最前面。
鋪子不算大，也就東西兩間，門口正上方牌匾寫著“喜上”兩個字，字跡工整娟秀，在一眾龍飛鳳舞的匾額中倒是很顯眼突出。門外側(cè)面的招牌幌子設計成了流蘇簪子形狀，每條垂下來的帶子上面分別寫著：胭脂、香粉、首飾、佩飾等字樣，打遠兒便能瞧出來這是一家專做女性生意的鋪子。
此刻店鋪正中央站著一位男子，四十歲上下的年紀，身材中量，眉心深深地有幾道紋路，似乎常年習慣性皺眉。
他身后站著一位女子，半低著頭，右手捂著臉，肩頭時不時聳動一下。
男子指著柜臺里的賣貨女，大聲喊道：“你們老板呢？讓老板出來，我不跟你這丫頭片子說話。小小年紀不學好，我真該替你爹管教管教你。”
柜臺里姑娘十五六歲的年紀，哪見過這陣仗，聽著他粗獷的聲音忍不住往后瑟縮一下，瞬間眼眶紅了一片，氣都不敢多喘一下。
店外看熱鬧的人越聚越多，店內(nèi)女工和妝娘們?nèi)齼蓛蓤F在一起，偶爾響起幾聲被壓低了的啜泣聲。
看著一個個嬌花帶淚的姑娘們，迎賓小廝強撐著膽子走上前，說道：“先生，您先喝杯茶，這一定是有什么誤會，咱們可以去后院坐著慢慢說。”
男子鼻子沖天冷哼一聲，抬手掀翻茶杯，還順手摔了柜臺上的一盒胭脂。
胭脂盒咕嚕嚕地在地上滾了兩圈，直到碰到小廝的鞋子才停下。
嫣紅的細粉撒了一地，就著茶水暈染開來。
小廝痛苦地捂著被滾燙茶水燙紅的手指，妝娘看著一臉倔強擋在身前的小廝，又低頭看了眼他衣擺處那抹刺眼的紅胭脂，忍不住抽出手帕捂住嘴。
嚶~
背后的哭聲更大了，門外的議論也更強了一些，這些亂七八糟的聲音似強風般，呼地一下助長了男子氣焰。
他脖子伸的老長，雙手啪啪地拍著柜臺，力道大得面部有些猙獰，語氣也更加囂張。
“讓你老板出來！不賠錢我拆了你的店。”
男子很享受這種眾人注視的目光，喊了幾句似乎還覺得不夠過癮，拽過身后低頭的女伴，不解氣地說道：“哭哭哭，就會哭的賠錢貨。”
店外圍觀群眾紛紛議論著——
“兄弟，這是怎么了？看著這不是欺負老實人嗎？”
“不知道啊，我剛來。”
“誒，兄弟，你知道嗎？”
“不清楚。”
“這男的說話可真難聽，故意來找茬的吧？”
“我知道我知道，這男的好像在店里買了東西，結(jié)果不滿意要退貨。喏，那個哭的小姑娘說店里有規(guī)定，非質(zhì)量問題不退。男的偏要退，就罵起來了。”
“對，男的還罵她整天站在那對人眉來眼去的，看誰都笑，缺教養(yǎng)。”
“他身后那個一直低頭的女人應該是他夫人。他這態(tài)度沒準是他夫人做了啥對不起他的事，要不然也不能這樣，你說是吧？”
“哎，這男的也是慘，他夫人看著可就不像是什么安分的主啊……”
“……”
“……”
“……”
李成韻：不是，謠言就是這么傳出來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