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上的官員并未因宰相府的隕落而受到多大的波及。宰相的門生,旬易帝并未過多苛責,大多數仍舊維持原狀,只是不再讓其任要職罷了。
吏部尚書張具典倒臺后,吏部尚書一職便由刑部尚書鄒曲兼任。禮部尚書王古倒臺后,禮部尚書一職便由工部鄧清風兼任。
一時間王滬風頭無兩,朝中眾人落葉知秋,紛紛投之。更有甚者,傳言王滬便是下一任宰輔。朝臣們紛紛向王滬靠攏,希望能夠在新一輪的權力洗牌中占據有利地位。
旬易帝聽之冷冷一笑,默不作聲。
旬易十一年,幾乎是宰相一派倒了的同時,小七已班師回朝。
旬易帝大喜,如今宰相倒臺,王滬一家獨大,朝廷正處于動蕩時期,此刻他十分需要小七在身邊。小七回來不單單是能很好地輔佐自己,更重要的作用是,小七能夠成為他手中的一張王牌,對王滬一派進行有效的牽制。
七將軍即將“凱旋”歸來的消息迅速傳遍了整個京城。一時間,朝野震動?;实垡坏乐家饨迪拢顫M朝文武出城迎接得勝歸來的七將軍大軍。
小七率領著大軍緩緩靠近京城,旌旗蔽日,氣勢如虹。而旬易帝更是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親自帶領著一眾大臣出城迎接。
旬易帝站在城門口上,遠遠望去,只見小七的軍旗在風中獵獵作響,高高飄揚。那軍旗的底色宛如濃墨一般漆黑深邃,仿佛蘊含著無盡的力量和士氣。而在這黑色的旗面上,用鮮紅如血的顏色書寫著一個大大的“七”字。這個“七”字龍飛鳳舞,筆力遒勁,透著一股舍我其誰的霸氣。
正是這面軍旗,曾經在戰場上令無數敵軍望風披靡、聞風喪膽。每當這面軍旗出現,就意味著勝利在望,敵人無不膽寒心驚。如今,它再次出現在人們的視野中,依然散發著令人敬畏的光芒。
民間早已流傳著關于小七和他軍旗的歌謠:“黑軍旗,血紅漆。勝歌起,戰無敵。黑旗飄,將軍到。問姓名,一個七!”這首簡單卻又激昂的歌謠,生動地描繪出了小七在百姓中的英勇神武和她所取得的輝煌戰績。百姓們對小七充滿了敬仰和愛戴,將她視為國家的守護神。
是她!旬易帝遠遠地瞧見了那迎風飄揚的黑色軍旗,心中頓時涌起一股難以抑制的喜悅之情。只見他面色潮紅,呼吸急促,再也無法滿足于只是站在城頭上望著她。他急匆匆地炮下了城樓,大步流星地朝著城門處走去,腳步慌亂而急切。
無論這世間有多少人會背叛旬易帝,但小七不會。他們之間的情誼堅如磐石。
此刻,旬易帝全然不顧自己身為帝王的威嚴和體面,毫不猶豫地翻身上馬,用力一抽馬鞭,胯下的寶馬如同離弦之箭一般沖了出去。那些負責護駕的侍衛們見狀,也紛紛驅策著馬匹緊跟其后。
剎那間,這支迎接隊伍的馬蹄聲響徹天地,揚起漫天的黃沙,遮天蔽日。
旬易帝一心只想盡快見到小七,根本無暇顧及其他。他拼命地揮動著馬鞭,催促著坐騎加速前進,以至于身后緊緊相隨的眾人漸漸的都被甩在了后面。在滾滾黃沙之中,旬易帝的身影若隱若現,速度之快令人咋舌。就連他身后的那些侍衛們,也只能看到他的馬屁股在沙塵中一閃而過,隨后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旬易帝騎著一匹高大威猛的駿馬,如同一道閃電般疾馳而來。馬蹄翻飛,揚起陣陣沙塵,仿佛要將大地撕裂。當他沖到小七所率領的軍隊前方時,猛地一拉韁繩,那匹神駿的戰馬瞬間高高躍起,前蹄在空中奮力揮舞著,發出一陣震耳欲聾的嘶鳴聲,這聲音響徹云霄,震顫大地。
小七遠遠地望見旬易帝的身影,心中一驚,連忙高聲喊道:“全軍止步!”隨著她的命令下達,原本氣勢洶洶向前行進的大軍瞬間停了下來。小七迅速翻身下馬,動作干凈利落。她單膝跪地,左右手握拳放在身前,低頭恭敬地向著旬易帝行禮,并大聲說道:“謝圣上親迎,臣銘感五內!”
此時的小七,一身銀色的鎧甲在陽光下閃爍著耀眼的光芒。但由于長時間的行軍趕路,那鎧甲之上已布滿了厚厚的一層黃沙,甚至就連鎧甲的縫隙之間也都填滿了塵土。她那頭烏黑亮麗的長發,此刻正隨風肆意飛舞著,與周圍漫天飛揚的黃沙交織在一起。再看她那張俏麗的臉龐和那雙纖細的雙手,因為長期遭受風沙的侵蝕,已經變得干燥粗糙,出現了一道道細小的裂口,讓人不禁心生憐惜之情。然而,從她堅定的眼神和挺拔的身姿可以看出,盡管一路艱辛勞累,她卻沒有絲毫的懈怠和抱怨,始終以最快的速度和堅決的意志保證完成任務。
易帝見到小七,滿心滿眼地心疼。只見他立刻下馬相迎,伸出雙手扶起小七,彈了彈她肩膀的黃沙,對小七說道:“七將軍辛苦了?!?/p>
又轉身面對身后的文武百官,一手拉著小七的臂膀,朗聲說道:“七將軍出征伐良,凱旋而歸!封忠勇公,賞黃金百兩、良田千畝!”
說罷又將面龐轉而向小七小聲,露出溫柔的微笑,說道:“小七,你可喜歡?”
小七當即跪地不起,大聲回應道:“微臣未建功勛,愧不敢當,還請皇上收回成命!”
旬易帝臉上一僵,轉而又笑道:“七將軍不必過謙,朕說你當得起,你便當得起!”說罷他又扶起小七,拉著她的手臂往回走,邊走邊朗聲笑道:“宣旨下去,犒賞三軍!”
小七身邊的馬卒趕忙牽著小七的白馬追了上去。旬易帝與小七走到朝臣面前,各自上了各自的馬,與小七一同策馬緩步入城。百姓們皆揮舞著手臂高聲歡呼:“皇上萬歲,七將軍千歲!”
小七身著沉重的鎧甲,踏著堅定的步伐走上了大殿。她的眼神堅毅,身上的鎧甲閃爍著寒光,顯得威風凜凜。大殿之中,旬易帝正端坐于帝座之上,他的眼神深邃,氣勢威嚴,讓人不由得心生敬畏。
其余封賞均無所謂,因大將軍一身早已是加無可加、封無可封的榮耀。然而,有一樣非常特殊的獎賞——旬易帝賞賜給了小七一張免死鐵券。這張鐵券意味著,無論小七將來犯了什么罪,她都可免于一死。
這是一份極其珍貴的禮物,意味著旬易帝對小七無比深厚的信任和特殊非常的關照。
雖然對于小七這個妖而言,這沒什么用,但這代表了旬易帝對自己無比的信任與喜愛——他無論如何也不愿她死。無論旬易帝如此大張旗鼓封賞小七為了什么,但對于這個免死鐵券,小七仍舊很是動容,在大殿上扣了三個頭拜謝旬易帝大恩。
當日旬易帝未多留小七。而是下旨,次日于宮中設宴,遍邀文武百官,為小七慶功。
小七心知肚明,皇帝此時做的這場戲越真,她的軍工坐地越實,便越不會有人將宰相之死與皇帝謀略聯系起來。而旬易帝此舉也絕不僅僅是為了堵住眾人悠悠之口,而是為了進一步扶植小七。如今宰相府倒了,那么旬易帝下一個要斗倒的,只能是王滬了!
當日小七返回將軍府,剛把盔甲卸下,小廝便急匆匆前來稟報。原來是有一人攜了重禮,敲鑼打鼓而來,登門拜訪七將軍。說是為了恭賀七將軍大勝!
小七聽那門外確實鑼鼓喧天,為顧及七將軍府的影響,她雖然滿腹狐疑,卻還是趕緊隨著小廝來到門前查看。
誰知一開門,看到來人正是王滬!
真是不禁念叨,怕什么就來什么!
王滬身著一襲華麗的錦袍,走在隊伍最前方。他身后緊跟著一群衣著鮮艷、精神抖擻的隨從們。只見每個人手中都小心翼翼地提著一個用紅綢系著的精致紅木禮盒。禮盒上精雕細琢的圖案和散發出來的淡淡木香,無不顯示出其珍貴與不凡。
隊伍中有幾個樂手正賣力地吹奏著嗩吶,歡快激昂;還有幾個人用力地敲打著銅鑼,震耳欲聾;還有一些身姿婀娜的舞者手持紅綢緞翩翩起舞,輕盈優美,引人注目。
如此熱鬧的場景,直到小七出現,原本喧鬧的鑼鼓聲才戛然而止。
小七見王滬如此陣仗,內心狐疑,自己與戶部一向不往來,王滬如此興師動眾招搖過市,欲意何為?
不僅僅是對王滬,小七是一向不喜歡與任何人有人情往來,為官多年清廉如水。并不是標榜自己品格高尚,而是覺得沒有必要。人類的壽命是很短暫的,多一人真心相交,便會多一份生離死別。徒增傷心罷了。
本就不愿與人相交,更不必說與王滬這種人相交了。更不可能收王滬如此多的貴重禮品了。
于是她便不留情面,直言自己從不收禮,叫王滬拿回去。
王滬滿臉堆笑道:“現在朝上誰人不知七將軍最得圣心。愚兄這是,啊,實在不知如何為七兄弟慶功,便只能略備薄禮,聊表心意。”
小七邁著步子漸漸靠近了那些擺放整齊的禮盒。她伸出雙手,輕輕地揭開了其中幾個禮盒的蓋子。剎那間,一片璀璨奪目的光芒從盒中射出,晃得人幾乎睜不開眼。待光芒稍稍減弱后,她才看清盒子里的景象——盡是華麗無比的綾羅綢緞和閃耀著迷人光澤的金銀珠寶!那一匹匹色彩鮮艷、質地柔軟的絲綢錦緞堆疊在一起,仿佛流動的彩云;而那些鑲嵌著寶石的金飾銀器則散發著耀眼的光芒,令人目眩神迷。
小七笑笑,抖了抖衣袖道:“尚書大人這‘薄禮’小七可不敢收,圣上已賞賜了很多。尚書大人的好意我心領了,你我本無此淵源,大人實在不必如此,這禮我實為受之有愧。”
王滬仍是不依不饒,非要小七收下禮物,說道:“這禮,算是愚兄有求于小七兄弟你的謝禮,兄弟你便收下吧!”
小七狐疑地看著他道:“尚書大人有何吩咐直說便是。”
這王滬才說出今日來歷:“愚兄家中有一小妹,年芳二八,正是大好年華,聽聞七將軍之事跡,傾心不已。今日一早,將軍班師回朝之際,她早早便出了門,在城墻之上遠遠地望見了將軍的英姿,更是魂牽夢繞無法忘懷。這不立刻便遣我來見見七將軍,一訴她的相思之苦。愚兄知七兄弟今日已然十分疲憊,然小妹尋死覓活,非七將軍不嫁,竟即刻便要我來詢問將軍心意,看將軍是否愿意與我王家永結秦晉之好?!?/p>
想來真是可笑,先前這王滬十分厭惡小七,他的女兒玉毓是那樣傾心小七,他卻還是將女兒嫁給了禮部左侍郎鄒曲。如今倒是為了妹妹來向小七求親了?這王滬真乃是皇城根的青稞,風往哪邊吹,他往哪邊飄啊。想必他也怕樹大招風、樹敵不少,今日這樣做,也大有拉攏小七,與小七結盟的意味。
小七心里暗道不妙,怎么就沒想到“提親”這一層??蛇@么多年自己不近女色的傳言早已滿城飛,甚至有人稱七將軍有龍陽之癖,這王滬竟從未聽說過?這可如何是好?這禮更是斷斷不能收了!
小七見王滬也不似玩笑,他如此興師動眾地來提親,若自己拒了他,定叫他顏面掃地,從而懷恨在心。宰相府倒了以后,朝廷儼然快要跟他姓王了,唯獨兵部還在小七手中??梢娺@人不是將自己當成眼中釘便是要拉攏自己成為他派系的一員。他如此大張旗鼓來送禮,今日這禮若收了,算是允了他的提親,更會被旁人視作與他結盟。若不收,他顏面掃地,便可名正言順地對付將軍府了。
王滬明知會將小七置于此種境地,卻仍舊要送這人盡皆知的禮。若他是真心實意來與將軍府交好,何必如此行事?這禮根本不是收不收的問題,而是他送的這個形式便已構成一個試探,已然是給小七一個下馬威了!
電石火花之間,小七越思索越覺得,恐怕王滬此行怕是來者不善。為妹提親是假,試探提防是真。
小七臉上仍保持著友善的微笑,她搓搓手,十分惋惜地說:“哎呀呀,真的都是些好東西啊!王大人果然慷慨,為了妹妹可謂是一擲千金呢!只不過,您也知道,這變法律條中明文寫了,不允許官員私相授受,這算是官場腐敗,王大人可別害的本將軍烏沙不保,啊?哈哈哈!”
王滬嘻嘻哈哈打岔道:“什么一擲千金,七兄弟言重啦!不過是些土特產。大將軍得勝歸來,邊關艱苦,愚兄作為同僚,送些吃的用的,也是感激戰士們沙場的奮勇殺敵,更是對將軍凱旋聊表慶賀之意,這有何不可?又怎談得上貪污腐敗呢!言重了,七兄弟著實言重啦!”
小七聽得頭疼,車轱轆話來回就是這些,這跟強買強賣有何區別。王滬若真心欲與小七交好,大可叫上小七到酒樓中吃頓酒,聊些快活之事。如此相逼,著實無趣。小七本就無比疲憊,想必王滬也是瞅準了此時小七的警惕心最為薄弱,專挑這個時候來,實屬故意。
小七越想越氣,自己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一時間竟有些煩躁。但若此刻與王滬翻了臉,豈不是更落下一個自恃功高,鄙夷同僚的名聲,還會就此與王滬結怨,著實不值。小七這么多年一直恪守本分,從未輕易拉幫站派,就是為了保持中立,做一個徹頭徹尾的清流。如今這王滬如此拉攏,逼自己破功,有何居心?
小七著實想累了,便脫口而出:“想必王大人也聽說了,小七自有難言之隱,原本不欲提起,但兄長如此相逼,小七也顧不得了,哎!小七實在是難以啟齒啊!兄長還是快快帶了禮物回去吧!”
這王滬一聽這話,心中狐疑,講小七拉到一旁,小心翼翼地問道:“莫非七兄弟那,那個不行?”
小七正愁不知道說什么,一聽這話,她立刻搗蒜似的點頭:“對對對,兄長說的太對了,我就是有這個毛病。我這種身體,不是誤了兄長家妹妹?”
王滬醉翁之意不在酒,又豈會在意小七行是不行?
聞言王滬哈哈一笑,擺擺手,又拍了拍小七的肩膀,自信地說道:“我當是什么難言之隱,這有何懼?我府上有一位西域來的神醫,專治各種疑難雜癥。正好,可以幫七兄弟好好醫一醫。退一萬步講,即便是,啊,即便是你沒有,沒有那方面能力,相信小妹也不會介意的!”
小七愕然,是你妹不介意,還是你不介意?這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司馬昭之心昭然若揭嗎?
小七實在被逼到無奈,只能又深深嘆了口氣,說道:“罷了罷了,兄長若如此說,我便與你說實話吧!想必兄長也聽說過,小弟乃有龍陽之癖,實在是,實在是不喜女子啊!”
這下輪到王滬愕然,他略一思忖,徹底明白過來。哼,好個油鹽不進、不懂變通的七將軍!我待你以禮,你棄之如弊。
只見王滬忽的冷哼一聲,滿臉慍色拂袖而去!隨行送禮之人也隨之而去,將禮物原封不動一樣樣搬回去。
一路上王滬怒氣沖沖,隨行之人也不敢多言一句。偶有百姓指指點點,王滬更是高聲喝罵:“看什么看!這將軍府的門檻高到天上去了,不知是瞧不上我這尚書府怎么著,連自己是龍陽之癖都說出來了,真是有辱斯文,恬不知恥!”
百姓聽聞此言更是交頭接耳口口相傳。這一傳十十傳百,前腳剛“打完勝仗”風風光光還朝的當朝大將軍,后腳就傳出喜好男色。如此重磅桃色新聞,甚至比七將軍打勝仗流傳地更快。有人甚至不知七將軍是何人,卻知她喜好男色。當日夜里,便是連那街邊乞丐都曉得大將軍喜好男色了。
王滬那有什么消息,趙貴妃自是第一個知曉的。
巧的是次日旬易帝在趙貴妃處用的午膳,旬易帝用完膳,本欲抓緊時間返回清心殿批閱奏折,騰出時間出席今晚的宴會。
小宮女來通風報信之后,趙貴妃略一思忖,便趕忙拉住旬易帝,行禮下跪,不住啜泣道:“圣上,臣妾,臣妾實在不知如何是好,這事本不歸圣上管,可我受王大人大恩,臣妾有幸得以服侍圣上左右,臣妾時刻也不敢忘了尚書大人大恩。如今尚書大人之妹恐有大難,臣妾不得不為她來恩求圣上了。嗚嗚嗚。。”
旬易帝倒是不急將趙貴妃扶起,而是饒有興致地打量起眼前這個絕色之人,他飲了口茶,又坐回去,不緊不慢地說道:“勿急,你且慢慢說?!?/p>
趙貴妃匍匐在地上扣了一個頭,嗚咽道:“尚書大人有一嫡親的親妹,名叫鳳凰,打小便被全家人無比寵溺。但凡這姑娘想要的,沒個得不來的。久了這姑娘便養的一副無法無天的脾氣。但凡不稱心如意的,便要死要活的。她在閨中,讀書識字,讀那《牡丹亭》,也讀那《西廂記》。女子嘛,一心想的便是求個好郎君托付了終身。不求舉案齊眉,但求個真心喜愛之人。只是她千不該萬不該,愛上了那世間最不可能之人。被拒絕后,竟傷心欲死,服了毒藥了!”
旬易帝眉頭一緊,這事怕不簡單。若是尋常人家,尚書府自會出面擺平,也不會鬧到自己這。這人定是練尚書府也拿他沒奈何之人。舉朝上下,此號人物怕只有一個了吧!
旬易帝眉頭緊皺,趕忙追問道:“是何負心人負了她,要朕為此女做主?”
趙貴妃又扣了一個頭,繼續說道:“鳳凰相中之人,便是前腳才剛剛得勝還朝的七將軍!她中意七將軍許多年,此次在城墻上遠遠望了一眼,只一眼,便發了瘋似的要她哥哥前去提親。誰知七將軍經瞧不上尚書府,好一頓譏諷。為了回絕王大人的盛情,竟然,竟然。。”
旬易帝有些急切,他突然站起來,定定的看著趙貴妃,連聲音都提高了幾份:“快說,他怎么了?”
趙貴妃小聲齟齬道:“七將軍說自己有,有。。”
旬易帝焦急地在房中來回踱步,催促道:“貴妃如此吞吞吐吐,莫非七將軍有什么隱疾?”
趙貴妃擦干眼淚,用手帕遮著口,羞道:“臣妾也不知七將軍這屬不屬于隱疾,她說自己有龍陽之癖!”
“什么?!”旬易帝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小七確實一直未曾娶妻,他一直認為小七是專心變法、忙于征戰之故。難道她真的有龍陽之癖,還是為了應付王滬故意這么說的?
旬易帝起了好大的好奇心,以至于竟呆愣了許久差點誤了時辰。
但轉念一想,先把小七到底如何放一邊,趙貴妃為王滬出面,前來告知自己這些事又是為何?
旬易帝一直都知曉趙貴妃也好,魏妃也罷,都只不過是王滬安插在自己身邊的眼睛。自己當初為除宰相,不得不扶持王滬以讓他有足夠的底氣去跟宰相斗。如今宰相府已敗,趙貴妃竟還不知與尚書府劃清界限,豈不知自己最恨內宮外廷沆瀣一氣之事?
旬易帝不動聲色道:“嗯,朕曉得了,王大人令貴妃說與朕,是要朕如何做呢?”
趙貴妃眼珠子滴溜溜轉了一下,瞟了一眼旬易帝。見旬易帝已經坐下來,兩眼低垂,手指肚輕輕撫摸著茶杯,若有所思的樣子。
趙貴妃見皇上面色如常,便繼續嬌滴滴地說道:“皇上~臣妾心想,王大人也是被逼得急了,愛妹心切。但這又不是什么朝政大事,這才拖臣妾的口,婉轉地說與圣上聽。無論如何,當然是希望圣上為王家小妹做主啊!”
旬易帝玩味一笑:“你也說了,這不是什么朝政大事,朕要怎么為王家小妹做主呢?強迫七將軍娶了她?七將軍若真不喜愛她,不也是誤了她終身嗎?”
趙貴妃又開始哭哭啼啼:“嗚嗚嗚,臣妾便知,圣上就是偏心七將軍!現下好了,臣妾在圣上心中竟如此不配,臣妾如何配做陽兒的母親?!?/p>
一言不合便提起自己的兒子。旬易帝頓感頭痛,有些不耐煩地說道:“說著王滬與七將軍的事,怎的扯到你了,又怎的扯到陽兒了。你如何不配了,朕待你一如往昔啊。罷了,貴妃便直說吧,要朕如何做才可?”
趙貴妃又抽嗒了好一會兒,才止住哭聲道:“王大人也不想怎的。七將軍勞苦功高,臣妾聽聞民間竟有只知七將軍、不知旬易帝之談。王大人也是為了朝政的安穩,欲與七將軍永結秦晉,不知這七將軍是真的有那種怪癖,還是瞧不上王家,假借的托詞呢。王大人恐怕因此與七將軍結仇,七將軍如今風頭無二,王大人心中很是惶恐,望圣上庇佑一二呢?!?/p>
旬易帝已失去所有耐心,聽夠了。于是便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轉身欲走。走之前又回頭對趙貴妃說道:“朕知曉了,此事朕自會與七將軍叮囑。況且七將軍亦不是那等愛生是非之人,王滬與貴妃都不必如此掛懷。”
旬易帝淡淡地說完便離開了尚陽宮,趕往宴會廳赴宴去了。
趙貴妃看旬易帝已去,便收住了哭聲,似無事人一般。又喚來了侍女,與其耳語一番。侍女聽完一溜煙跑出了尚陽宮。自是與那王滬通風報信去了!
小七這邊擔心別人說自己依功造過,唯恐遲到,特意提早前來赴宴。只是一路上見宮女太監們扎堆竊竊私語,見她一來便即刻散了去。難道自己有龍陽之癖的事傳的這樣快?自己昨天還是沖動了,可又哪還有其他可用之法?這下好了,以后自然是再無人提親了,真可謂永絕后患。反正自己是個妖,豈會在意此等閑事,想想又覺是好事一樁。
小七只等了會兒,王公大臣們便到了。每個見到小七,臉上均顯露出十分復雜的表情,但也都拱手道喜,恭賀七將軍得勝歸來。小七也逐一回應,應對得宜,并未失了分寸。
只是那王滬前來好似未看見小七一樣。小七本欲拱手做輯,誰知王滬竟徑直走了過去,未與小七回禮。小七訕笑了一下,但覺得無甚所謂,繼續以笑臉相迎他人。待所有人入席后,她才最終坐下,可謂禮數周到,不讓人挑出一點不是。
突然整個大殿內籠罩在一股肅穆而莊嚴的氣氛中,原來是旬易帝來了。他身著一身黑色緞衣,束發并未似上朝般高聳入云一絲不茍,只做了尋常發髻,看起來簡單干練卻不失威嚴。他的步伐是那樣沉穩堅定,不容置疑。文武百官見旬易帝駕到,立刻整齊地起身,深深鞠躬行禮,卻沒人敢抬頭直視眼前的帝王。
旬易帝徑直走向主位,面容嚴肅,目光冷峻。誰知他一轉身,卻露出和顏悅色的微笑,只見他從容地伸出雙手,令百官免禮,說道:“免禮。今日晚宴各位愛卿不要拘謹,要吃飲盡興才好,都坐下吧?!?/p>
說罷所有人紛紛落座。旬易帝的目光看似極尋常地略過了小七,見小七笑臉盈盈,很是高興的樣子,仿佛并未受流言蜚語的影響。旬易帝很是欣賞小七的度量,看小七昂揚的笑臉,連他自己也未曾發覺,他也不由得跟著笑了起來。
“七將軍跨四江過塹河,深入敵軍,勞苦功高,今凱旋歸來,朕不勝欣喜,特設此宴為七將軍慶功,請眾愛卿同賀,今日無比盡興才好!”說罷旬易帝滿飲杯中酒。大臣們亦雙手舉杯相賀道:“天佑我大旬!恭賀圣上,恭賀七將軍!”同時亦舉杯飲盡杯中酒。
小七心中不覺高興,反而覺得苦悶異常。自己到底打沒打勝仗自己知道,如今種種,都是做戲。天知地知,她知帝知,她不得不配合旬易帝演完這場戲。她滿飲杯中酒,又斟滿一杯酒,拱手道:“天佑我大旬,臣心中感念吾皇知遇之恩,恩同再造,臣愿為旬國與圣上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旬易帝盯住小七,滿意地笑笑,擺擺手讓她坐下吃酒。小七又斟滿一杯酒,一口飲下后,順勢坐了回去。
隨后酒席開,歌舞起,小七未食一物,已飲盡三杯,此時已是醉意昂然,面色潮紅如那天邊得晚霞。但今日小七是主角,大臣們又輪流敬她酒。她先是滿飲,后淺嘗輒止,直至最后,飲的著實太多了,便又不知節制,開始一杯接一杯滿飲。
旬易帝是知曉小七酒量的,只怕今日再如此喝下去,不知她會喝成什么樣子,便道:“罷了罷了,你等今日且饒過小七吧,她不善飲酒,此刻已醉的不行了,莫要再敬她酒了。”其他人這才放下敬酒的酒杯,就此作罷。
只是這王滬卻又舉起酒杯遙敬小七:“七將軍拒了我的提親便罷,難道連這酒也喝不得?我大旬的男兒豈能不善飲酒,莫非七將軍不是男兒身?是以無法與我家妹和親?”
自從宰相府倒了以后,這王滬膽子也愈發大了,旬易帝未料到他竟當眾發難,如此一來便是要小七下不來臺。
他剛要發作,只見小七紅著臉站起來,沖王滬嘻嘻笑道:“我是男是女,干你何事?干你妹何事?我是男如何,是女又如何,我不娶就是不娶。即便我是女兒身,尚書大人就是休了你家原配一品夫人欲娶我,我也是不嫁!”
王滬聽聞此言大驚,他也未曾想到小七趁著酒意竟當眾與他撕破臉。他被氣到面色通紅,指著小七“你你你”半天說不出話來。
旬易帝被小七逗地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他趕緊笑著出面圓場道:“好了,七將軍醉了,王滬你何必與他計較。你家妹可還好?七將軍一心為國,尚且無心婚事,你何必強求,朕再指一門好親事給你便罷?!?/p>
旬易帝不知為何,聽聞小七說到自己不愿娶親之時,內心竟有一絲欣喜。小七在他面前,仿佛只能是現在的狀態。他好像也無法接收這門親事,難道只是因為不想他二人聯手?但他轉念一想,若換做其他女子來向小七提親,他好像仍舊無法接收,這是為何?
此事的旬易帝當然不明白。不明白自己為什么對一個男人生出了占有欲,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什么時候生出了這種奇怪的心思。而這種奇怪的心思,又到底是什么?他說不清道不明。
是啊,古往今來,誰又能說得清楚怦然心動與懵懂曖昧呢?
話說回來,小七也確實老大不小了,為何一直不娶親?
他盯著喝的大醉的小七,出了神。難道她真的有龍陽之癖?那她喜歡的男子會是誰呢......
小七并未意識到旬易帝此刻灼熱的目光,她似是徹底吃醉了,還在自斟自飲,喝的不亦樂乎。
當日宴飲結束時,夜已深。小七的將軍府與工部尚書府距離較近,工部尚書鄧清風便向旬易帝提議,“臣見七將軍醉的厲害,臣的馬車已至宮門口接應,不如由臣護送大將軍回府吧。”
旬易帝看了一眼小七,竟覺得鄧清風此時是多此一舉,他淡淡說道:“不必了,朕稍后與七將軍還有要事相商,你且先行,朕自會差人送七將軍回府。”
鄧清風看小七那個狀態,還怎么與皇帝“要事相商”?不由得又想起小七有“龍陽之癖”,難道七將軍與皇上......他被自己此刻的想法嚇了一跳,抬頭看見旬易帝正冷冷看著自己,立刻就嚇出一身冷汗。他便再不敢做聲,只道了一聲:“如此,那微臣便先行告退了?!闭f罷便后退著退出大殿。出了大殿一路小跑,逃也似的出宮去了。
見鄧清風碰了灰,其余眾人便再無人提出要送七將軍,很快便都很識趣地一一告退了。
此刻小七已醉到不省人事,旬易帝令人將小七扶到暖閣稍作休息。并讓宮人們給小七喂了些醒酒湯,給她換身衣服擦洗一下,讓她稍微舒服一些,去去滿身的酒氣。
旬易帝也換了一身衣服,來到清心殿暖閣之時,小七正伏在案上睡著,也換了一身常服。此刻她身上仍殘留些許酒氣,睡得十分沉。她醉的太厲害了,旬易帝不忍叫醒她,今日且讓她宿在暖閣吧。
旬易帝如此思索著,未曾覺得有何不妥。
這時吉祥出言提醒,“皇上若要在此批閱奏折,七將軍留宿恐影響皇上,奴才還是差人將將軍送至外臣留宿下榻的偏房中去吧?!?/p>
旬易帝笑笑,輕輕擺手,小聲地說道:“不必了,稍后朕找七將軍還有些事,你且先下去吧?!?/p>
吉祥瞥了一眼旬易帝與七將軍,心里聯想到今日宮中瘋傳的關于七將軍的流言,莫不是......不,不可能。他不敢再吱聲,識趣地退下了。
旬易帝輕抬腳步,仿佛生怕驚擾到眼前的人兒。只見小七身穿著一襲淡雅的湖藍色常服,那衣裳的質地輕柔如絲,微微閃爍著光澤。她的秀發被簡單地盤成了一個精致的髻,幾縷發絲俏皮地垂落在耳畔。小七側身而臥,以手臂為枕,半邊臉龐展露在外。
那張白皙如雪的面龐此時泛著一層淡淡的紅暈,宛如熟透的蘋果,透出一絲迷人的微醺之色。她那修長且濃密的睫毛猶如蝴蝶翅膀般,不時輕輕顫動著,仿佛正在夢中與精靈共舞。
在昏黃搖曳的燭火映照下,小七整個人都散發著一種朦朧而神秘的美。即使她的著裝素樸簡約,毫無華麗裝飾,卻依然難以掩蓋其傾國傾城之貌。
旬易帝緩緩走到小七身后,悄然坐下。他凝視著小七那如詩如畫的容顏,心中不禁涌起一陣柔情蜜意。他慢慢地抬起手,想要輕撫小七那露出來的嬌嫩側臉。然而,當他的手指快要觸及到小七臉頰的時候,卻像是突然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硬生生地停在了半空。猶豫片刻之后,他的手轉而輕輕地落在了小七的頭頂,溫柔地撫摸起她的發髻來。
旬易帝的指尖沿著小七的發髻緩緩下滑,感受著那柔順的發質和溫暖的觸感。就在他的手指即將滑落到小七臉頰之際,他再次停頓了一下,內心仿佛經歷了一場激烈的掙扎。但最終,情感還是戰勝了理智,他終究沒能忍住,用食指輕輕勾起小七的臉頰。
就在他的手指接觸到小七臉頰的那一剎那,一股奇妙的感覺瞬間傳遍了他的全身。那是一種如同觸電般的麻酥感,讓他的心跳陡然加速,呼吸也變得有些急促起來。
生怕自己會失去控制從而做出一系列超乎想象的行為來,他猛地一下從座位上站起身子。緊接著,他伸出手輕輕地拿起放在榻邊的柔軟毛毯,小心翼翼地為小七披在了身上。做完這一切后,他似乎不敢再多做停留,毅然決然地轉過身去。每一步都顯得那么急促又焦躁,仿佛要逃離某種令他心亂如麻的東西一般。
小七清醒之時發現自己側臥在旬易帝暖閣榻上,并且她驚心地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竟恢復了女兒身!衣服也有人換過了!心里暗道壞事。
于是她立刻掐了個決,變回男兒身。
她慌忙起身,這才發現自己頭痛欲裂,昨晚喝的實在是太多了。旬易帝定是看自己喝的太多才將自己留宿宮中。只是為何將自己安置于他的暖閣中而不是客房?不知自己的真身有沒有被旬易帝看破。
她搖搖晃晃地走出房間,房間邊上立著兩個侍女,她出聲問道:“現在是什么時辰了,皇上昨夜可曾來過?”
侍女回道:“回七將軍,現在已是巳時了,昨夜皇上來看過將軍,略坐坐便走了。圣上說,七將軍今日晨起不必早朝,可休息好了,自行離宮便是?!?/p>
小七一顆心才算放下,想必昨日無事發生,旬易帝并未識破自己女兒身。
小七快步離開,走到宮門口時發現有頂轎子在宮門等自己。小七走上前詢問,那轎夫說自己奉旨在此等候,送七將軍回府。
小七心中暗自思忖,皇上竟然還有閑情逸致給自己安排回府的轎子,對自己關懷備至,猶如冬日暖陽,令人受寵若驚。卻又如同芒刺在背,令人惶恐不安?;实圻@是下定決心要扶持自己與王滬一決高下了,這背后不知還會掀起多少驚濤駭浪。光是想想,便覺得頭痛。
小七回府之后,突然傳來旬易帝的口諭:允許小七休沐三日,可三日后再上早朝。
小七聽聞此消息后,心中大喜。這兩天,她在朝堂之上疲于奔走,應對各色人事,當真是身心俱疲。這三天的假期,實在是難得的恩賜。小七將將軍府內的諸多事宜盡數交托給貼身小廝星兒打理,自己則抽身回一趟幽幻。
說起這星兒,那可是與小七有著一段特殊的緣分。當年小七馳騁沙場時,偶然間發現了一個身受重傷、倒在血泊中的少年。仔細一看,這少年不過才十三四歲的模樣,但卻已投身于殘酷的戰爭之中,險些丟了性命。看著眼前這個可憐又勇敢的孩子,小七心生憐憫,當即將其救下,并帶回了將軍府。經過悉心照料和調養,少年逐漸恢復了健康,便是如今的星兒。
星兒無父無母,孤身一人,小七便索性將他留在自己身邊,當作親弟弟一般照顧著。時光荏苒,不知不覺間,星兒跟隨小七已有七八個年頭了。在這段時間里,星兒對小七忠心耿耿,凡事都辦得井井有條,深得小七的信任和喜愛。此次將將軍府之事交由星兒全權負責,小七也是十分放心。
當然小七的一切星兒都不知曉,他只管伺候好小七,照顧好府中的事務。小七也并未虧待他,這么些年給他置辦了房產也娶了妻子,孩子也出生了。星兒對小七自是感恩戴德。
小七與星兒囑咐幾句便趁休沐的機會回到了幻幽。想著求一下父王,看能否讓自己探望一下子琪那幾個兄弟和招兒。這么多年未見,不知他們是否已修煉大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