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小七悠悠轉醒,但卻依然十分虛弱,無法下床活動。盡管如此,當她瞥見旬易帝緩緩走來時,心中一驚,連忙強忍不適,掙扎著想要起身行禮。
旬易帝步履匆匆,五步并做三步就跨到了小七跟前。還未等小七完全撐起身子,旬易帝便迅速伸出雙手,穩穩地按住了她的肩膀,輕聲說道:“不必多禮,快快躺下休息。”他的聲音低沉而溫和,帶著一種讓人安心的力量。
旬易帝端起一旁的水杯,坐到小七身旁,輕聲問詢道:“你可口渴?”
小七見旬易帝似乎要親自喂自己喝水,趕忙拒絕道:“微臣不渴。叨擾陛下良久,微臣實該告退。不如請皇上派一架馬車送微臣回將軍府吧。”說著便要掙扎起身。
旬易帝放下手中水杯,撩起身上還沒來得及換下的明黃龍袍,再次坐回到小七身旁。他輕輕按住小七的肩膀,讓她重新好好地躺下。緊接著,他伸出一雙修長有力的大手,似乎想要抓住小七纖細柔軟的玉手。
小七心中猛地一驚,像是一只受驚的小鹿般,下意識地迅速將手縮了回來。她的心怦怦直跳,仿佛都快要跳出嗓子眼兒了。她的臉頰瞬間變得如熟透的番茄一般通紅,眼神中滿是驚訝和惶恐,直直地望向眼前的皇帝。
旬易帝笑笑說:“不錯,臉紅了,看來你確實大好了。你不知昨天朕見你臉色慘白,嘴唇都沒有血色,朕有多擔心。還好你無事。”
小七按捺住撲通亂跳的心臟,趕忙道:“微臣知曉子琪昨夜來過。定是皇上命人偷偷將他帶來的。若皇上不行此舉,小七想必已然夭逝。微臣謝皇上救命之恩。”
旬易帝的心中滿溢著喜悅,但這份歡喜并未浮現在他的面龐之上。相反,他的面容依舊平靜如水,唯有那雙深邃而飽含情感的眼眸,宛如一泓清泉,溫柔地凝視著小七。
他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應當是朕謝謝你。你替朕擋了致命一箭才蒙難。真是苦了你了。”
聽到皇帝如此說,小七難掩羞澀之色,連忙回應道:“陛下言重了,當時情況危急,微臣根本無暇多想。在臣看來,旬國可以無將軍,但絕不能無皇上。”
旬易帝微微瞇起雙眸,目光深邃地凝視著眼前的小七,臉上卻佯裝出一副對她是女兒情毫不知情的模樣。他緩緩開口說道:“朕仿佛記得,當日狩獵之際,你明明離朕甚遠。怎的一下就到朕身前了,身形比飛箭還快?”說罷,旬易帝緊緊盯著小七的雙眼,似乎想要從她的眼神中窺探出一絲端倪來。
小七心中一緊,但面上仍強裝鎮定,故意露出一副茫然無知的樣子,眨巴著那雙靈動的大眼睛,無辜地說道:“皇上您怕是記錯了。微臣當時一直在您的四周,離您很近。微臣自幼習得一身精妙輕功,所以才能一下就飛身來到您身前...想必皇上您當時心中定有慌亂,未曾留意到微臣的身影,因此才會覺得有些突兀。”
旬易帝又疑惑道:“朕當時欲射那梅花鹿,必得謹防他人奪了朕的彩頭,是以時常環顧四周,并未發現你在朕身邊啊。且愛卿與朕分別帶領兩隊人馬,你那隊的人若在朕身邊,朕不可能不警惕呀。莫非小七你在質疑朕的敏銳力?”
小七身體虛弱,頭腦也跟不上,有些慌神地說道:“微臣不敢。微臣當時......”
旬易帝盯著她的眼睛,眼神深邃又溫柔,他定定地說道:“你可有事瞞著朕?”
小七并不知曉昨夜自己曾經恢復女兒之身的事,她只覺旬易帝是因遇刺之時,她的身形異于常人,才懷疑自己。
她實在想不出合理的解釋,便胡謅道:“大約是天神庇佑,微臣心系皇上,天神聽到了微臣的禱告,便送微臣瞬間來到皇上身邊。”
旬易帝噗嗤一聲笑出來,道:“這話也就你也敢編出來誆朕,當心朕治你欺君之罪。”
小七見旬易帝笑了,緊張的情緒才稍稍放松。但她還是想盡快出宮,在宮里一直這樣養著,外頭不知傳的多難聽呢。
“皇上,當時之事,微臣實在記不清了。但微臣已于此處停留太久,外頭不定怎么傳呢。還是讓微臣回府將養吧。”
旬易帝起身,背對著小七,默默無語良久。
小七見旬易帝臉色又陰沉了下來,便不敢再說話。自古伴君如伴虎,這話當真是不假。前一秒還喜笑顏開的帝王,下一秒臉上便烏云密布。手下人真是腦袋系在褲腰帶上當差,稍不留意便是抄家滅門。
旬易帝見小七不說實話,仍舊是背對著小七,悠悠說道:“七將軍,朕的魏妃死了,你可知兇手是誰?”
小七大驚,她對中箭之后的事知曉一些。但當時自己拼命壓制毒物和止血,無暇顧及其他,是以感知的并不十分真切。
小七吃驚地回道:“什么?魏妃她......何人如此大膽!”
旬易帝又道:“朕的次子旬俐亦命喪當場。王滬等人推說征西將軍為兇手。朕已將他關押至刑部大牢,驃騎將軍關押在自己府中。王滬等人現在說,你為朕擋箭是苦肉計,你怎么看。”
小七虛弱至極,腦袋本身就有些遲鈍,現下又被動接受了這么多信息,她有些反應不過來。事關他們三兄弟,干系重大,她不敢輕易作答。恐應答不當而致使子琪、浩之與自己一同獲罪。
小七細細想了許久,沉聲說道:“皇上,您來問微臣,定然是不信此事為征西將軍所為,對嗎?若微臣以命相救仍被說成苦肉計,他們定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了!微臣向皇上保證,微臣的兄長們,子琪與浩之二人,斷不會與此事有關。微臣向天起誓,若真乃征西將軍為之,微臣愿與征西將軍同罪,同生同死!”
這句同生同死仿佛長了刺一般刺激著旬易王的心臟。果然,在小七心中,永遠是陸子琪更重要,她甚至愿意與他同生同死?
旬易帝的臉色愈發陰沉了。小七卻并未察覺,她還一門心思為子琪辯護:“皇上,微臣與子琪、浩之還有另外一位兄長是舊相識。微臣曾救過子琪的命,子琪也救過微臣的命。他二人來朝,是投奔微臣而來,若他二人因微臣而受連累,甚至丟了性命,那叫微臣還如何茍活于世呢!尤其是子琪,他待微臣比親兄弟還親。為了微臣,他可以豁出性命不要。即便是為了微臣,他也不會行此大逆不道之事。還望皇上明鑒。”
小七說的誠懇,完全沒意識到旬易帝越來越生氣了,他陰陽怪氣地說道:“看來這位子琪兄對你倒是頗為深情。七將軍對待這位子琪兄,也是很上心。朕若一意孤行,直接要了他的命,七將軍可愿跟隨?”
不是小七感覺不到皇帝語氣中的不對勁,而是因為,這是原則問題。她不敢讓子琪冒哪怕一絲一毫風險。自己此刻必須表明立場,徹頭徹尾地維護子琪與浩之。萬一子琪真的因此獲罪,那她還活個什么勁。想到此處,小七義正言辭地說道:“我與三位兄弟,不求同生,但求同死。”
旬易帝氣急,冷著臉說道:“你說的是你們三位兄弟同生同死,還是你與陸子琪同生同死?你為了他,就連命都可以不要?”
小七發覺旬易帝是真的生了氣。此刻,她自己心中也異常憋悶。子琪、浩之生死未卜,她哪有閑情逸致與旬易在這生氣吃醋?若非他扶植王滬官至如此高位,她也不會數次連遭其陷害。甚至現在,連自己的兄弟都無法相護。若子琪與浩之真有個閃失,那她便是萬死難辭其咎了。
小七心底升起一股無名火,她掙扎著支棱起上身,沖著旬易帝用盡力氣說道:“微臣敢問皇上,我究竟是為了誰連命都不要了?”一時沖動,話沖出口便覺失態,小七瞬間紅了臉,又重新躺下,用被子遮住了臉。
旬易帝呆愣了片刻,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他回過身,走進小七,將小七臉上的被子拉開。見她面色潮紅甚是可愛,一時情動,作勢便要附身上去吻小七。
小七大驚,趕忙推脫道:“皇上請自重,微臣,微臣與皇上不可如此。”
旬易帝饒有興致地盯著小七問:“那你說說,朕為何不能與你如此?”
小七紅著臉小聲說道:“皇上這話問的奇怪,微臣與皇上皆為男子,若傳揚出去,恐對龍譽有損。”
旬易帝突然拉住小七的手,眼神突然變得深邃又溫柔:“若你做夠了男子,換個身份陪在朕身邊,可好?”
小七被驚的說不出話。旬易帝是何時,是何時知曉的?
旬易帝見小七呆愣良久,知是自己唐突了。
他放下小七的手,將小七被子蓋好,又耐著心說道:“你放心,此事只朕一人知曉。朕知你非尋常女子。昨夜你傷重,便恢復了女兒身。其實不論男女,都是好的,朕都不在乎。只是如今你已知朕的心意,朕也知你心意。今后要如何打算,你可要想好。”
小七緩了好一會,心想,既然旬易皇帝已然知曉,自己再隱瞞也是無用。自古皇帝多疑心,此時定是不可再搪塞過去了。
小七問道:“皇上不在乎微臣是男是女?那若微臣說自己不是人,皇上可還愿意信任微臣?”
小七欲起身,旬易帝便找了個軟枕給她靠。她靠在枕頭上,旬易帝望著她定定說道:“打昨日圍獵你突然出現在朕眼前,朕便疑你非尋常人。昨夜你又幻化了女兒身。朕雖不知你是如何做到的,但已然想到你必定懂得法術。你且放心大膽地講吧,朕聽著便是。”
小七抿了抿嘴唇,便開始講述自己的故事。
“這天地之間除了人界,還有仙界與妖界。妖界又分很多種族,各個種族在各處和平共處。微臣出生于幻幽妖族。幻幽是個隱藏于人間的一處秘境。幻幽內聚集著花妖、狐妖、樹妖、山妖等等。當今幻幽之王為山妖,乃是微臣之父。微臣之母便是那槐樹妖。微臣真身,乃孕天地之靈氣,父母之精華,大槐樹上開出的一朵百年不敗的槐樹花。”
旬易帝聽得入迷,他心里暗自吃驚。小七竟真的不是人,亦非仙,竟是個花妖。
小七見旬易帝有些驚訝的表情,不知自己所說他能否接受,便問詢道:“皇上可還愿繼續聽下去?若皇上嫌微臣為妖,微臣可即刻離開,再不與皇上相見。”
旬易帝一慌,趕忙拉起小七的手道:“無論你是人是妖,是男是女,朕皆不在乎。朕只是初次聽得這等奇聞,感到有些驚奇。你且繼續說下去。”
小七又道:“小七本名七月,如今已七百余歲。從二十多歲起,小七便于人間歷練成長,大大小小戰役經歷無數。”
旬易帝想到沙場之上的小七,那種殺伐果斷、老謀深算確實是久經沙場之人才有的。他又思及小七在戰爭中那些受過的傷,流過的累淚,感到十分不解,便疑惑問道:“這是為何?你若為妖,自然是自由自在最好,為何要參與人間戰爭?”
小七嘆息一聲,又娓娓道來:“您有所不知。我雖為妖王之女,可幻幽王位繼承人向來只傳男而不傳女。我雖對王位無意,但我仍想獲得父王的認可。可父王似乎認為,我的作用僅是與龍族和親。我為證明自己,幾百年在人間歷練,一方面是為增長本領見識,向父王證明我不比男子差。另一方面也是想逃避與龍族的聯姻。”
旬易帝恍然大悟般說道:“你倒是個有心氣的。所以變法中你執意堅持女子也可為官,還要推行一夫一妻制。皆是源于你身受之苦啊!”
小七不甘地嘆道:“是,也不是。男與女皆為天地靈氣所化,只有此人適不適合,哪有能不能?皇上能說女子不能打仗?女子不能為官?凡事只要人想,沒有不能的。微臣確因自己親身經歷要推行變法,但更是為這天下所有女子感到不公。女子這一生,便只有嫁人生子這一個選項嗎?這一切合理嗎?公平嗎?”
旬易帝自認并非重男輕女之人,但皇子出生之時,他心里確實生出一顆大石落了地的感覺。如今來看,小七對自己納妃生子之事,定然十分不滿。科場舞弊之事也令他二人嫌隙徒生。他發現小七為女子之身時有多欣喜,現下便有多難受。因為他已然知曉,小七此等人物,是不可能嫁與自己了此一生的。
且不說他已娶過三人,即便他愿意為她一生一世一雙人,以小七現在的想法,她有著蒼鷹的理想和駿馬的信念,是斷斷不可能輕易嫁人的啊!
旬易帝用手輕撫小七的后背,安撫道:“不必如此氣惱,這世間不平之事多了,你若放不下,苦的還是你自己。況且許多事并不是非黑即白,朕雖為天子,尚且有無奈之事,況乎尋常百姓?好在現在變法推行的甚好,我大旬亦有女子為官,只要有朕一天,朕定會盡力助你實現所想所愿。”
小七對旬易帝的感情,是十分復雜的。她愛戀著他,依賴著他。但她同時也知曉,君王絕無純粹的愛。他今日愛她,明日便會愛別人。即便他不想,為了一些利益厲害關系,他也不得不屈己為政。
且她此生從未萌生嫁人之想,她愿將自己的一生,奉獻給幻幽眾妖的和平,奉獻給人間百姓的安泰。她覺得,只有如此,她漫長的生命才算有價值。只有如此,她才算真正活一回。
而她與他的禁忌之情,終究是微不足道的,也是不可能有結果的。
小七黯然說道:“陛下之心,微臣很是感激。然如今人間百姓飽受戰爭之苦,貪官污吏仍就橫行。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處處皆是關系網,即便是皇上,在明知科考舞弊之時,不也為了權衡利弊,犧牲了平民百姓的性命嗎?寒門出貴子愈發難,即便是旬國推行了十幾年的變法,仍收效甚微。如今朝堂之上,官官相護結為朋黨,權利之大甚至凌駕于皇權之上。有些事即便皇上知道了,亦懲處了,但事情交代下去便變了模樣。法令是一回事,執行又是另外一回事。底層百姓有怨無處申,有志無處酬。即便普通老百姓做了官,也是無根之官。何為無根之官?即其族人只此一代為官,朝中無人可庇佑,則此人必無法大刀闊斧地做事。但凡有事,頂罪之人必然是他。而平民大多能做的,只有此種無根之官。無根之官上任后,需得謹小慎微,且得尋大樹而傍,又成黨羽。陛下可知在朝中做清流之官有多難,推行變法又有多不易啊。”
旬易帝面露不悅,小七說的這些,他當然知曉。但他此刻并不想如此直白地,聽到別人說自己的朝廷混亂。尤其不想由小七的口中聽到。
旬易帝默然,淡淡道:“你似乎滿腹牢騷,處處委屈啊。”
小七見旬易帝有些生氣,語氣放緩和了一些,繼續說道:“微臣與皇上訴說這些,并非僅是發發牢騷。僅是想與皇上說,微臣與皇上前路漫漫,任重道遠。方才皇上問及微臣日后作何打算,微臣并無放棄之意。微臣愿以此生盡力輔佐吾皇,傾盡全力推行變法,平定世間叛亂,還百姓一個清明盛世!”
旬易帝將眼眸低垂,默默良久說道:“這便是你的打算?朕已知你為女子,你還如何似先前一樣為武將,征戰沙場?”
小七啞然,不解問道:“為何不能?微臣征戰沙場之心并無改變,待皇上一如往昔啊。”
旬易帝愈發不高興了:“你畢竟是女子,沙場苦寒。先前朕不知曉,如今既已知你為女子,又如何忍心再叫你踏足呢?”
小七發覺自己方才那番話算是白說了。她以為眼前之人懂她,明白她。誰知一旦他知曉自己為女子,也無法似從前一樣看待她了。
小七道:“且不說尋常女子也可上戰殺敵。小七本就為妖,自是更強一些,等閑男子且無法近我的身呢。皇上屬實多慮了,上陣殺敵乃大將軍本職,臣不敢忘本。”
皇帝一時語塞,他知小七一腔熱血。但不知為何,知曉她為女子之時,便生出圈養她的想法。
旬易帝又道:“即便是你要上戰場,眼下也無仗可打。你且安心將養些時日吧。”
小七又想起圍獵遇刺之事,她當然是懷疑王滬。只是王滬真有如此本領,如此膽魄,敢直接對皇帝、貴妃、皇子動手?
小七道:“微臣請命,此次圍場行刺之事涉及子琪與浩之,微臣屬實無法坐視不理。這名兇手的殺人手法,與微臣前次被誣陷事件中,殺害星兒等人的兇手手法一致。是以,今次事件,連同微臣先前被誣陷一事,臣請徹查!”
不用小七說,旬易帝正愁沒有王滬的把柄。如今小七說要徹查,她又有非同凡人的本領,想來查起來應能更加得心應手。并且,也可借機留住小七在京城,她不必四處奔波征戰,自己要見她也方便些。
想到此處,旬易帝趕忙開口說道:“好,朕封你做一品欽差,刺你尚方寶劍,若遇阻礙,可先斬后奏,朕絕不怪罪于你。”
誰知小七接下來便說:“如今子琪被冤囚于監牢,浩之也無端被冤,微臣一人,勢單力薄。圍場之上重兵把守,兇手于眾目睽睽下取人性命,想必內功深厚、武藝超群,非尋常人可比。臣以為,既然此案與先前微臣被冤一案相同之處甚多,恐同一人所為。圍場上人多且雜,案件疑點雖多但線索千頭萬緒,實難入手。不若先調查先前之案,微臣已有入手點。若由此查之,定有收獲。”
旬易帝又問道:“哦?你且說說,有何入手點?”
小七又道:“微臣的管家星兒將家眷安頓在一處偏遠之所,此處僅微臣一人知。星兒對微臣忠心耿耿,若被逼無奈陷害于我,他必當留有證據。微臣此番便是打算前去尋星兒的家人,仔細調查一番。”
旬易帝眉眼流轉,思索一番便答允道:“這也不失為一個好法子。你且養好身子,速去速回。”
小七頓時急不可耐,經過一番休息,她已恢復一些體力,當即支棱起身子,翻身下榻,跪于地上說道:“微臣感念吾皇大恩。只是路途遙遠,微臣一人勢單力薄,子琪雖被拘禁,浩之卻仍可自由。微臣請命,請皇上解了浩之的禁足,令他與微臣同行,也好照應一二。”
小七想的是能救出一個是一個,浩之修行尚未成功。若此次功敗,他也好直接回到幻幽,不必耽誤功夫。屆時,她只需救出子琪一人便可。
旬易帝一聽路途遙遠心里暗道不好,忙問道:“星兒的家鄉在何處?”
小七道:“皇上恕罪,為保星兒家眷安全,恕微臣無法告知第三人具體地址。皇上只需知曉那是一座邊境小城便可。微臣往返需月余,再加上調查耽擱的時日,微臣兩個月必歸。還望皇上能護得子琪安全。”
旬易帝未料到小七所說的“路途遙遠”竟是這樣遙遠,頓感有些后悔。眼下他恨不得天天能見到小七,怎么愿意再放她離開這么久。但此事他已然答允,君無戲言,便只能說道:“如此,你也不必心急,且休養幾日再起行吧。”
小七擔心皇帝反悔,趕忙拱手行禮道:“微臣自會量力而為。眼下微臣叨擾皇上已久,這便告退了。”說罷不等皇上答允,即便身上仍無力氣,還是立即起身,逃也似的離開了。
旬易帝有些無名火,先前小七自己被冤,她倒是顯得那樣無關緊要,甚至可以輕易放棄生命。虧他還以為她是不畏生死。現下知曉她為妖,自是不懼生死了。
可如今她竟對陸子琪被冤這樣上心,全然不似先前那樣灑脫。方才她說她們有兄弟四人,還有一人未曾現身,這位高人又是何人呢,她對這位神秘的兄長,是不是也似對陸子琪一般,情深義重呢?
旬易帝當夜無眠,輾轉反側無法入睡。
反正無論如何也無法入睡,不若起身看看這靜謐的夜色。他未點亮蠟燭,只披了一件外衣,駐立到窗欞變,靜靜地望著這伸手不見五指的深夜。
他回憶魏妃,思念皇子,追憶已然逝去的往昔。雖然自己當時乃為扶植王滬一派,打壓宰相,才娶了魏妃。可多年相處,要說毫無感情也是不能。況且她給自己生了那樣伶俐可愛的旬俐。
旬俐.......
旬易帝念及旬俐,難受地想哭,胃里都有些翻江倒海。那孩子當真可愛,小小的一個,剛會說話就懂得說些好聽的給旁人聽。又是那樣心地善良,每每見到旬易帝大聲訓斥下人,都會哭著抱住旬易帝,還懂得拍拍背,平息自己的怒火。當真是可愛極了。可惜,若旬俐能安然長大......
旬易帝又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若旬俐長大,自己會如何?旬暨如今已十三歲,已如同大人般,懂得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什么能說,什么不能說。謀略過人,武義非凡。于帝王策,旬暨確為太子上佳人選。但這孩子心機深沉,有時甚至連旬易帝自己,也是看不穿此子內心想法。此次旬俐被殺,旬暨的確為最大贏家。
可旬暨平日對此皇弟表現得倒是十分喜愛。他猶記得,那年年初,天寒地凍之際,乳母抱著旬俐失足落入水中,旬暨正巧路過,便不顧生命危險,毫不猶豫地跳入冰湖之中,及時將旬俐救起。當初自己還因此事特意嘉獎旬暨“見義勇為,兄友弟恭”。嘉獎其愛護兄弟,重情重義。
旬易帝拉回思緒,若此兇手能公然殺害皇子與嬪妃,謀反之心已昭然若揭,他不如將計就計。
次日早朝,小告因身體不適告了假。
旬易帝令吉祥傳旨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登基以來,殫精竭慮,夙夜憂嘆,恐治國不力,百姓不悅。如今朕治國理政已滿十五年矣,日夜自省,不知政效。是以朕決議再次南巡,探訪民情,體察政效。期間大皇子監國,戶部尚書王滬輔之。卿等政務要事,一概請旬暨令。另,魏妃與旬俐背刺一案,朕須主理,一概詳斷,待朕回宮后定奪。欽此。”
此刻小七已在家中收拾行裝,計劃于次日起行。
旬易帝專門令人將圣旨傳達給小七。收到圣旨之時,小七不由得聯想,此次皇帝南巡,而自己也將前往旬國邊境南城,莫非皇上欲與自己同行?
她頓時呆立當場。不知皇上此行目的為何,趕忙再次入宮朝見。
旬易帝見小七風風火火,知她定是因南巡之事而來。其實即便她不來,他也正欲召她前來相商。
小七還未開言,他便令小七坐下,望著小七說道:“朕知你今日因何而來。朕此次南巡之意,并非全然因你而起。皇子被刺,有人已然按捺不住了。朕欲將計就計,以引蛇出洞。朕這一去,行刺之人若有所動作,朕便可出手將其一網打盡。再者,朕若一直在宮內,王滬他們定要日日逼著朕懲處陸子琪。不如朕不在,容后再審,他們也說不出什么。”
小七十分不放心,不解地問道:“可皇上不在宮中,那起子心懷異想之人,豈非更好動手。若趁此機會奪了皇宮,可如何是好?”
旬易帝嘴角翹起,又神秘地解釋道:“哈哈哈,朕方才與你說的,只是明面上的意思。暗地里朕自然不會出京,甚至也不會出宮。南巡只是朕放出的煙霧彈。朕與你皆不在,那起子有反心的人必會露出馬腳,屆時朕自會出手,料理了他們。”
小七趕忙又問道:“可微臣手持虎符,遠在萬水千山,若對方養有兵馬,如何來得及救駕呢?”
旬易帝沉思片刻,胸有成竹地說道:“朕的御林軍也不是吃素的。”
聞聽此言,小七自然懂得皇帝是何意。她立即從懷中掏出一對虎符,將其交予皇上,并說道:“皇上,微臣此去查案,留虎符無用。微臣姑且將此符交予皇上。同時,微臣即刻令兵部郎中蔣正調派離京最近的守軍前來護駕。”
旬易帝露出會心一笑,顯然對小七此舉甚為滿意。他又叮囑道:“你動作不宜過大,必得低調行事才好。”
小七趕忙拱手道:“謝皇上提醒。微臣知曉其中利害。可若對方一直不動作,皇上該如何是好呢?”
旬易帝走到小七身邊,老謀深算一般地說道:“這便需要你再拱把火了。”
于是旬易帝又這樣那樣,如何如何與小七仔細溝對一番。小七聽地認真,兩人深談至午時方歇。皇帝自然留了小七用膳。
小七傷勢未愈,旬易帝也未讓其飲酒。倒是他自己,一杯接一杯地喝了起來。不一會兒一壺酒便見了底,旬易帝又令吉祥再拿來兩壺。
吉祥取來酒,旬易帝紅著臉對吉祥說道:“你且下去,將外面伺候的奴才一并帶下去吧,朕這不需要伺候了。”吉祥有些不放心,想勸誡兩句,誰知還未張口,旬易帝便制止了他道:“你且去吧。此處有七將軍保護,朕自然無恙。”吉祥看了看皇帝,又看了一眼一旁此刻正襟危坐、緊緊握住杯盞的七將軍,聯想到之前的“龍陽之癖”之事,便再不敢多言,而是趕忙退下去,順便將門外隨侍的婢女太監們都帶了下去。
小七知曉近來大事頗多,皇帝心中定是苦悶非常,才會在此借酒澆愁。她見旬易帝喝的著實太多了,十分心疼,便出言勸解道:“皇上,醉酒傷身啊!即便皇上郁結難消,借酒澆愁只會愁上加愁,還是勿要飲如此之多啊。”
旬易帝放下酒杯,已是微醺,他醉眼蒙蒙地望著小七出神。小七被他瞧得不好意思。旬易帝含情脈脈地望著小七,用充滿情欲、沙啞無比的聲音呢喃道:“眼下并無他人,兩壺酒朕今日也夠了,不會再叫人來。私下里,你不必拘束,可恢復了原貌與朕相處。”
小七自是不肯,多變化一次便是多一分風險,她推脫說道:“微臣只在法力不支時,才會恢復女兒身。在宮中多有不便,還是罷了吧。”
旬易帝見狀又飲下一杯酒。不知覺中,他已然是醉了。只見他又端起一杯酒,卻并未一飲而盡,而是迷蒙著雙眼望著小七說道:“你在朕面前,總是拘著禮。你這一走,又是幾個月。能令朕如此牽掛的,你還是第一人。朕對你的心思,你難道不知曉?還是你......你終究是對陸子琪,割舍不下?”
小七驚地差點拿不穩筷子,趕忙放下碗筷,下跪道:“微臣不敢。微臣此次必定快去快回,不叫皇上擔憂。小七與子琪乃生死之交,并非男女之愛。皇上您...您醉了。”
旬易帝將酒杯放下,醉醺醺站起來,伸出手將小七拉起來,繼而拉著小七的手道:“那你且說說,你對朕是何情?”
小七只感覺手上的麻酥之感逐漸彌漫,雖未飲酒,但她的臉色早已如同熟透的蘋果一般,紅彤彤秀色可餐。她吞吞吐吐說道:“微臣...微臣感念皇上知遇之恩。皇上,您今日飲酒實在太多,微臣還是請太醫為您看看吧。”說罷小七便欲抽出手,轉身溜走。
旬易帝緊緊地拉住小七的手,只見此刻的她面若桃花,嬌艷欲滴,面色如晚霞般潮紅,嬌羞得不知所措。這般模樣的小七,愈發顯得楚楚動人、惹人憐愛。
旬易帝望著眼前這嬌俏可人的女子,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難以抑制的情感。他不由自主地張開雙臂,猛地一下將小七拉入自己寬闊而溫暖的懷抱之中。
緊接著,旬易帝緩緩俯下身去,熾熱的氣息輕輕拂過小七的臉龐。旬易帝情難自禁,親吻上了小七那如同櫻桃般鮮嫩紅潤的雙唇。
這個吻熱烈而深情,仿佛時間在這一刻靜止了……
“今天你自己送上門來,倒省了朕許多事,朕豈會輕易放你離開。”
小七未料到旬易帝吻的如此突然,她還未反應過來,身體便被波濤洶涌的麻酥感侵襲,一時間竟難以站立,癱軟在旬易帝懷中。
待小七反應過來之時,他們這一吻已經持續了很久。小七欲從皇帝懷中抽身,但旬易帝此刻已然情動,哪肯輕易松手。他越吻越動情,雙唇由小七的唇上吻到小七的脖頸,一雙手不住地摸索著小七曼妙的腰肢,并一寸寸向下游移。
小七用殘存的理智戰勝了此刻的情欲。
“皇上,您喝醉了。”小七拼命掙脫了旬易帝的束縛,急欲轉身離開。
旬易帝喘著氣,叫住了小七離去的腳步:“罷了,是朕失態。今日便罷了,朕不難為你。”
小七停住腳步,回身看了看一臉落寞的皇帝,一時心軟,又坐回旬易帝身邊,輕聲安撫道:“皇上,小七明日便出發了。皇上所交代之事,小七銘記于心。請皇上保重龍體,小七自當快去快回。待小七歸來之日,便是塵埃落定之時,屆時......”
聞言,旬易帝心頭狂喜,猛地抬頭,又拉住小七的手問道:“屆時如何?”
小七又紅了臉,害羞道:“屆時皇上自然知曉小七心意。”
旬易帝聽小七如此說,心中甚是悸動,眼神又變得迷離而溫柔。小七見狀恐他再行越軌之事,便狠下心來,不再看他的眼睛,低頭拱手道:“請皇上珍重,微臣告退。”說罷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一般,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旬易帝未做阻攔,而是又飲了一杯酒。望著小七用過的碗盞,坐過的座位,那上面仿佛還殘留著小七的溫度,與小七的味道。他揉捏著手中的酒杯,嘴角露出一抹溫柔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