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臘月，風寒刺骨。
黃沙卷天，萬樹蕭瑟
送葬隊伍在田野中間的土路上慢慢前行，奏哀樂的樂隊卯足了勁吹吹打打。
圍觀的群眾在隊伍兩邊指指點點，竊竊私語，評頭論足，
這讓人不禁感嘆這樣的喪葬形式好像是在做一場孝心大表演，來滿足人們對孝子們的孝順的檢驗。
由于大姨并沒有兒子，主管喪事的老人家，就讓他們家推舉一個摔盆的孝子，經(jīng)大家一致推舉，選出二姐夫來摔盆，打番。
二姐夫做這件事也不是白做的，相當于二姐夫頂替了大姨家兒子的位置。
所以在財產(chǎn)分配上也會在倫理上多得一些。
隨著主事的老人在隊伍前面吆喝“步驟”，大家三跪九叩的在馬路上進進退退。
終于快到了墳地的時候，后面抬紙扎的轎子和花圈的人就到前面來，在馬路中間點燃，
摔盆
讓先人一路走好。
這時候隊伍中的抬棺材的和負責埋人的就走到前邊。
最親的孝子也會跟著一起看著整個下葬的過程，
當然也會哭上一哭。
而其他人就留在原地看著這一幕完成。
等一切結束之后，人們再回喪棚處理后面的事，包括拆棚，打掃，還有貢品的處理等
當然還有最重要的就是分賬。
全家人坐在一起看賬本，誰的親戚來的收了多少錢，算一個總數(shù)
整個喪葬的費用除去就是成本就是盈余，大家再分。
因為二姐夫頂替了孝子的位置，所以他理所應當把老家的那一份分得，其他人各自分得各自親戚家的總收入盈余。
夜幕降臨，
院子里的老槐樹和棗樹的樹枝錯綜復雜，蜿蜒彎曲的映在深藍色的天空上顯得有點像魔鬼的尖銳細細的厲爪。
“你這個不孝的混賬，我還沒死呢，你就吹吹打打，是不是嫌我活得長。”
原來是大姨夫的八十歲的額老母在走廊里哀嚎。
這個重男輕女狠辣偏心的婆婆即使在兒媳婦剛走之后又出來作妖。
“奶奶，你別坐地上，地上涼。”
這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把戲好像是農(nóng)村婦女的專利。
“我不活了.......啊........”
老太太邊哭，邊喊，手還不住的拍打著大腿。
“娘，你干嘛啊，大晚上的，都能聽見.......”
歷來老實巴交的大姨夫很少忤逆他這個多事的媽，此時也怕丟人。
“咋啦？就讓人家聽聽，娘還活著呢，兒媳婦死了發(fā)喪吹吹打打不讓我活，這是嫌我死的慢啊。”
老人繼續(xù)著拍大腿的哭泣表演。
“奶奶，我媽年齡也不小了，喪事有響器也是正常的，誰也沒咒你死。”
大姐看不過去，出來說。
“你，你，還有你，你們這幾個小東西都向著你媽。”
老太太很會在哭戲和狡辯之間切換。
而且尺度把握的剛剛好。
“別鬧了，你到底咋的？”
知母莫若兒。
“我......我想要禮金，老親戚的禮金得給我！”
“你正常說不就得了，干嘛還這么鬧？”大姨夫有點厭煩。
“我不鬧你會給我啊？”
“給你，你這么大年紀了，要錢干什么，我是缺你吃缺你喝了？”
大姨夫覺得老娘這次太過分了。
“我.....那不用你管，我有錢我想花就花。”
“奶奶，你是給二叔吧？還是給二叔家的子健弟弟？”
三姐一句話戳穿了奶奶的計謀。
“我要錢我想給誰給誰？”
老太太邏輯清晰。
“我媽發(fā)喪的禮金憑什么給我二叔家？你也太偏心了吧？是我二叔讓你要的？”
三姐氣的渾身不舒服。
“你們幾個臭妮子都出嫁了，錢不給你二叔家，還給老二家那個外人嗎？你們傻不傻？”
“我們傻？你是看我們好欺負吧？不是你我媽說不定能多活幾年，她就是被你氣死的！”
三姐突然哭著大聲指責老太太。
“三妮！”
大姨夫漲紅了臉，昏暗的走廊燈光下他常年勞作曬黑的布滿皺紋的臉上寫滿了憤怒。
“我咋啦？！”
三姐越發(fā)激動。
“你說咋啦？她是你奶奶，怎么和奶奶說話？”
“哼，你，真是我爹！這個時候還在愚孝！”三姐氣的嘴唇哆嗦。
“.......”
大姨夫無言以對。
“你老婆都被你媽氣死了，你還在向著她！她以前怎么卻別對待我們和我二叔家的堂弟的你不知道嗎？有好吃的藏起來給小健吃，過年壓歲錢給小健十塊，給我們每一個人一塊，我們家的地她從來不幫忙種，小健他們家的什么活她都盡職盡責，她配當我奶奶嗎？自私又偏心，這些年里里外外給我媽多少氣受，今天我媽......剛下葬她就來要錢，要不要臉！？”
三姐把這個“要不要臉”喊得聲嘶力竭，好像肺也要喊出來了。
“你這個臭妮子........”
眼看老太太的計謀沒有得逞，她一個咕嚕爬起來就要扯三姐的頭發(fā)，還好三姐躲的快，可是一個大手印子扇在了大姨夫的臉上，這耳光響亮清脆。
大姨夫木然的站在那，任憑老太太發(fā)泄。
三姐過來保護父親，大姐也過來在半空中握住老太太要打人的手。
二姐只知道哭，四姐也過來幫忙。
在大家的合力勸阻下，大姨夫被解救了。
老太太沒討到什么便宜當然不甘心，兩腿一伸躺在地上打起滾來，嘴里還不干不凈的咒罵著。
二姐夫本不想管岳父家的這個事，可是他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只見他大步上前，從墻壁上摘下今年秋天晾曬的辣椒塞在老太太嘴里。
只見她“咳咳咳”不停，不干不凈的嘴巴暫時算是安靜了許多。
“我看你再欺負俺爸？想撒潑回你二兒子家去！”
二姐夫厲聲呵斥，這次大姨夫沒有阻止。
老太太還想罵，可是辣椒在她嘴里辣的她張不開嘴，她只好灰溜溜的走到水井旁舀了一瓢涼水喝進肚子里。
她喝完還想再罵的時候，二姐夫狠狠地瞪著她，讓她慫了。
她嘴里還小聲的罵著什么，慢慢的走出了大門。
“爸，不是我說你，你不該再忍了，你看都成啥了？”
二姐夫魁梧的身材，粗糲的嗓音點醒了一直愚孝的大姨夫。
“唉，你們跟著我受委屈了，說著對著幾個女兒深深鞠一躬。”
大姨夫的舉動讓幾個女兒再也忍不住，大聲的哭了起來。
于敏芳把整個過程都看在眼里，她年紀輕輕對于老家這些事雖然從來都不熟悉，此時她第一次感覺到人情的悲涼。
母子之間竟然有這么深的算計。
“大姨夫，孝順歸孝順，但是如果沒有你一再的忍讓和縱容，我大姨也不會這么快就去世！”
于敏芳也忍不住說了一句。
“.......”
“大姐，你們早該反抗了!”
“嗯，唉........“
“好啦，都怪我，我不對！”
大姨夫老淚縱橫。
“爸，別說了，我們不怪你，我們已經(jīng)沒了媽，不想再沒了爸，我們以后一定要好好孝順你！”
大姐輕撫大姨夫的肩膀，掩面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