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大姨家出來,已經是晚上七點以后了。
夜深如墨,繁星點點,天上的云彩隨風飄動,整個大地一片寂靜。
本來吊唁完于敏芳就想回自己家的,可是到老家門口了不回去也不好。
上次的“借錢事件”的陰影還在,于敏芳其實并沒有做好怎么面對弟弟一家。
即使她心里不計較了,可是覺得現在見面會有點別扭。
“媽,我看我就不回家了吧,我還有工作先走吧,等快過年再回來。”
“來都來了,咋也要回家看看啊,沒借給你錢也不能不認爸媽啊。”
于母說的話于敏芳不敢反駁。
“........”
于敏芳裹了裹身上的羽絨服,坐在母親的電動車后座乖得像個孩子。
夜里雖然冷,可是好多年沒有和母親這樣單獨相處了,也沒有做過母親的電動車后座了,于敏芳感覺小時候的感覺又回來了。
畢竟自己是于家唯一的孫女,老家里一堆親戚圍著,從小眾星捧月似的長大
父母對她的愛也不會很少。
此時她心里一股暖流,前面的是是非非也不想再計較,只想回家好好的吃個團圓飯。
河邊的小村子在夜幕中仿佛沉睡一般,寂靜如死。
“明月別枝驚鵲,清風半夜鳴蟲。”
改了稼軒的詞,希望他不要見怪。
于敏芳很享受這山村的寧靜。
娘倆悄悄的停好了車,躡手躡腳的到了里屋,
她原來的房間已經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被隔開的單間。
于母從柜子里抱出床鋪和被子趕緊鋪床。
“這都是今年新縫的被子,屋里有點冷,你蓋兩床吧。”
新的被褥,新的床鋪,熟悉又陌生的味道。
小時候媽媽總是把被子拆洗的很干凈,幾乎一個月就要拆洗一次,這在農村根本就是另類。
有的人家一年拆洗一次,有的也許一年也不會拆洗一次。
于敏芳很渴望能隨時回家里享受這種被寵著的感覺,可是自從弟弟結婚,她感覺父母和她再也沒有以前的感覺了,不再疼愛,不再親密,只有很微妙的疏離。
于敏芳無疑是敏感的,
她能感覺到母親對她的客氣和計較。
自從她結婚后,她徹底被這個家排除在外,是他們口中:“潑出去的水。”
被窩里的溫暖也很難排解這份被原生家庭疏離的悲涼。
可是這就是她不得不接受的現實。
“媽,你回去睡吧。”
熄了燈,
墻上的小窗戶透過一點點微弱的月光,北風吹著玻璃的聲音大的嚇人。
老鄰居家的小羊時不時發出“咩咩”的聲音。
于敏芳怎么也睡不著,思緒一直回憶著小時候的點點滴滴,
也許回家的機會也不會很多,也成了奢侈。
想著想著她越來越睡不著。
索性就這樣醒著不睡,任由思緒把她帶到任何地方任何時間,來一次時空的思想旅游。
初曉,
于敏芳一夜感覺一直醒著又好像睡了一會。
醒來第一件事就是去洗手間洗臉。
媽媽早已把熱水壺放好,水盆里也接好了清水。
“這有肥皂和洗面奶,你洗吧。”
于敏芳知道家里沒有她的牙刷,也沒提去買的事。
她梳洗完畢,走到廚房,媽媽也早已經做好了飯。
灶臺上的熱氣騰騰,餐桌上擺好了碗筷。
“早上吃啥?”
“小米粥,還有炒了一個西紅柿雞蛋。”
媽媽邊擦桌子邊說。
“他們三口人還沒起來啊?”
“沒有。”
媽媽面無表情。
“那我去叫!”
于敏芳走到弟弟的房間外,
沒有敲門,就在門口喊了幾聲“于敏正,吃飯了!”
過了一會,房間內傳來下床穿鞋的動靜。
“.......嗯?”
弟弟摸著凌亂的頭發,還沒來得及穿好的棉襖開著扣子。
“這么早吃飯?哎?你咋來了?啥時候回來的?”
弟弟一連串的問號,滿臉的困意沒有一點驚喜,讓于敏芳感覺到了失望。
“快八點了。”
“哦,那我喊他們娘倆。”
于敏芳沒有再逗留,沒走幾步就聽到房間內弟媳婦尖銳的聲音:“你姐來了也不能不讓人睡懶覺啊?”
這句話就是提高八度說給于敏芳聽的。
有了上次的教訓,于敏芳這次內心倒沒有什么波瀾。
她強裝鎮定的走到廚房,一聲不吭。
“起來了沒?”
媽媽問。
“小正起來了。”
“那我舀碗吃飯吧。”媽媽掀開鍋蓋。
“他媳婦沒起呢。”
“沒起沒起吧,總不能全家等她一個人。”
媽媽語氣中帶著埋怨。
過了一會弟弟把孩子也抱出來了。
小家伙剛一歲多,胖嘟嘟的小手,小臉,仿佛一掐就能出水。
“哎呦,寶寶。”
于敏芳一見到侄子就開心的不得了。
這個家也就這個小家伙能讓她輕松的開心一點了。
她趕忙抱到懷里,用臉輕輕蹭蹭孩子水嫩的小臉。
孩子還不是太會說話,
嘴里一直“咕咕”叫著。
“這孩子還是和他姑姑親。”
媽媽看孫子滿眼的慈愛都要溢出來了。
“嗯......”
還在孫子臉上連著親上幾口。
“吃飯吧,一會給小環留一碗。”
于母接過于敏芳懷里的小包,囑咐他們趕緊趁熱吃。
于敏芳本來想抱著小寶讓媽媽吃的,可是拗不過媽媽,只好自己先吃。
飯后,
于敏芳搶著洗碗,把灶臺收拾的干干凈凈。
她出了廚房,正好一縷陽光灑在她的額上。
那光潔清麗的臉頰泛著光華,仿佛出浴的仙女。
“媽,我得走了,我就請了兩天的假。”
“那好,你收拾一下,把咱家種的的這個辣椒帶上一點。”
說著拿出一個白色的蛇皮袋,從里面掏出一大把辣椒裝在方便袋里。
“好了,好了,夠吃了。”
于敏芳邊阻止,邊拿開方便袋。
“好,那你快走吧,讓你弟開車送你去車站。”
于敏芳坐著弟弟新買的車,看著窗外無邊的麥田和大蒜地發呆。
一排排的楊樹倒退著,仿佛都在送她。
故鄉,
一個離開就很難回來的地方。
“好了,車一會就來,你回去把。”
于敏芳下了車,站在站牌那里看著馬路的盡頭。
“我等你上了車再走。”
弟弟拿出煙盒抽出一支煙點燃。
白煙從他的鼻孔噴出,
她感嘆弟弟已經不是以前那個流鼻涕追著她的男孩了。
對于上次的不愉快她徹底放下了。
“你和小環好好過,別吵架,不要有什么事就鬧騰。”
于敏芳叮囑弟弟。
“唉,誰沒事吵架?”
于敏正不耐煩的說,也許這種不耐煩是為了掩蓋尷尬的情緒。
“.......”
于敏芳無言,也許每個人長大都要獨自面對自己的人生,再親的的人也不見得能理解和參與其中。
“車來了,你走吧。”
于敏芳坐上了去市里的車。
她有點暈車,還是選了一個一個靠窗的位置,但是冬天不開窗,車里的空氣難聞的讓她想吐,她頭感覺就要裂了。
“司機,有塑料袋嗎?我想吐!”
于敏芳接過司機的塑料袋,吐得連膽汁都快出來了,早上的飯算是白吃了。
車上的人都對她投來異樣的目光,有的嫌棄的捂上鼻子。
“師傅,能停一下我去丟下垃圾嗎?”
于敏芳不想一路拎著這個污穢的袋子。
“前邊,一會停車你去丟。”
過了幾分鐘,司機貼心的把車停在了一個路邊的垃圾桶旁邊,于敏芳快速的下車又回來。
雖然還是頭暈,但是已經沒有東西可吐了。
她頭疼欲裂,皺眉抵著前面的靠背。
惡心的說不出一句話。
就這樣堅持了兩個小時終于到了終點站,她幾乎要暈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