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宅是一座三進的宅院,小主人溫朔,住在前面一進院落里。
主院是溫家主人溫海和太太的住所。
后院則是溫家太太精心布置的花園。
溫海官位雖不高,才正七品,卻是太子侍讀。
這個位置十分重要。
溫家太太邵氏,時不時的到別人家做客,當然了,也挑著時日,時不時的在自家后花園里設宴席,招待官太太們。
今日明顯又是溫家做東,招待客人。
影子進得前院,都能聽到唱戲聲。
他心一沉。
壞了,自家公子今晚,心情定然不好。
溫家花園雖然布置得十分華麗,但前院溫朔住的房間,清冷得過分。
除了放在桌上裊裊散發著香氣的博山爐,室內的桌幾上空空蕩蕩,沒有多余的物品。
溫朔正在閉目養神。
他僅著中衣,青色官服掛在衣架上,靴子整整齊齊擺在門口。
溫青聲音輕輕:“公子,那崔家,除了那小娘子和老頭,還另外有幫手。”
溫青將在崔十六娘房外所見,通通說給溫朔聽。
溫朔仍舊閉著眼睛,面容沒有多余的波動。
溫青說完,垂下頭,聽候小主人吩咐。
后院唱戲的聲音,隱隱約約的傳了進來。
唱的是近來新興的藥發傀儡戲《女將軍》。溫青聽過幾回,隱約記得現在后院里正唱到女將軍要上陣殺敵時。
只要煙火燃起,女將軍便英勇現身,大殺四方。
太太邵氏,近來沉迷藥發傀儡戲,今年家里設宴,已經有好幾次請的藥發傀儡戲。
聽說有一次沒請成功,是因為藝人張被旁的人請了去。
溫朔仍舊閉著眼睛。他也在聽后院的響動。
母親邵氏,長袖善舞,十年前替父親謀得太子侍讀的官職,從此默默無名的溫家便過上如花似錦的日子。
五年前,溫家買下這處宅子,家中場地寬闊,有后花園招待客人后,更是如烈油烹錦。
“嘭”的一聲,應是煙火燃了,傳來人們的歡呼聲。
溫朔睜開眼:“我省得了,繼續盯著他們。”
“是。”溫青應下,正要離開,又聽得自家公子吩咐,“尤其是那崔十六娘,盯緊了她,莫讓她弄出什么幺蛾子。”
“是。”溫青又候了一會,見自家公子再也沒有旁的吩咐,才離開。
秋夜的風有些許冷。
溫朔的房里,沒有婢女侍候,只有小廝溫青溫綠溫藍。不過最近因為崔廣疏的案子,三個小廝都被他派出去辦事了。
崔廣疏的案子……
溫朔忍不住想起那崔娘子一臉自信的神情。
他查了一個月的案子,只隱約撥開些許迷霧,她一個來自外地的小娘子,竟那般狂妄自大,可真是可笑至極。
若她這般有手段,崔廣疏也不至于只謀了一個樞密院編修的清閑職位。而應該像他母親一樣,替崔廣疏謀得前途無量的官職。
想到這里,溫朔不由一怔。
他在想什么。竟然不由自主的拿崔娘子和母親比。
崔娘子是可惡,但……
“公子,公子!朔公子!”有下人慌慌張張的叫著他,聲音由遠及近。
溫朔起身,隨手將衣架上掛著的常服取下來穿上,而后大步走出去。
是家中的大管事李力。
李力自從十年前做了溫家的大管事,臉上甚少有如今驚慌失措的神情。
“什么事?”溫朔沉穩地站在門口問道。
他雖然才二十三歲,但已經做了三年開封府推官,辦的案子,已經有許多。
朔公子一向沉穩,叫人看不出他真正的想法。
李力想,便是泰山崩于前,朔公子大概也不會大驚失色。
是以后院發生了事情,李力第一件事就是來尋朔公子。
“朔公子,方才煙火燃燒時,不慎將蔣太太給燒傷了!”
溫朔抬眼:“哪個蔣太太?”
李力急道:“太子洗馬,蔣端禮的太太!”
他話音未落,溫朔已經急步走出去:“可送去醫館了?”
李力跟在后面:“并沒有,蔣家人非要討個說法才將蔣太太送醫,他們非說太太是故意叫藝人張害的蔣太太。”
溫朔沒再說話,只大步流星的往后院去。
溫家烈油烹錦已有五年,時刻懸在溫家頭上的刀,終于要落下了嗎?
溫朔走了一半路,才想起一個關鍵人物來:“我父親呢?”
李力說:“東宮有宴席,老爺去赴宴了。”
去歲冬,太子及冠,從那時候開始,東宮就時不時的舉辦各種宴席。
溫朔沒有再問。
……
溫家發生的事情崔望月并不知曉。
她正認真地聽著族兄崔廣力分析用刀砍豬的時候,要用多大的力氣,才能將骨頭砍斷。
崔家這回上京師的人選,并非胡亂選的。
族兄崔廣力是屠夫,殺豬已經有十多年的經驗,可以給開封府的人分析手無縛雞之力的族兄崔廣疏不可能將死者的腦袋一舉切下來。
必要的時候,也能以一當十。
這一路從南州走來,滿臉橫肉的崔廣力也嚇跑了不少人。
崔廣力說得起勁,還想著演示一番,摸了摸腰間,他慣用的殺豬刀并不在腰間,這才想起如今是在京師里,不禁訕訕的笑了笑。
崔廣道問崔望月:“你們今日打聽得如何?”
他們一行人四人,從南州出發之初,十六娘就安排得明明白白,一到京師,便要兵分兩路打聽,務必要在最短的時日里將案情打聽清楚。
這時候門外響起敲門聲,是三十三叔。
崔義舉走進來,坐下來緩緩道:“今日我們細細打聽過了,案發那晚,是打更的更夫發現廣疏與死者的。那名更夫,原本住在寧人坊,案發后就搬離了寧人坊。至于搬去了何處,暫時還不得知。”
事情不順利,也在他們的預料之中。
“對了,方才我們在寧人坊時,還碰上了開封府的推官溫朔。”崔望月說,“看他的態度,廣疏族兄的案子,似乎有些棘手。”
這是她的推測。
“溫朔?”崔廣道道,“我們在打聽楊濤時,也聽說過他。”
“哦?他名聲如何?”崔望月挑眉。
崔廣道搖頭:“說是此人,憑著他父親是太子侍讀,剛愎自用,好大喜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