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富貴你不想要,你身上穿的靴子,熏衣服的香料,照顧你的溫綠溫藍溫青,那樣不是花大錢買的?”邵氏瞪圓了眼睛,“還有這宅子可是花千金買的,就憑你和你阿爹的俸祿,三輩子也住不上!”
太太這話,過份了。溫綠不安的看向自家公子。自家公子的俸祿是不高,但也沒有太太說得那般。而且公子每次破了案子,朝廷上都有獎勵呢。作為公子的貼身小廝,他還是省得自家公子是有不少私房的。
不過,自家公子的神色是一點沒變。哦,這也正常,自從溫家搬到新宅子以來,公子在家里的話就一天比一天少,神情也一天比一天冷。
溫朔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的母親:“所以,母親是想趕孩兒出去?”
邵氏一噎。
她不過是想說說她的功勞而已,哪有想趕兒子出去的意思?她就溫朔一個孩子,難不成還真能趕兒子出去?豈不是叫人笑話?莫說兒子是開封府推官,就是白身,她也不能讓兒子流落街頭啊。
但若今日她不立威,兒子以后就不聽她的,兒子不聽她的,就容易得罪人。比如蔣太太這件事,兒子得罪的哪里是蔣太太,是蔣端禮啊。她最是清楚了,雖說都是太子黨,可東宮如今是分作兩派,其中一派便是以太子少師孫傅為首,另一派則以太子少保婁燁為首,太子少傅林堅則保持中立。
蔣端禮,便是站隊太子少師孫傅。
而自家夫君,而是跟著太子少傅林堅保持中立。
可她打聽過了,這太子少傅林堅年老體弱,很快就要致仕了,是以才保持中立的。
這可怎么行。
她心中焦急萬分,在各種宴會上細細打聽過了,才得知原來蔣端禮雖是小小的一名太子洗馬,但背景十分有來頭,他的外祖母家雖是地處青州,卻是青州百年世家,其舅父是青州燕王府長史。是以蔣端禮深得孫傅喜愛,聽說不日孫傅還要提拔蔣端禮呢。
要不然她會設宴席?還花大價錢請藝人張來表演藥發(fā)傀儡戲,其實就是為了拉近和蔣太太的關系。
誰知那藥發(fā)傀儡戲會傷了蔣太太的臉,蔣太太氣憤不已,昨晚就放出口風來,說她就是故意的!
她心急如焚,今日忙活了一日,就是為著此事奔走。
禮物送出去不少,最后蔣太太來了一句:“你家兒子,就是溫推官,壓根就沒治藝人張的罪。”
邵氏如遭雷擊,頭昏腦脹的,想起讓人操心的夫君,不聽話的兒子,一下子就壓不住心中的怒氣,夫君在外頭應酬,她尋不著人,她就在家中等兒子。
結果兒子說,他不想要這樣的富貴!
邵氏氣得太陽穴突突的痛,看著兒子像極了自己的臉,腦子里似是有一團怒火在熊熊燃燒。
“若不是阿娘苦心竭力的替你們父子倆奔走,你們能做得了官?”邵氏一生氣,就口不擇言。
溫朔靜靜地看著她。
母親今年四十有二了,平時保養(yǎng)得好,看不出老態(tài)來,許是這兩日奔波,疲倦了,眼角竟泛起魚尾紋。
“母親。”他開口,“您有皺紋了。”
皺紋?邵氏立即抬手,用衣袖掩著自己的臉:“朔兒,聽話,明兒就將那藝人張治罪。”
溫朔沒應。
邵氏也等不及他回應了,掩著臉,在丫鬟仆婦的簇擁下急步離開。
秋風四起,吹得院中的樹木簌簌發(fā)抖。
溫朔靜靜地站著。
溫綠站在一旁,不敢出聲。
須臾后,溫綠聽得自己公子說:“溫綠,得空的時候,尋一處適宜的房子買下來。不必太大,一進的小院子便可。”
啊?公子這是,真的想搬出去?
那廂邵氏匆匆忙忙的回到自己房中,命丫鬟挪了好幾盞油燈過來,將妝鏡照得亮亮的照鏡。
屋中亮堂,將鏡中戾氣十足的婦人照得清清楚楚。
邵氏一怔,看著自己的臉,扭頭問伺候了自己二十年的羅媽:“我最近,是不是老了?”
都四十有二了,能不老?羅媽心中這么想,但嘴上卻道:“太太這是什么話,太太年輕著呢。方才定然是公子氣太太的。”
羅媽之所以能在邵氏身邊待那么多年,一張嘴是會說話的。
邵氏這才松了一口氣:“方才外頭黑,定然是朔兒看錯了。”
外頭傳來動靜,守門的小丫鬟來報:“太太,老爺回來了。”
不多會溫海便進來了。
溫海比邵氏要大四歲,但看起來要比邵氏年輕。
他雖然是太子侍讀,但官職是太太邵氏爭取來的,他糊里糊涂的做著,壓根不操心。
邵氏一看到溫海,就要生氣:“為何這般晚才回來?”
“與幾個同窗聚一起,吃了些酒。”溫海小心翼翼地看著妻子,匯報著自己的情況。
屋中下人都有眼色地退了下去。
門掩上了,溫海走到妻子后面,替妻子卸釵環(huán)。
他的動作小心翼翼,神情討好,邵氏滿腔怒火,總算消了一些。
“叫你送禮與蔣洗馬,你為何不去?”邵氏看著鏡中的丈夫。
溫海的神情笑瞇瞇的:“蔣洗馬忙著呢,這些日子都沒在東宮。”
邵氏將信將疑地看著丈夫。
溫海連忙舉手發(fā)誓:“為夫說的都是真的。待蔣洗馬回來,為夫一定到蔣家去。”
丈夫去送禮,也就意味著和蔣端禮交好,說不定蔣端禮很快便將丈夫拉攏到自己的陣營去。
想到這里,邵氏心中的那團悶氣總算消了些。
她反手握住丈夫的手,柔聲道:“阿海,我這可都是為了你好啊。”
溫海低頭看著邵氏白嫩的手,笑道:“為夫當然省得了。若是沒有娘子的功勞,我們溫家哪有今日的富貴?”
邵氏滿意地笑了。
溫海咳了一聲:“娘子,今兒為夫看上了一本書,那可是孤本,十分珍貴……”
邵氏拿眼睨他,溫海訕訕的笑:“就,就要五百貫錢……”
她這丈夫,沒有什么愛好,就愛買書。
邵氏哼了一聲,起身走到衣柜前,從脖子上掏出十分精致的鑰匙,再從衣柜里摸出一個鏍鈿的匣子。
她從匣子里摸出幾張銀票,很快又將匣子給鎖上了。
“這里一共是一千貫。”邵氏將銀票遞給丈夫,囑咐道,“平時沒事,就多帶朔兒去東宮。”
她就不信了,她邵氏的兒子,這輩子就心甘情愿只想做個吃力不討好的推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