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門打開,面前不過四尺余寬就是磚砌的照壁,狹小得很。
老婦人回頭,看到崔望月一臉天真無邪的挎著大籃子、安安靜靜的站著。
“小娘子,可真是謝謝你了。”老婦人臉上的皺紋微微顫動,“小娘子辛苦了,快快進來吃一口水罷。”
“好啊。”崔望月應著,挎著大籃子就跨過了門檻。
門扇關起來的時候,有些過分的響。
老婦心一顫,趕緊看向崔望月。幸好小娘子已經轉過照壁,像是沒注意到她的動靜。
到了此時,老婦一顆心全落到了肚子里。
她出手,就幾乎不會落空。
要不那位貴人,也不會次次都叫她。
老婦想起即將得手的十兩銀,露出歡喜的笑容。
她撩起粗布做成的裙擺,追上崔望月。
穿過照壁,就是小小的只有不到半丈的天井,天井兩邊是極小的灶房和雜物房,臺階上兩間不大的正房。
天井里堆了一些東西,看起來有些許邋遢。
這樣的房子,看起來就是尋常老百姓的家。
按照老婦往日的做法,她會熱情的從灶房里端出一碗水,遞給小娘子喝。小娘子喝完,不過須臾,就會覺得頭暈,此時她便趁機將小娘子攙扶進正房里……
崔望月將大籃子放在檐下,轉頭問老婦:“老婆婆,可是放這里?”
老婦趕緊點頭:“沒錯沒錯,謝謝小娘子了。小娘子快快請坐,老婦這就去給小娘子端水來。”
她說著便扭身進了灶房。
灶房里有一口大水缸,還有幾個裝水的稍微小一些的水甕。
水都是一樣的,藥粉就在她懷里。
老婦倒好一碗水,正要從懷里摸出藥粉來,忽然聽得一道輕柔的聲音道:“老婆婆,你家這灶房,似乎很久沒用了啊。”
小娘子怎么進來了!
老婦唬了一跳,下意識地轉身,對上崔望月一臉的好奇。
這小娘子,膽兒也大了!但她進來得十分不是時候。
萬一誤了貴人的事情,她可擔待不起。
老婦到底壞事做多,也有應對的能力,立即笑道:“小娘子眼睛可真是厲害,老婦身子不好,再加上咱們這京師里啊,處處都是賣飯的小攤子,是以老身便懶得炊飯。”
“原來如此。”崔望月點頭,“那老婆婆的家人呢?”
“不瞞小娘子,老婦只得一個獨子在遠方,這些年甚少回來……”老婦說話的時候,都有些哽咽了。
她的確只有一個兒子,不過就住在不遠處,靠著她掙來的錢財,好吃懶做的。
“那這宅子,老婆婆若是要賣的話,作價幾何?”崔望月又問。
這小娘子,話忒多!
老婦耐心道:“小娘子,這宅子,老身還要住呢,暫且不賣。”
“是嗎?”崔望月似笑非笑。
不知怎地,老婦人覺得小娘子的笑容怪怪的。
也不是沒有過這樣的情況。被她騙來的小娘子識破她的計謀,想要逃離出去,但最后都被她制服了。
軟的不行,就來硬的。
她的袖袋里,還有一方浸泡了藥水的帕子,只要捂上一捂……
老婦正想著,忽然見小娘子往外走了出去:“只是我怪喜歡這宅子的,宅子雖小,可五臟俱全,且外頭又熱鬧。老婆婆,不瞞你,我此處來京師,就是想覓得一處合適的宅子。”
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口。
原來如此。老婦松了一口氣,轉身摸出那包藥粉,放在碗中。
藥粉是貴人給的,無色無味,藥力很強。
老婦端著碗出了灶房。
出得灶房門,卻沒看到小娘子的身影。小娘子跑了?老婦一驚,正要往照壁外面走,余光卻是瞧見兩間正房的門都大開著。
小娘子竟然把正房的門給開了!
老婦手上的碗差點都沒端穩。她急步走上臺階,走得太急,還踉蹌了一下,差點跌倒。
正房里頭的布置,可與她這老婦的形象不符!
里頭可都是上好的木料做成的家具,布置得美輪美奐的,甚至還有熏香的博山爐!
這都算了,里頭還有些奇奇怪怪的東西!那些東西都是貴人的喜好!
就在老婦沖到正房門口的時候,崔望月又走出來了,一臉的羨慕:“老婆婆,你們京師人可真會享受,這小院子外頭看著怪平常的,房中竟然這般奢華。”
老婦狐疑地看著崔望月。
這小娘子,究竟是缺心眼還是裝的?
便是她害人多年,竟是也猜不透這小娘子的行為。
那位貴人,這次的口味,有點獨特。
老婦笑道:“不瞞小娘子,老婦的獨子,是個四處行走的商人,他因為心懷愧疚,是以花了重金,很是將家中布置了一番。”
“原來如此。”崔望月點頭,仍舊一臉的羨慕,“令郎可真孝順。不知他可成婚了?”
原來是個愛慕虛榮的小娘子。想到這里,老婦心中僅存的一絲愧疚驟然消失了:“小娘子,老婦的孫子,已經啟蒙了。”
小兒三歲啟蒙。她的孫子生得聰明伶俐,如今已經能背誦《千字文》了。
崔望月臉上流露出一絲失望來:“老婆婆可真有福氣。”
“小娘子快喝水吧。”老婦臉上露出慈祥的神情,“若是小娘子愿意,老婦可以替小娘子牽線搭橋,與良人相識。”
就在喝完水之后,良人就會來了。
崔望月接過瓷碗,露出感激的笑容:“那我先在此,謝過老婆婆了。”
她捧著瓷碗,正要喝水。
門扇被人大力敲著:“開封府辦案,速速開門!”
老婦干的可是虛心事兒,當即唬了一跳:“這,這是怎么回事?官府的人怎地找上門來了?”這宅子可是貴人的宅子,貴人說過的,若無重大事件,不會有人來查的。
崔望月也有些怔愣。她運氣也太好了,哪哪都能碰到開封府的人。
是方才的潘金文?
二人各懷心思,竟然都沒想著去開門。
就在怔愣的當,門扇哐當被人踢開了。
老婦急忙跑出去,尖聲叫道:“你們私闖民宅!”
崔望月也走出去,正要繞過照壁,一人急步進來,二人差點撞了個滿懷。
那人的聲音低而嚴厲:“崔氏,你這又是在作甚?!”
竟是溫朔。
崔望月微微往后退了一步,看著溫朔比往日越發冷酷的臉,蹙眉:“溫推官,這好像不是你的地盤吧?”
溫朔牙都快咬碎了:“既然知道不是我的地盤,還不快些跟我走。”
崔望月也很不高興:“溫推官,你這是在作甚,民女不過是幫老婆婆的忙,竟也是不行?”
老婦也趕緊道:“官爺,老婦冤枉啊!”
崔望月轉頭安慰老婦:“老婆婆,此事與你無關。”
這崔氏,簡直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溫朔顧不得許多,一把拉了崔望月:“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