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個月后
“哎吆,這是什么啊。”我媽媽打量著眼前這棟建筑,用手指在旁邊的窗臺上劃過。她捏起一層灰塵,輕輕地擦了擦。“你這里的條件也太差了”
“我知道需要很多修整。”我打斷她。我指了指她身后的窗戶。“但看看這個門面。它很有潛力。”
她掃視著窗戶,點頭。有時候她會發出一種聲音,像是在喉嚨深處輕聲同意,但嘴唇卻緊繃。這意味著她并不真的贊同。而且她發出了那種聲音。兩次。
我無奈地放下手臂。“你覺得這是一個錯誤的決定嗎?”
她微微搖頭。“這完全取決于結果,小曦,”她說。這個門店以前是一家餐廳,里面仍然滿是舊桌椅。我媽媽走到附近的一張桌子旁,拉出一把椅子坐下。“如果事情順利,你的照相館成功了,那么人們會說這是一個勇敢、果敢、聰明的商業決策。但如果失敗了,你可會失去一切……”
“首先,媽,我的親媽,我要開的是攝影工作室,不是照相館。”
她聳聳肩。“有什么兩樣?這就是這世上所有事情的運作方式。你學的是工商管理,你應該比我懂。”她慢慢環顧四周,似乎在想一個月后這里的樣子。“不過既然決定了,你就要全力以赴,確保它是一個明智的決定。”
我微笑著。覺得媽媽說的很有道理。“沒有事先跟你商量,就自己做主盤下了這個店面,你不會怪我吧?”我弱弱地說。
“你是成年人。這是你的權利,”她說,但我能聽出她話語中帶著一絲失望。我想她現在一定感覺比以前更孤獨,因為我對她的依賴和需求越來越少。我父親去世已經六個月,盡管他并不是一個好的生活伴侶,但她一個人生活一定很別扭。所以她真的搬到了這里,搬到了和我同一座城市,而且還很快在一所小學找到了工作,她選擇了江城郊區一個比較小的居民區,在那里買了一棟兩居室地房子,位于一個死胡同里,還有一個大后院。我夢想在那里開辟一個花園,但這需要每天照料。我最多只能一周去一次,有時去兩次。
“你打算怎么處理這些廢物?”她問。
她說得對,這里有太多的垃圾。清理這個地方需要很長時間。“我不知道。我想我得好好努力一段時間,才能考慮裝修。”
“你在營銷公司最后一天上班是什么時候?”我笑著說:“忘了。”
她嘆了口氣,然后搖了搖頭。“唉。我真的希望你這次做了一個正確的決定。”
我們都開始站起來,這時前門打開了。門口有些架子擋住了視線,我探著頭過去,看到一個女人走了進來。她的目光在房間里掃了一遍,直到看到我。
“你好,”她揮手說。她很可愛,穿得也很好,但她穿著白色的七分褲。在這個灰塵滿天飛的地方,簡直是遭罪。“我可以幫你嗎?”
她把手提包夾在腋下,走向我,伸出手。“我叫梅可欣,”她說。我握住她的手。
“陳曦。”
她用拇指指了指身后。“外面有個招工的招牌,你這里要招人嗎?”
我朝她的肩膀看去,抬起一條眉毛。“有嗎?”我沒掛招工的招牌。她點點頭,然后聳聳肩。“不過看起來有些舊,”她說。“可能已經掛了一段時間了。我剛出去散步,看到那個招牌,出于好奇才問的。”
我幾乎立刻就喜歡上了她。她的聲音悅耳,微笑也顯得真誠。
我母親的手輕輕落在我肩上,傾身在我臉頰上吻了一下。“我得走了,晚上有事。”她說。我跟她道別,看著她走出門,然后把注意力轉回到梅可欣身上。
“我現在其實還沒有開始招聘,”我說。我在房間里揮揮手。“我正在開一家攝影工作室,但至少還要過幾個月才能正式開張。”我知道我不應該對人抱有成見,但她看起來并不是那種會滿足于最低工資的工作的人。雖然我對奢侈品和國際品牌不是很了解,但是不難看出,她現在正挎的手提包一定非常昂貴。
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真的嗎?我喜歡攝影!”她轉了一圈,問:“你打算把這個地方漆成什么顏色?”
我交叉手臂,抓住自己的肘部,后仰著腳跟說:“我還不確定。我一個小時前才拿到這棟樓的鑰匙,所以還沒有想好設計方案。”
“陳曦,對吧?”
我點點頭。
“我不想假裝我有設計學位,但這是我最喜歡的事情。如果你需要任何幫助,我可以免費幫忙。”
我歪著頭。“你愿意免費為我工作?”
她點點頭。“我并不太需要工作,我只是看到了招牌,心想,‘干嘛不試試呢?’不過我有時候確實會感到無聊。我很樂意幫你做任何事情。清理、裝修、挑選油漆顏色。我可是個攝影迷。”她指著我身后的一樣東西。“我可以把那扇壞掉的門改造成很壯觀的樣子。其實這些東西都有用,你知道嗎。”
我環顧四周,心里明白自己肯定無法獨自應對這些。我可能連一半的東西都搬不動。反正我最終還是得雇人。“我不打算讓你免費工作。但如果你真的認真想要跟我一起干,我可以給你每個月6000元,沒有五險一金。”
她開始鼓掌,如果不是穿著高跟鞋,可能會跳起來。“我什么時候可以開始上班?”
我瞥了一眼她的白色七分褲。“明天可以嗎?你需要去換一身更適合這里的衣服。”
她擺擺手,把她的愛馬仕包放在身旁的一張滿是灰塵的桌子上。“不用,真不用,”她說。“我老公正在這條街上的一家酒吧看籃球比賽。如果可以的話,我就和你待在一起,咱們馬上開始。”
……
兩個小時后,我確信我已經找到了我的新閨蜜。她真的非常熱衷于攝影。感覺她對攝影的熱情甚至比我還高漲。
我們在便簽紙上寫下“保留”和“丟棄”,貼在房間里的每一樣東西上。她也是一個相信再利用的人,所以我們為屋里至少八成的東西想出了處理方案。一旦我們確定了要如何處理所有東西,剩下的她說她老公可以在空閑時幫我們扔掉。我拿出一本筆記本和一支筆,和她一起坐在一張桌子上開始頭腦風暴設計想法。
“好,”她大喊一聲,向后靠在椅子上。我想笑,因為她的白色七分褲現在滿是污垢,但她似乎并不在意。“你對這個地方有什么目標?”她一邊問,一邊四處張望。
“我只有一個目標,”我說。“成功。”
她笑了。“我相信你一定會成功。但你確實需要一個愿景。”
我想起我媽媽說過的話。“只要全力以赴,確保自己做了一個正確的選擇。”我微笑著,坐得筆直。“全力以赴!”我說。“我希望這個地方與眾不同。我想冒險,我想成功,我想賺好多好多錢。”
她瞇起眼睛,咬著筆尖。“但你光是給人拍照,”她說。“你怎么完成你的愿景呢?”
我環顧四周,試著想象我的想法。我甚至不確定自己在想什么。我只覺得很煩躁,像是有一個閃亮的主意即將沖破我的天靈蓋。“當你想到攝影的時候,有哪些詞浮現在你腦海里?”我問她。
她撇撇嘴。“我不知道。美麗,溫馨,文藝,彩色,我想?攝影是鮮活的,所以讓我想到了生命和自由。”
“美麗,溫馨,文藝,彩色,”我重復道。然后我說:“可欣,你可真是個機靈鬼!”我站起身,開始在地板上來回走動。“我們將把每個人對攝影的熱愛完全反過來!”
她做了個表情,讓我知道她沒有跟上我的思路。
“好吧,”我說。“如果我們不主打攝影作品的正面,而是展示它們的另外一面呢?我們可以用深紫色甚至黑色這樣的深色,而不是粉色的裝飾。而且不僅僅慶祝生命和自由,我們也要慶祝黑暗和死亡。”
梅可欣的眼睛睜得大大的。“但是……如果就有客人想要溫馨,文藝的照片呢?”
“嗯,我們當然會滿足他們的需求。但我們也會給他們他們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東西。”她撓了撓臉頰。“所以你是說暗黑系的攝影作品嗎?”她看起來很擔憂,我不怪她。她只看到我想法中最黑暗的一面。我再次坐回桌子旁,試圖讓她理解我的想法。
“有人曾告訴我,這個世界上沒有百分之百的好人,也沒有百分之百的惡人。我們只是偶爾做壞事的人。這句話讓我印象深刻,因為這確實是事實。我們每個人的內心都有善與惡兩面。我想把這個作為我們工作室的主題。與其把墻涂成一種腐臭的甜色,不如把它們涂成深紫色,搭配黑色的點綴。而不是僅僅擺放那些常規色彩亮麗的照片和無聊的水晶花瓶,我們要走另一條路。勇敢而大膽,全力以赴,我們在工作室擺放暗黑系的攝影作品。想法是無窮無盡的。”我再次站起身。“街角每個地方都有照相館,滿足需要拍照的人。但哪個照相館能滿足所有討厭拍照的人呢?”
梅可欣搖搖頭。“一個也沒有,”她低聲說。
“沒錯。一個也沒有。”
我們互相凝視了一會兒,然后我再也忍不住了,興奮得像個孩子一樣笑了起來。梅可欣也開始笑,跳起來擁抱我。“陳曦,這太前衛了,我們工作室很快就會倒閉的!哈哈!”
“可能會!但我想試一試。”我感覺渾身充滿了能量。“我需要一張桌子,這樣我可以坐下來制定我這偉大的商業計劃!可我未來的辦公室滿是破舊的紙箱!”
她朝店鋪的后面走去。“好吧,那我們把它們搬出去,去給你買一張新桌子!”
我們擠進辦公室,開始一個個地把箱子搬到后面的房間。我站在椅子上把箱子堆得更高,以便有更多的空間可以移動。
“這些箱子正好適合我想要的窗戶展示。”她遞給我兩個箱子,然后走開。當我踮起腳尖試圖把箱子放在最上面時,堆起來的箱子開始傾倒。我試圖抓住什么來保持平衡,但箱子把我從椅子上撞了下來。當我摔到地上時,我感覺到腳踝已經彎曲。隨之而來的是從腿部直沖到腳趾的劇烈疼痛。
梅可欣急匆匆地沖回房間,得把兩個箱子從我身上移開。“陳曦!”她說,“媽呀,你還好嗎?”
我努力坐起來,但根本不敢在腳踝上施加重量。我搖搖頭。“我的腳踝。”
她立刻脫掉我的鞋,然后從口袋里掏出手機。她開始撥號,然后抬頭看著我。“我知道這個問題有點傻冒,你這兒有冰箱嗎,里面有冰嗎?”
我搖搖頭。
“沒事,”她說。她把手機調成公放,放在地上,同時開始卷起我的褲腿。我不禁皺眉,但不是因為疼痛。只是我無法相信自己會這么不小心。如果我摔斷了腳踝,那我就慘大發了。我剛花掉了全部的遺產,買下了這個需要至少3個月時間來翻新的門店。
“喂,可欣,”電話里傳來一個聲音。“你在哪?比賽結束了。”
梅可欣拿起手機,靠近嘴巴。“在工作。聽著,我需要……”
那人打斷了她,“在工作?老婆,你啥時候有的工作?”
梅可欣搖搖頭,“于波,聽著。現在有個緊急情況。我老板摔斷了腳踝。我要你帶點冰來……”
他笑著打斷她,“你老板?可是你根本就沒有工作啊,”他重復道。
梅可欣翻了個白眼。“于波,你腦子進水了嗎?”
她氣憤地呻吟了一聲。“把我哥也一起叫過來。”
“好吧,好吧,”于波嘟囔著。電話里傳來一陣嘈雜聲,然后,“誰啊?”
梅可欣把我們的地址告訴了他。“速速帶一袋冰過來,要快。”
“好嘞,”他說。那個哥聽起來也有點醉。然后聽到一陣笑聲,其中一個人說:“她可能提前來事了,”然后電話線就斷了。
梅可欣把手機放回口袋。“我去外面等他們,他們就在街角。你一個人在這里沒問題吧?”
我點點頭,伸手去拿椅子。“也許我應該試著走走。”
梅可欣將我的肩膀推回去,直到我再次靠在墻上。“不,別動。等他們到這里,好嗎?”我不知道兩個喝醉的男人能幫我什么,但我還是點了點頭。此刻,我的新員工更像是我的老板,我有點害怕她。
我在后面等了大約十分鐘,終于聽到前門打開。“到底是什么情況?”一個男人的聲音說道。“這房子也太瘆人了。”
我聽到梅可欣說:“她在這里。”她走了進來,后面跟著一個穿著連體衣的家伙。他個子很高,有點瘦,但長得很棱角分明,眼睛大而真誠,頭發雜亂無章,明顯該剪發了。他手里拿著一袋冰。
我提到過他穿著連體衣嗎?我說的是一個真正的、成年男性,穿著海綿寶寶的連體衣。
“這是你的老公嗎?”我問她,揚起眉毛。
梅可欣翻了個白眼。“是呀,”她說,向他瞥了一眼。另一個家伙(也是穿著連體衣)走了進來,但我注意力集中在梅可欣身上,聽她解釋兩個大男人為什么在這么一個普通的星期三下午穿著睡衣。“街上有一家酒吧,在NBA比賽期間,任何穿著連體衣的人都能免費喝啤酒。”她朝我走過來,示意那兩廝跟上。“她從椅子上摔下來,扭傷了腳踝,”她對另一個家伙說。他繞過于波,我第一眼注意到的是他的手臂。
我的天,我認識那雙手臂。
那是神經外科醫生的手臂!
梅可欣是他的妹妹?那位擁有整個頂樓、老公穿著睡衣并且年入七位數的妹妹?
當我的目光與顧云舒相遇時,他的臉上立刻露出了微笑。我有多久沒見到他了——天哪,那得有六個月了吧?我不能說在過去的六個月里沒想過他,因為確實我想過幾次。但我從沒想過還能再次見到他。
“哥,這是陳曦。陳曦,我的哥哥顧云舒,”她說,向他示意。“那是我老公,于波。”
顧云舒走到我面前。“陳曦,”他說,微笑著看著我。“很高興見到你。”
他顯然記得我——我能從他會心的微笑中看出來。但和我一樣,他假裝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我不確定我是否想解釋我們為什么已經認識。
顧云舒摸了一下我的腳踝并開始檢查。“你現在能動嗎?”
我試著動動它,但一陣銳利的疼痛沿著腿傳來。我吸了一口氣,搖搖頭。“還不能,疼。”
顧云舒示意于波。“找點東西來裝冰塊。”
梅可欣跟著于波走出房間。當他們倆都走了后,顧云舒看著我,嘴角露出微笑。“現在不是工作時間,我不會向你收費。”他說,眨了眨眼。
我歪了歪頭。“我第一次見你時你在抽煙。現在你又喝酒。我嚴重懷疑你能不能成為一個合格的神經外科醫生。”
他笑了。“有道理,”他說。“但我向你保證,我很少喝酒,今天是我一個多月以來的第一天休假,所以我真的需要喝一杯。或者五杯。”
“對了,為什么你妹妹跟你不同姓?”
“哦,她跟我媽姓。”
這時,于波拿著一塊舊抹布裹著冰塊回來了。他把冰塊遞給顧云舒,顧云舒將冰塊壓在我的腳踝上。“我需要你車后備廂里的急救箱,”顧云舒對他妹妹說。梅可欣點點頭,拉著于波的手再次走出房間。
顧云舒將手掌按在我的腳底。“推一下我的手,”他說。
我用腳踝向下推。雖然很疼,但我能推動他的手。“腳踝斷了嗎?”
他將我的腳左右移動,然后說:“我覺得沒有。等幾分鐘,我看看你能否承受一些重量。”
我點頭,看著他在我面前調整姿勢。他盤腿坐下,把我的腳放到他的腿上。他環顧四周,然后又把注意力集中到我身上。“這個地方是干什么的?”
我露出一個稍微有些夸張的微笑。“陳曦的攝影工作室。大約三個月后它就會正式開業。”
我看見,他的整個臉都因為驕傲而發光。“不可能,”他說。“你做到了?你真的要自己開始創業?”
我點頭。“沒錯。我想我趁年輕的時候就應該試試,失敗了大不了東山再起。”
他一只手在我的腳踝上按著冰塊,另一只手則扣住我的裸足。他的拇指在我腳上輕輕摩擦,仿佛碰觸我根本沒什么大不了的。但他手放在我腳上的感覺比腳踝的疼痛更明顯。
“我看起來很二吧?”他問,低頭看著他鮮紅色的連體衣。
我撇撇嘴。“至少你選擇的款式。比那個海綿寶寶成熟多了。”
他笑了,隨后微笑又僵住,頭靠在旁邊的門上。他欣賞地看著我。“你在白天看起來更漂亮。”
時間和意識彷佛在這一刻凝固,我的尷尬不僅僅體現在我的臉頰上——我的整個臉、手臂和脖子都變得溫潤透紅。
我把頭靠在身后的墻上,和他一樣盯著他。“你想聽個赤裸裸的真相嗎?”
他點點頭。“自那晚以后,我不止一次想回到那個天臺。但我太害怕你會在那兒。你讓我有點緊張。”
他的手指停下了在我腳上的輕撫。“輪到我了嗎?”
我點頭。
他的眼睛微微瞇起,手移到我的腳底下。他緩慢地從我的腳趾頂部滑到腳跟。“我還是非常想和你交往。”
有人倒吸了一口氣,但不是我。
顧云舒和我都朝門口看去,梅可欣正站在那里,眼睛睜得滾圓。她嘴巴張開,指著顧云舒。“你剛剛……?”她看著我,說:“我對不起你,陳曦。”然后她又用充滿敵意的眼神看著顧云舒。“你剛剛告訴我的老板你想和她交往?”
時間和意識再一次凝固。
顧云舒咬著下唇,思索了一秒鐘。于波在梅可欣身后走進來說:“發生了什么事?”
梅可欣看著于波,又指向顧云舒。“他剛剛告訴陳曦他想和她交往!”
于波看著顧云舒,又看向我。我不知道是該笑還是爬到桌子底下躲起來。“你說了?”他問顧云舒。
顧云舒微笑著說。“說了。”
梅可欣把頭埋在手里,“我......碎了,”她對我說。“他喝多了。絕對喝多了,他們兩個都喝多了。請不要因為我哥是個流氓而開除我,拜托。”
我對她微笑,揮揮手,“沒關系,可欣。很多人都想和我交往。”我回頭看了顧云舒一眼,他仍然隨意地撫摸著我的腳。“至少你哥說話直截了當。并不是很多人都有勇氣說出自己真正的想法。”
顧云舒朝我眨了眨眼,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我的腳踝移開他的腿。“讓我們看看你能否在上面施加一些重量,”他說。
他和于波幫我站了起來。顧云舒指著2米外靠墻放著的一張桌子。“我們試著走到桌子那邊,這樣我就可以給你包扎。”
他的手臂緊緊環繞著我的腰,緊握著我的手臂以確保我不會摔倒。而于波只是站在我旁邊提供支撐。我在腳踝上施加了一些重量,雖然疼痛,但并不是劇烈的。我在顧云舒的幫助下一路跳到桌子那里。他把我拉起來,直到我坐在桌子上,背靠著墻,腿伸展在面前。
“好消息是,沒骨折。”
“壞消息是什么?”我問他。
他打開急救包說:“你接下來幾天內不能用你的腳踝。可能甚至一周或更長時間,具體取決于愈合情況。”
我閉上眼睛,把頭靠在身后的墻上。“但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我抱怨道。
他小心翼翼地開始給我的腳踝包扎。梅可欣站在他身后,注視著他包扎。
“我渴了,”于波說。“有人想喝點什么嗎?對面有家超市。”
“給我來一瓶紅牛,”顧云舒說。
“我要一瓶水,”我說。
“要一瓶雪碧,”梅可欣說。
于波抓住她的手。“你跟我一起去。”
梅可欣決絕地把手從他的手中抽出來,雙臂交叉于胸前。“我哪也不去,”她說。“我哥不靠譜,我得看著他。”
“可欣,沒關系地,”我對她說。“他剛才只是在開玩笑。”
她默默地盯著我看了一會兒,然后說:“好吧。但如果他再搞一些流氓行為,你不能解雇我。”
“我保證不會解雇你。”
說完,她再次抓住于波的手,離開了房間。顧云舒一邊在給我的腳包扎,一邊問:“我妹妹什么時候開始在你這里工作的?”
“幾個小時前。”
他從急救包里拿出繃帶。“你知道她之前從來都沒有工作過嗎?”
“她跟我說過,”我說。他的下巴緊繃,看起來沒有之前那么放松。然后我意識到他可能認為我雇她是為了接近他。“我壓根不知道她是你妹妹,直到剛才你進來我才知道的。我發誓。”
他瞥了我一眼,然后又低下頭看我的腳。“我相信你肯定不知道她是我妹妹。”他開始在彈性繃帶上貼膠帶。
“我只是不想讓你覺得我想以某種方式陷害你。我們對生活的追求完全不同,記得嗎?”
他點點頭,小心翼翼地把我的腳放回桌子上。“沒錯,”他說。“我專注于撩妹,而你一直在追尋你的夢想。”
我笑了。“你記性不錯。”
“我確實不錯,”他說。他的嘴角露出一個慵懶的微笑。“但你也很難忘。”
我真是服了。他說起這種極度自負的情話來真是信手拈來啊。我把手掌按在桌子上,拉下我的腿。“赤裸裸的真相來了。”
他靠在我旁邊的桌子上,說:“來吧,我洗耳恭聽。”
我決定打開天窗說亮話。“你必須承認,我對你非常有吸引力,”我說。“而你身上也沒有多少我不喜歡的地方。既然我們想要東西不一樣,我希望從今以后你能停止說那些讓我頭暈嘔心的話。”
他點了點頭,然后說:“輪到我了。”他把手放在我旁邊的桌子上,稍微傾身靠近。“你也必須承認,我對你也非常有吸引力。而你身上也沒有多少我不喜歡的地方。但我希望我們以后再也不要見面,因為我討厭自己對你有太多想法。其實也不是很多——但比我想要的要多。所以如果你還是不打算同意和我交往,那我覺得我們最好盡量避免見面。因為這對我們兩個都沒有好處。”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靠得這么近的,他現在離我大約只有幾厘米遠。他的靠近讓我很難集中注意力聽他的話。他的目光短暫地落在我的嘴唇上,但當我們聽到前門打開的聲音時,他立刻退開了大約一半的距離。當梅可欣和于波走到我們身邊時,顧云舒正忙著重新堆放所有掉落的箱子。梅可欣低頭看著我的腳踝。“傷勢如何?”她問。
我撅起下嘴唇。“你的醫生哥哥說我得休息幾天。”
她遞給我水。“幸好有我。我可以工作,同時全力清理工作室,你好好休息。”
我喝了一口水,然后擦了擦嘴。“可欣,我決定給你頒發本月最佳員工。”
她笑了,然后轉向于波。“你聽到了嗎?我是最佳員工!”
他把手臂搭在她肩上。“聽見了,今天真是荒謬的一天啊。”
“你需要我送你回家嗎?”她問。
我跳下來,試著用我的腳行走。“你送我上我的車就行。我只是左腳受傷,所以我應該可以正常開車。”
她走過來,把手臂搭在我身上。“你可以把鑰匙留給我,我會鎖好門,明天再回來清理。”
他們三個人陪我走到車邊,但顧云舒似乎不太想過來扶我。不知道為什么,他此刻似乎有點害怕碰我。當我坐上駕駛座時,梅可欣把我的錢包和其他東西放在腳底板上,然后坐在副駕駛座上。她拿出我的手機,開始輸入她的號碼。
顧云舒靠在窗邊。“接下來的幾天盡量保持冰敷。洗澡也會有幫助。”
我點點頭。“謝謝你的幫助。”
梅可欣傾身過來,建議道:“哥?我覺得還是應該你把她送回家,再打車回公寓,這樣更安全。”
顧云舒看著我,然后搖搖頭。“我覺得這不太合適,”他說。“我喝了酒,不能開車。”
“沒事,你喝得不多,就算酒駕也不一定查得出來,”梅可欣繼續慫恿。
顧云舒搖搖頭,然后拍了拍車頂,轉身走開了。
當梅可欣把我的手機遞給我時,我還在看著他。“真的很不好意思。先是莫名其妙地撩你,然后現在又擺一副臭臉。”她跳下車,關上車門,然后傾身透過窗戶。“這就是他一輩子都單身的原因。”她指著我的手機。“到家時給我發微信。如果需要什么東西就給我打電話。工作時間以外,算我免費幫忙。”
“謝謝你,可欣。”
她笑了。“我應該謝謝你。自從去年那場搖滾至死的演唱會后,我就再沒這么興奮過了。”她揮手告別,走向顧云舒和于波站的地方。
他們開始沿著街道走,我在后視鏡中看著他們。當他們轉過街角時,我看到顧云舒回過頭,朝我這邊看了一眼。
我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
我和顧云舒在一起的兩次都是我可能更愿意忘記的日子。我父親的葬禮和扭傷腳踝。但不知怎么的,他的存在讓這些經歷感覺沒那么痛苦。
我開始有點討厭他是梅可欣的哥哥。我有一種預感,這不會是我們最后一次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