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莫名其妙的攝影作品到底是怎么回事?”梅可欣在我身后問。
我擺了擺這些印在金屬板和木質板材上的照片。“蒸汽朋克風。”
我們都退后一步,欣賞眼前這副攝影作品。至少……我希望她是帶著欣賞的目光在看。效果比我想象中要好。我以舊工廠、鐵軌旁、大型齒輪和機械部件為布景,結合黑色金屬等元素,用暖色燈光配合齒輪、機械零件等裝飾物作為照片展示區域的背景光源,讓整個區域的氛圍更加復古和夢幻。
“蒸汽朋克?那是什么鬼?”
“這是一種潮流。起源于一類小說,慢慢在其他領域也開始流行開來。藝術,音樂。”我轉過身,微笑著指了指這些大大小小的照片。“以及……攝影作品。”
梅可欣看著這些照片。“它們看起來也太……奇怪了。但我就是喜歡新奇的東西,我能拿幾副作品回家掛起來嗎?”
我搖搖頭。“這些是我們開業展示的攝影作品。暫不出售。”上周我在舊貨市場居然淘到了一雙舊的女式鈕扣靴。是它們讓我想起了蒸汽朋克這種風格,然后就啟發了我對于這些攝影作品的靈感。
我把工作室門口的招牌翻到“營業中”,提前十五分鐘開門迎客。
我們兩人這一整天都忙得不可開交。接電話、上網接單、接待顧客上門、布置室內場景、準備攝影器材和道具以及聯系外景,我們連吃午飯的時間都沒有。
“陳總,我覺得我們現在需要招人了,”梅可欣在一小時后經過我身邊時說,一手抱著一個三腳架,一手提著一個反光板。
“咱們人手嚴重不足,”她在兩點鐘時對我說,一只手拖著背景布,另一只手提著柔光箱,累的氣喘吁吁。而我這邊正在焦頭爛額地一邊記錄訂單一邊在收銀臺結賬。
于波在三點鐘后過來,問我們過得怎么樣。梅可欣說:“陳總你再不招新的牛馬進來,我這頭牛馬就要活活累死了。”
我在四點鐘時布置好了新的拍攝內景場地,當我忙完時,梅可欣正在與上門的顧客口若懸河地介紹工作室的服務項目和樣片展示。“你快招人吧,趕緊的。”她咬牙切齒地說。
六點鐘時,她鎖上門并翻轉招牌,身體靠在門上然后滑到地板上,眼神疲憊地仰望著我。
“我知道,”我告訴她。“我需要開始招人了。”
她只是呆若木雞地點了點頭。
然后我們都笑了。我走到她身邊坐下,我們的頭靠在一起,望著店鋪。到處擺滿了蒸汽朋克風的照片,盡管我跟顧客們說這只是展示品,但今天已經5個客人預訂了這個風格的定制拍攝。我想,身處如今這種大環境下,很多人都面臨著巨大的工作壓力和生活重擔,也許人們都需要一個可以自由釋放情緒,展示另類酷炫自我的窗口。就像中國武俠小說里那些江湖俠客和好萊塢電影里的那些超級英雄,他們一旦蒙上面,戴上面具,就感覺自己從現實世界中分離出來,變成另一個完全不一樣的自己。這種感覺一定很夢幻,很解壓。
“還得是你!”她說著向我豎起了大拇指。
我微笑。“沒有你我可不行。”
我們坐在那里,享受終于可以給雙腳休息的幾分鐘。這是我經歷過的最美好的一天之一,但也有一個小遺憾,顧云舒今天并沒有來,也沒有給我發消息。
“今天你哥給你發消息了嗎?”我問。
她搖搖頭。“沒有,他肯定也很忙。”
我點點頭。我知道他很忙。
當有人敲門時,我們都抬頭往門口看。看到他用手環住眼睛,臉貼在窗戶上用力往里看時,我們笑地差點背過氣去。他終于低下頭,看到我們坐在地板上。
“說曹操曹操到,”她說。
我站起來開門讓他進來。剛一打開門,他就沖了進來。“我錯過開業儀式了嗎?”他抱住我。“對不起,我已經盡快趕來了。”
我也回抱住他,說:“沒關系。你來了就夠了。”我因為他能來而興奮不已。
“你真好,”他說,親吻我額頭。
梅可欣從我們身邊擦過。“你真好,”她模仿道。“嘿,老顧,我們陳總需要招人了。”
我對她的不斷重復提醒無語至極。顧云舒握著我的手說:“看來你們生意相當不錯。”
我撇撇嘴。“還行吧。”
顧云舒笑了。“你們需要我幫忙收拾嗎?”
梅可欣和我讓他幫忙,清理大忙之后的雜亂場地。我們把一切都收拾妥當,準備好明天的工作,然后于波正好在我們收拾完畢時到達。他提著一個袋子走進來,把它放在柜臺上。然后他開始拿出一大包東西,扔給我們每人一件。我接住了我的,展開一看。
是一件連體衣。
上面布滿了各種小貓咪的圖案。
“去酒吧蹭免費啤酒,去不去?”
梅可欣嘆了口氣,說:“于波同志,你那么趁錢。咱們真的有必要去蹭免費啤酒嗎?,你就不能大方一點直接請我們喝酒嗎?”
他用手指壓著她的嘴唇,把它們推向兩個方向。“噓!別露富!有研究表明,免費的啤酒比要錢的啤酒更好喝。”
她笑瘋了,于波從她手中拿走了連體衣。他給她拉開拉鏈,幫她穿上。我們都穿好連體衣,鎖上門,朝酒吧走去。
我一生之中從未見過這么多穿連體衣的男人和女人。但我其實挺喜歡這種感覺。這地方很吵,非常吵。而且,我和梅可欣對所有籃球比賽都毫無興趣,而且大多數時候我們都不得不捂住耳朵才能勉強擋住那些嘈雜的尖叫聲。大約半小時后,頂樓的一個包廂空了出來,我們都跑上去占位子。
“這里好多了,”梅可欣在我們坐下時說。這里比樓下安靜多了,雖然與正常標準相比還是很喧鬧。
一位女服務員拿過來酒水單。我點了紅酒,剛說完,于波激動地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紅酒?”他大喊。“你還記得我們今天干嘛來的?點啤酒!”
他告訴服務員給我換成啤酒。但顧云舒堅持替我點紅酒。梅可欣想要點一瓶水,這讓于波更加不爽。他告訴服務員來四瓶啤酒,隨后顧云舒說:“兩瓶啤酒,一瓶紅酒,還有一瓶水。”我看到服務員離開時臉上一臉問號。
于波把手臂搭在梅可欣肩上,親吻她的太陽穴。“如果你不喝醉,我今晚怎么能讓你懷孕呢?”
梅可欣臉上的表情立刻變了,我為她感到難過。我知道于波只是開玩笑,但這肯定會讓她傷心。幾天前她還告訴我,她因為不能懷孕而每天生活在痛苦之中。
“我現在不能喝酒!”
于波臉上的笑意瞬間凍結了。
我的心怦怦直跳。
于波轉過身來,抓住她的肩膀,正面朝她。“你有了?”
她點頭,我不知道是誰先哭出來的,是我、于波,還是梅可欣。“我要當爸爸了?”他大喊。
她繼續點頭,而我卻像個大傻子一樣痛哭流涕。于波在包廂里跳了起來,喊道:“我要當爸爸了!”
我無法用語言來形容這個時刻。一個穿著連體衣的成年人,在酒吧的包廂里像只猴子一樣上躥下跳。他把梅可欣拉起來,深情地吻了她,這一幕應該是我到目前為止的人生中見過的最甜蜜的場景了。
直到我看到顧云舒,他咬著下唇,像是在努力逼自己忍住即將流出的眼淚。他瞥向我,看到我在盯著他,于是轉過頭去。
我微笑著靠過去親了親他的臉頰。“恭喜你,你要當舅舅了。”
當這對準父母包廂里吻完后,顧云舒和我都站起來祝賀他們。梅可欣說她感覺惡心有一段時間了,但今天早上在我們開業前剛做了測試。她本打算等今晚回家再告訴于波,但她再也忍不住了。
我們的飲料來了,還點了小吃。女服務員一走開,我就看向于波。“你們是怎么認識的?”
他說:“我們的愛情故事還是由可欣同志來講更合適。”
梅可欣精神一振,向前靠了靠。“我一開始非常討厭他,”她說。“他是我哥最好的朋友,總是在我家晃蕩。我覺得他太煩人了。毫不夸張,那會我每次聽他說話都想打他。”
“說好的美麗動人的愛情故事呢?”于波諷刺道。
“別打斷我,”梅可欣翻了個白眼回應。“有一天,我哥和我請了幾個朋友來。我們的父母不在城里,所以我們就搞了個小聚會。”
“那會有三十個人左右。”顧云舒說。
“沒錯,”梅可欣說。“我走進廚房時,看見于波正在試圖調戲一個身材高挑,膚白貌美的大美女。”
“什么叫調戲?”他說。“我那是正經搭訕”。
梅可欣對他怒視,他立刻閉嘴。她轉向我。“我當時突然就情緒失控了,”她說。“我開始對他大喊大叫,讓他不要在我家亂搞男女關系。把那個女的搞得十分尷尬,當時捂著臉就跑出去了。”
“盡壞我好事。”于波說。
梅可欣狠狠給了他一拳。“不管怎樣。對他一陣瘋狂輸出之后,我跑回我的房間,覺得很尷尬。我當時跟他并不太熟,這完全是出于嫉妒,我當時還沒有意識到我已經喜歡上了他,直到我看到他和別的女孩打情罵俏。我撲到床上開始大哭。幾分鐘后,他走進我的房間,問我到底怎么了。我翻身大喊,‘我喜歡你,傻逼!’”
“接下來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于波說。
我笑了。“哇,這也太甜了吧。”
這時顧云舒舉起一個手指說:“你好像漏掉了最精彩的部分。”
梅可欣瞇著眼。“哦對。于波走到我跟前,把我從床上拉起來,開始親吻我。這時我哥不合時宜地闖了進來,開始對于波大喊大叫。就像剛剛我跟那個和于波打情罵俏的女孩一樣瘋狂輸出,然后于波把他強行推出了我的房間,鎖上門,我們繼續接吻。”
顧云舒無奈搖了搖頭。“唉,千防萬防兄弟難防。”
于波把梅可欣摟到身邊。“這是愛情,你這個單身狗怎么會懂。”
我笑了,顧云舒轉向我,臉上露出嚴肅的表情。“我整整一個月沒和他說話,我不能看到他的臉,一看到他的臉我心底就會涌起一股無名火。后來我終于釋懷了。那時我們十八歲,她十七歲。我沒辦法把他們分開。”
“哇,”我說。“你們兄妹倆年紀差不多。”
梅可欣微笑著說:“生了這么多孩子。咱爸媽可真能生。”
桌子上一下子安靜下來。我看到梅可欣對顧云舒投去一個歉意的眼神。“這么多?”我問。“你們還有其他兄弟姐妹嗎?”
顧云舒坐直了身子,喝了一口啤酒。他把杯子放回桌上,說:“我們有個哥哥。他在我們還是孩子的時候就去世了。”
這樣一個美好的夜晚,竟被一個簡單的問題破壞了氣氛。幸運的是,于波這個社交達人迅速而巧妙地轉移了話題。
接下來的晚上,我聽他們講述各自的成長故事。我們對彼此的認識在愉悅的敘述和閑聊種也顯著加深。
比賽結束后,我們一起走回工作室取車。顧云舒說他之前叫了網約車過來,所以會和我一起走。在于波和梅可欣離開之前,我告訴她稍等一下。我跑進門店,拿了一幅蒸汽朋克風格的攝影作品,跑回他們的車旁。當我把這部作品遞給她時,她笑得像一個剛滿月的小孩一樣。
“恭喜你要當媽媽了,祝你和寶寶健康開心每一天。”
梅可欣緊緊抱住我,輕聲在我耳邊說:“我希望他有一天會娶你。那樣的話我們倆就是真正的姐妹了。”
她坐上車,他們開走了。我站在那里看著他們,因為我不知道我一生中是否曾有過像她這樣的朋友。也許是酒的原因。我不知道,但我喜歡今天。喜歡今天發生的一切。我尤其喜歡顧云舒今天的樣子,此時此刻他正靠在我的車上,看著我。
“你開心的時候真的很美。”
今天真是完美的一天啊!
……
當我們走上樓梯去我的公寓時,顧云舒摟住我的腰,把我推到墻上。他在樓梯間開始親吻我。
“別這樣,”我嘟囔著把他推開。
他拉著我上樓,當我們走進門時,王敏正站在廚房的桌子旁,正在給一個箱子封箱子。還有一個她還沒封的箱子,我看到一個我在淘寶買的碗露在上面。她說下周之前會把她的東西都拿走,但我有一種感覺,她會順便把一些屬于我的東西也順手拿走。
“你是誰?”她一邊打量顧云舒一邊問。
“我是陳曦的男朋友。”
陳曦的男朋友!
你聽到了嗎?
男朋友。
這是他第一次對外人公開確認這個身份,而且他說得如此自信。“我的男朋友,嗯?”我走進廚房,拿了一瓶酒和兩個酒杯。
當我倒酒時,顧云舒從我身后走來,雙臂環住我的腰。“沒錯。你的男朋友。”
我把酒杯遞給他,說:“所以現在我是你的正式女朋友了?”
他舉起酒杯,輕輕碰了一下我的杯子。“干杯,陳曦同志。往后余生,請多指教。”
我們微笑著喝了一口酒。
王敏把箱子疊好,朝前門走去。“太惡心了,我得趕緊走了,”她說。
門在她身后關上,顧云舒揚起眉毛。“我覺得你的室友不太喜歡我。”
“沒事,我也不喜歡她。我覺得她也不喜歡我,但昨天她居然問我是否愿意當她婚禮上的伴娘。”
顧云舒笑著靠在冰箱上。他的目光落在一個上面寫著“江城”的冰箱貼上。他把它從冰箱上拿下來,揚起眉毛。“如果你像個游客一樣在冰箱上留著江城的紀念品,那你只能永遠都是個外地人。”
我笑著抓住那個冰箱貼,把它貼回冰箱上。他的記憶里還保留著我們第一次見面時說過的那些話。“這只是個別人送的禮物。只有我自己買的,才算是游客紀念品。”
他走到我身邊,從我手中拿過酒杯。他把我們的酒杯放在臺面上,然后靠過來,給了我一個深情、熱烈、醉人的吻。我能在他的舌頭上嘗到酒的酸甜味,我喜歡這種感覺。
今天真是完美的一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