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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梧桐樹下的秋意

第四章誰在靠近?

羅家書房里,羅熙的父親羅文春一邊練習著書法,一邊聽兒子羅旭侃侃而談著。羅文春現任安州市市長,羅氏集團的產業皆由長子羅旭代為管理。這些年來在羅旭的管理下,羅氏集團一直穩扎穩打,羅文春眼看著兒子的成績不遜自己,也滿是欣慰。只是最為疼愛的小女羅熙,倒是不似哥哥穩重,十分任性。想起來也怪自己,由于將近知天命之年才有了這個小棉襖,便對女兒從小就偏愛有加,凡事只要不超綱越線便由著她的性子來。戀愛如此,結婚亦如此。父子閑聊間,韓迅羅熙二人已至書房,韓迅禮貌地向岳父問好,羅熙則親昵地快步流星地走過去給父親研磨。父女倆也有一陣子沒見了,免不了一陣熱絡的寒暄。旁邊羅旭詢問著韓迅有關江南C區地皮拆遷項目進展情況,韓迅籠統地介紹了一下,便顧左右而言他。韓迅本不想接下江南C區的項目,耐不住父親韓光易一再勸慰,若此時不接下拆遷這根難啃的骨頭,后面關于江南C區規劃重建的項目,羅旭是連根針都不會再讓韓家插進來的。

江南C區是韓家的來時路,當年渾渾噩噩孤勇闖蕩的泥腿子韓光易便是從這里走出來的,這次要被拆遷的基本上都是十幾年前的鄉里鄉親。羅旭之所以讓韓迅接手,一是這么大的項目即使他不說,妹妹羅熙也會為夫家向他開口;二是拆遷本就是個燙手山芋,既然韓家想接,就把最難做的丟給他們,屆時做的好算他韓迅有能耐。做不好,后面的項目想必韓家也不好意思再開口了。韓迅當初接這個項目的時候,就早已猜到了羅旭愿意讓韓家插一腳進來的動機。

中午在羅家吃午飯間隙,羅文春并未在餐桌上聊起工作的事宜,只是特地交代了下下個月夫人朱小英的生日,不要給他們特地安排,他和夫人商量好了,要去瓊州當初定情的地方旅行慶祝下。吃完飯后,眾人各自離開了羅家。

韓迅先把羅熙送回了家,然后開車來到江南C區。車子停在空曠的田野泥路邊,韓迅點了一支煙。邊吸邊凝神若有所思地望著窗外剛收割完犁好的田地,犁好的泥塊就這樣赤裸裸地裸露在日光下,陽光一曬,能聞到粗糙的一粒粒的灰塵味。韓迅還沒吸上兩口,遠遠聽見村頭一只野狗一邊狂吠一邊朝韓迅的車跑過來,興許是聞到陌生人的氣息,這狗跑得格外帶勁,一邊跑一邊攛掇著其他的狗一起跟著它驅趕外敵。沒幾聲功夫,好家伙,烏泱泱來了五六只土狗,那聲勢壯大得勢必要掀翻韓迅的車。即使不掀翻車,也要惡狠狠地把車轱轆皮咬下來。韓迅厭惡極了這些密集的討人厭的狗叫聲,真是應了“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未改錦衣還,來狗相見不相識,群吠怒吼客速回。”韓迅忙扔掉了手里沒吸完的煙,發動車子猛踩剎車,車后輪強勁有力地抓地摩擦著向前快速驅使,揚起凹凸不平的泥地上大片大片的土霧,噴了追來的狗子們滿滿一臉。一只狗不小心踩到了韓迅扔下的閃著紅星的煙頭,在迷了眼的狗群里“嗷嗷”的疼地左碰右撞,一時間“汪汪”聲夾雜著“嗷嗷”聲,那場面那情景,已分不清是人倉皇,還是狗狼狽了。

第二天,施允雅接到一單古風拍片邀約。只是不同于以往選片踩點位置都由她事先選擇好,這次在聊天軟件上,客人已經選好了地點,并把位置發給了她。允雅按照約定來到這個在碧波湖中心的小島上,島上錯落有致地排列著幾幢別致雅趣的私家園林。站在島上往回看,能遠眺到碧波湖邊的美亞酒店和熙珠酒店,依稀還能聽到湖岸邊熙熙攘攘的游人嬉鬧聲。允雅一邊尋著一邊核實著門牌地址,沒走幾步,就找到了。私家園林宅院的大門敞開著,一走進來,白墻黛瓦、小橋流水、假山亭落,精致中透露著主人的匠心與品味。

允雅推開主屋鑲著七彩琉璃格柵窗的棕釉色大門,“有人嗎?請問倩茹女士在嗎?”允雅有禮貌地詢問著,話音剛落,樓上傳來應聲,“在的,稍等,我馬上下來。”于是,嗒嗒嗒嗒的像踏著軟毛木質拖鞋的聲響越來越近地傳來,沒過十幾秒,一個身材修長,長相秀麗剛化完底妝的女孩出現在允雅面前。

“是允雅攝影師,是吧?我是倩茹,很高興認識你。”

“你好,倩茹,我是允雅,幸會幸會?!辟蝗愫軣崆?,明顯的自來熟,倒顯得允雅有點拘謹了。倩茹拉著允雅坐到沙發邊上,允雅問倩茹化妝需不需要幫忙,倩茹邊給允雅倒茶邊說著,上面自己帶了一個化妝師,讓允雅先在一樓隨意看看玩玩,有需要隨時喊她。交待完后,倩茹又嗒嗒嗒地上樓去了。

屋里的采光很好,陽光毫不吝嗇地大片大片地灑落進來,剛才一進門打招呼時有股濃郁的色彩從余光中閃現遺漏,允雅放下喝了幾口茶的茶杯,站起身來尋著那股濃郁的方向走去。

是允雅最熟識的畫家藍郁景的代表作之一——田埂邊洗腳的女人們,畫中帶著紅色頭巾的女人們在田埂邊的小渠岸上坐著洗腳聊天,身后是剛收割好的只剩谷物樁子的黃燦燦的大地,遠方是棉絮般鋪滿云彩的藍天。畫中年輕的女人手腳并用地勾起渠水,濺到對方身上,嬉笑著玩鬧著;年長的女人拿著干糧一邊吃著一邊玩弄著渠水一邊聊著天,好不輕松愜意!允雅看了驚喜極了,她沒想到這樣一座別致的庭院里竟然收藏著如此珍貴的畫作??粗粗?,畫中恍若間飄出收割完的稻谷的清香,聞著聞著,思想不由地越發慵懶沉醉。

允雅感覺自己來到了畫中,只是畫里的女人都不見了。天地之間直晃晃地長出了一張碩大的白色幕布,小小的自己像個稚嫩聽話的孩童拿著板凳端坐在幕前,幕布上一幕幕一張張放映著一對相戀的年輕男女的日常。

他們在積雪尺深的戶外小木屋里燒火取暖,在夕陽的余暉下劃著槳板肆意漂流,在剛綻放的黃色迎春花下享受野餐,在一眼望不到頭的沙漠里駕著越野車縱橫馳騁,在遠離大陸的深藍海島礁石上徒手扒生蠔,在邊境線上金色絢爛的胡楊林里等一場落日。這些畫面一幀幀地像細胞分裂似的高速急切地輸入進允雅的眼眸里、頭腦里、胸腔里,像裹挾了信息密碼的迅風侵入能收容它的載體山洞。隨后天地間又恢復了過往的平靜,那橫亙上下的巨幕詭異般地消失得不見蹤影,就好似從不曾出現一樣,只聽見田埂盡頭還未被勤勞的農人收割的蘆葦叢發出窸窸窣窣的摩擦聲,像是在給轟轟烈烈忙碌一生的谷物樁們譜一場最后的告別曲,何償又不是送給天地間共勉的自己呢?

允雅聽得雙眼瞇蒙,困意拖拽著自己緩緩下陷伏倒進這柔軟和煦的秋風里,秋風百般疼愛地懷抱著她的身體小心輕放在夯實粗糲的土地上,任由她縱情恣意地享受著如癡如醉的美夢。

深夜,池佑一直在等允雅回家,他十分擔心地打電話過去,電話那頭的允雅說正忙著拍夜景,晚上會在拍攝的酒店住一晚,第二天早上回去。池佑不放心,允雅便給他發送了酒店位置。池佑按照她給的位置開車趕過去。敲門后,開門的卻不是允雅。

開門的是韓迅,池佑第一下感到吃驚憤怒,這樣的情緒轉瞬即逝,隨即焦急地往里走。見允雅正畫著崔雪的妝容睡倒在床上,怎么叫她都叫不醒。池佑站起來轉身揪住跟在身后的韓迅衣領,壓抑著怒火問道:“你把她怎么了?”韓迅解釋道,他也是一分鐘前剛到,有人給他發了位置信息?!澳憬o她換衣服了?”韓迅聽池佑這么說,這才注意到,允雅身著一襲修身墨綠色絲絨長裙,池佑拉開了被角,韓迅猛然瞧見絲絨長裙胸口別的樹杈型胸針,那是有一年崔雪生日,韓迅在商場挑了好久才選中的生日禮物,韓迅怎會不記得?池佑抱起沉睡中的允雅,韓迅正要說什么,似乎要阻攔,池佑直起身堅定的一句“請讓開!”,像個優雅的王子抱著他睡夢中的公主遠離這里的紛擾。

這一夜,很多人的思緒都被黑夜浸染得像滴在清水中的墨汁觸角無限蔓延。韓迅坐在空蕩的沙發上,空氣中還彌漫著允雅熟睡的香氣。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枚胸針,有種無力感濃烈地充斥滿全身。是他的偏執擊碎了他們的愛情,曾經的他把她的一腔真心震蕩得粉碎,即使她是她,可自己還有什么資格去博得她的原諒?就算她不愿意與他相認,他也尊重她的選擇。

次日,允雅醒來,睡的很香很滿足。睜眼環顧四周,是自己的房間。一邊摸著頭腦反復想著昨晚自己是怎么回家的。低頭一看,身上仍舊穿的那身墨綠色絲絨長裙,自己是怎么有這一身衣服?好奇怪?自己昨天明明是在給倩茹拍照的,也不知道自己拍了沒?呀?自己的相機包呢?允雅見房間里沒有,忙下床頂著一頭亂蓬蓬的頭發跑到客廳去找。池佑正坐在電腦邊上看資料,看允雅起來了,忙招呼允雅洗漱完了,來吃早飯。允雅問池佑看見自己的相機包了沒?池佑這才想起,昨晚急匆匆抱她回來時候沒拿包,難不成包還遺留在酒店。正打算怎么回答時,門鈴響了,有一箱快遞送上門了。池佑開門接了過來,打開后一看正是允雅的相機包和衣物手機等,寄件地址未透露任何信息。允雅接過相機包,打開相機看,里面拍攝的倩茹的照片正滿滿當當地安全存放著,可是看著照片的內容,卻絲毫不記得自己是怎么拍下的?就像喝酒斷片后的遺忘似的,允雅一丁點也想不起來了。

言笙村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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