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王府里,林若虛和左丘渙并排坐在一起,左丘壑站在一旁,押著綁著手腳又堵了嘴,卻還在不停的嗚嗚叫著掙扎的鄔悠悠,另一側是拿著扇子不停給烏悠悠扇風、安慰的左丘嶺。
主座上坐著閑王,身旁是負手而立的武管事。
林若虛率先開口:“多年不見,閑王身體可還好!”其實這話問得有些多余,閑王此刻臉色蒼白,雙目深陷,呼吸短促,一看就是久病不愈的樣子。
閑王客氣道:“多謝林侯記掛,尚能茍活。”
林若虛瞟了一眼急不可耐的左丘渙,徑直問:“王爺請我們來府上,所為何事?”
閑王端起一旁的湯藥喝了一口,皺著眉頭說:“我知林侯忽然回京的原因,還知道您旁邊這位就是空山居現任掌門左丘渙前輩。”說罷不待他們二人說話,又看了眼委屈巴巴、可憐兮兮的鄔悠悠說:“而那位姑娘,正式司陵邑的女史鄔悠悠。”
鄔悠悠一聽,閑王竟然認識自己,不停的點頭,嗚嗚的更起勁了。左丘換和林若虛倒一點也不驚訝。
閑王繼續說:“我勸姑娘還是稍安勿躁,這里沒有人會放你離開,不如休息一下。”
鄔悠悠無望的不掙扎也不叫喚了,左丘嶺跟著松了口氣。林若虛和左丘渙對視一眼,決定坦誠相告,把幾個人此行的目的全盤說了。
閑王靜靜的聽完,不出所料,幾個人是來換人的。只是這換人的手段,過于簡單粗暴了,就算左丘渙出入皇宮如入無人之境,要帶上一個不配合的鄔悠悠,換回來一個露了臉的七公主,也沒那么容易。
“林侯和居長可愿聽聽本王的看法。”閑王小口、小口的抿著藥,虛弱的說。
林若虛是武將出身,受不得這樣文鄒鄒的客套,而左丘渙在一旁看著那么大一個病患在自己面前把藥當茶喝,恨不得沖上去先珍個脈,再重新熬上一壺藥,痛快的給這閑得一句話拆兩半說的王爺灌下去。
林若虛一手壓著左丘渙的手腕,一手握著椅背扶手,耐著性子說:“王爺有什么話,不妨直說。”
閑王看出了他們心急如焚,卻有意抻著,拖著,為等下提條件做鋪墊。他終于把藥喝完,放下藥碗。又擦了擦嘴,才緩緩說:“我已經見到七公主,也和璃妃通了信息。只要七公主這段時間安分守己,暫時是安全的。昨晚宮里鬧了刺客,林侯在宮中行走多年,應該知道此事一出,戒備會更加的森嚴。另外司陵邑的女史們昨晚放了焰火,掌門應該也明白,這其中意味,此時進宮換人,難度堪比登天,不如從長計議。”
左丘渙和林若虛都敏感的察覺,閑王目前還是稱左丘鋅為七公主,說明左丘鋅,此刻還以女子的身份混在女史里,沒被識破。至于刺客之事,他們不關心,倒是司陵邑的焰火,進城的時候也聽說了,本來想著安頓下來后去了解下情況,再行定奪,結果就被武管事半路攔下來,帶進了閑王府。
左丘壑自然也聽明白了,只是他覺得有件事不大可能,那就是關于左丘鋅不闖禍的這個假設,保不準,那刺客就是他那好師弟夜探皇宮搞出來的。不等左丘渙和林若虛表態,他就急道:“師弟不是安分的性子,夜長夢多,必須盡快把人換出來。”
左丘嶺跟著在一旁點頭。左丘渙和林若虛也是這個意思,幾個人直直看向閑王。閑王接收到目光,又說:“如今七公主已經在宮里露了臉,就算無人識破,也不是能隨便換個人的。”
聽到這話,安靜的當柱子的鄔悠悠貌似松了口氣,緊繃的肩膀終于松了下來。
左丘壑急道:“那怎么辦?總不能真當一輩子女史吧。”
左丘嶺補充:“那估計皇宮里會雞犬不寧的。”
左丘渙輕咳一聲,制止了兩個人繼續揭老底。
林若虛起身,給閑王行了個拱手禮,鄭重道:“王爺有何事差遣我等,盡管吩咐吧,只要能想辦法救出公主,我等愿意互利互惠。”
這時左丘渙也反應過來,閑王這姿態感情是要談條件,不免有些煩悶,又不好直接發作,為了自己那個倒霉外甥,還是忍了,也起身行禮:“王爺直說吧,需要空山居做什么?如不違背道義,自當效勞。”
閑王滿意的笑笑,聰明人果然好打交道,也不再賣關子,起身晃悠悠走到兩人面前,同樣拱手道:“確有些小事需要麻煩居長幫忙,至于七公主,本王本已經想好了如何營救。”
左丘渙驚喜的看著他,急切的問:“如何救?”
閑王淡淡一笑,看著一旁的鄔悠悠,說道:“找機會殺掉鄔悠悠!”
話音一落,廳堂里再次響起鄔悠悠的哭鬧聲,聲調之高,震得原本站在一旁扶著她的左丘壑和左丘嶺同時后退了一步,失了支撐,人就直接跪下了,她就勢滾在了地上,開啟了滿地打滾的模式。
左丘壑扶額,不忍直視。左丘嶺則手忙腳亂的去哄人,并企圖把人從地上拉起來。
聽到要把鄔悠悠殺死的時候,左丘渙和林若虛也是一驚,但隨后就明白了閑王的意思,所以也懶得管三個小輩在一旁折騰。
左丘渙思考了一陣,狐疑的問:“人若是在皇宮里死了,未免不好收場,宮里一定會著人徹查,司陵邑也會出面要個交代,就算我們提前和司陵邑知會一聲,也難保不會節外生枝。”
林若虛也是這么想的,別說是司陵女,就是普通的宮人無故身亡,也是要查上一查的。如何能做的滴水不漏,又不驚動司陵邑,著實難度不小。于是試探著問左丘渙:“要不還是我進宮,直接向皇上炳明原由,直接把鄔悠悠送回去,把七公主接回來呢?”
左丘渙沉默不語。這確實是一個比較直接的辦法,可五年前,左丘沅趁著亂局,費盡口舌、付出多少代價才和皇上要來恩典,將左丘鋅放歸山野,不入皇室族譜。誰能保證五年后,皇上不會把唯一的公主留在身邊的。更何況,歷來皇室的女兒都是用來做權利交換的政治籌碼。若是再早幾年知道有左丘鋅的存在,那么當年與西涼的和親,就未必會是二皇子了。一旦走到那一步,左丘鋅的皇子的身份就會曝光,那將引來更大的禍事,欺君都是最小的。
思及此,左丘渙搖搖頭,嘆道:“開弓沒有回頭箭,當初小妹不愿意鋅兒留在宮中,如今便不能給皇上任何一點機會和借口,把人留下。”
林若虛嘆口氣,其實他心里清楚,空山居的人能忍著讓左丘沅進宮為妃,已經是極限了。斷然不會再把左丘鋅交到皇室手中,更何況一個公主或者皇子的處境,可不比后宮的嬪妃安穩。看看如今龜縮不出的閑王就可見一斑了。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寄希望于這個看似病弱,卻消息靈通的閑王是真心想要幫忙了。
左丘渙:“那么就請閑王說說如何行事吧?”
閑王見兩個人不再糾結,伸手示意兩個人落座。說道:“本王在宮中還有些人脈,時機成熟的時候,會配合本王行事,具體細節還在斟酌。未免錯漏,需得徐徐圖之,還希望幾位見諒。這些日子,你們可以住在本王的別院里,武管事會安排,不會有人知道。”
林若虛也明白,這事兒確實不能操之過急,又不能拖得太久,于是問:“王爺可否給個時間,我們心里也好有數。”
閑王:“十五日左右如何,最多不超過十五日。久了,我也擔心七妹惹出事來。”
林若虛和左丘渙互相看了一眼,點頭認同。
閑王:“那就請幾位靜待佳音。這些日子,需得低調行事。特別是林侯,您回京父皇應該不知道吧,這消息要是傳開了,難免引人猜度,您也不好交代。”
林若虛點頭,表示明白。左丘渙等了等,終于忍不住問道:“閑王有何事需要空山居協助?”
“想不到空山居的掌門竟是個直爽之人。”閑王望著左丘渙,觀此人一副仙風道骨的樣子,雖已中年,卻仍然眉目舒爽,目光清澄、面容紅潤,看上去不過三十左右。這樣的面相一般都出自胸懷開闊,心思舒朗之人。反觀璃妃,入宮這些年,雖然容貌依然姣好,卻難掩眉宇間的愁思,人看著自然就沉悶幾分。四方城里果然催人老,想及此,不免有些乏了,于是繼續道:“不急,已經晚了,今日幾位就暫且歇在府上,明日一早,武管事會送各位去往別院。我們另擇時間再談。”
說罷,武管事上前,準備帶幾人去側院休息。
“不必,就現在說吧。”左丘渙回絕。
閑王笑了,只好道:“那武管事先安排其他人去歇息,我和掌門再聊幾句。”說完他又看向林若虛:“林侯見諒,也請您先去休息吧。治病救人的事兒,想必您也不感興趣。”
林若虛看看左丘渙,左丘渙點頭示意自己沒有問題。林若虛才道:“那么王爺可有事要差遣本侯?”
閑王笑意更濃,回道:“本王并無事勞煩林侯,只是林侯素來公允,萬一有一天,小王行了非常之事,請林侯能為萬民蒼生著想,給一個公允的回應。”見林若虛警惕的打量他,又補充道:“我只是說萬一、萬一而已,林侯不必緊張。”
林若虛沒有回答,只是拱手,跟著武管事和小輩們朝外走。
閑王又對被左丘嶺抱著的鄔悠悠說:“悠悠姑娘大可安心住下,本王不會再送你入宮為使,更不會傷你性命。司陵邑的威勢縱是皇室,也不敢無端招惹。另外,本王尚需要姑娘幫些小忙,自會護姑娘周全。也給你個建議,既然已經出了司陵邑,不妨拜入空山居,我聽聞居長夫人專收女弟子,你還是大有機會的。”他當著眾人的面把話說出來,一來是不想鄔悠悠逃跑生事,二來也是憐其年歲尚小,又是女子,希望空山居切實收下這個弟子,給她個安身之處。
鄔悠悠聽了,看看閑王,又看看左丘渙,最后望向抱著自己的左丘嶺,左丘嶺朝她點頭,也不管師傅同不同意,自己先應了:“你放心,小師兄讓我帶你回空山居安置,不是騙你的。只要你愿意,師娘應該會同意的。我們空山居缺弟子,以前小師叔還經常下山撿孩子回去當徒弟的,我就是撿來的。”
左丘壑一聽,這小子什么糗事都往外抖摟,氣的一巴掌拍過來,把人拍的一個趔趄,險些把鄔悠悠扔出去。
鄔悠悠聽了左丘嶺的話,又眼巴巴的望向左丘渙,左丘渙感覺自己這個掌門的面子算是丟完了,無奈道:“此事因我空山居弟子所起,你若想留下,就先留下吧,只要司陵邑不來要人,你想呆多久都行。至于入不入門的,此事了結再說。”
鄔悠悠終于安心,拼命的點著頭,表示自己愿意留下。
左丘渙揮揮手,示意他們趕緊走。幾個人這才離開。直到進了側院,左丘壑才調侃道:“她都不跑了,你怎么還一路抱著走,這是上隱了?”
左丘嶺被嘲弄,才羞愧的把人放下,松綁,還貼心的往鄔悠悠手里賽藥膏,說是可以消去繩子的勒痕。
左丘壑在一旁看著,又毒舌的說:“你小師兄這是用自己給你換了個童養媳回來嘛!以前怎么沒見你對師兄這么殷勤。”
兩人一聽,立刻尷尬的分開,左丘嶺還試圖狡辯道:“她——入了門,我——就也——當---師兄了,自然--要對師妹---好點。”
左丘壑瞟他一眼,邪氣的說:“也不知道入得誰家的門!”
左丘嶺被他二師兄的毒舌堵得一時說不上話,鄔悠悠則不干了,氣憤的說:“你什么意思,你要是嫉妒我有師兄疼,你就去找你師兄呀,看你這么討人嫌,估計沒有師兄弟會照顧你。”
左丘壑:……………罵人也不能揭短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