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丘渙行至樹下,看了看鐘離浩,閑王說這是幻龍族遺孤,途中偶遇瘋女人,才送請閑王幫忙診治。雖然這其中有很多可疑之處,左丘渙卻無意深究。畢竟他此行的目的是救人,救了人就退回空山居,對朝野、對江湖沒有半點興趣。他此刻對外的身份是閑王府上門客,擅長醫(yī)術(shù)罷了。
“此女經(jīng)脈盡毀,身上有多處重傷留下的疤痕,還有些沒有痊愈,已經(jīng)潰爛。雖不致命,卻很難恢復(fù)。她許是受了某種刺激,心智受損,此為心病,我只能穩(wěn)定她的情緒,卻不能治愈。另外,還有一事,”說到此處,他看了一眼閑王,猶豫了再三,才緩緩開口:“其心脈處似有雜音,我以銀針探查,見異常血流鼓動?!?/p>
閑王不知左丘渙想要說什么,但鐘離浩卻聽明白了,此癥狀乃是中蠱的跡象。而此時,左丘渙也正好盯著他看,他心下警覺,看來這位王府的門客,是把他當(dāng)成了下蠱的人,這倒也不奇怪,畢竟幻龍族確實有一支善于養(yǎng)蠱、下蠱。
他不屑的笑笑:“先生多心了,我并不善蠱毒?!?/p>
閑王這才明白左丘渙的意思,連忙解釋:“先生多慮,我與鐘離先生相識多年,他不會行此陰毒之事?!?/p>
左丘渙似是信了,沒再深究,伸手指了指鐘離梓手上的藥方:“我開了幾幅藥,有外用治傷的,也有內(nèi)服安神的,眼下不知心病病因,只能保守治療?!?/p>
鐘離梓捧著藥方,看看左丘渙,又看看自己父親,最后嘟著小嘴很有眼色的對閑王說:“這些藥材都挺貴的!”
鐘離浩面無表情的沒有應(yīng)答,閑王見這丫頭一臉肉疼的樣子,不禁笑了,伸手接過藥方,朝一直隱于樹上的武管事?lián)]揮手,武管事旋身落在他身旁,躬身給各位行禮后,接過藥方,又笑著對鐘離梓說:“我會買好藥,著人送來,請姑娘放心?!?/p>
鐘離梓見狀,彎起嘴角笑著說:“爺爺留下銀兩我自己去買也行。”
武管事楞了一下,馬上又從懷里掏出一包銀子送到鐘離梓手上,但還是抓著藥方說:“姑娘對這京城不熟,藥還是我著人買來,若是不夠,你再用這銀錢續(xù)上。”
鐘離梓收了銀子,對武管事給的臺階也甚是滿意,微笑著給武管事行了禮,又朝閑王眨了眨眼說:“謝叔叔長得真好看?!?/p>
閑王猛地受了夸獎,倒也鎮(zhèn)定自若,還厚著臉皮逗弄道:“有多好看?”
鐘離梓歪著頭想了一會兒,又瞟了一眼她親爹,最后肯定的說,比我哥好看!”
閑王:“………”,也不知這小丫頭是書讀的少了,還是人見的少了,這般的夸獎可真是一點說服力都沒有。許是拿了銀子,不得不客氣兩句的敷衍。
見閑王好像不是很買賬,小丫頭又補充道:“我哥長得很好看的,除了謝叔叔,我還沒見過比他好看的?!?/p>
閑王:“………”看來是人見的少了。他正要禮貌的回應(yīng)一下,就聽見哐當(dāng)一聲,院門被從外面猛地推開,一個布衣少年,氣勢洶洶的跨步進來,身后還跟著一個小乞丐。
少年昂著頭,邊走邊不服氣的說:“誰比我好看!”
眾人齊刷刷看向少年,鐘離浩面色不佳,正想喝止,被鐘離梓搶了先。
鐘離梓小跑到少年身前,瞥了一眼他身后的小乞丐,匆忙對少年說:“哥,你回來了,那個是謝郎君,你看他是不是長得挺好看的?!?/p>
原來這就是鐘離浩的長子鐘離恒,倒確實和鐘離梓有七八分相似,只是十來歲的男孩子,身上多了些颯爽之氣。
鐘離浩為了避免兩個孩子繼續(xù)胡言亂語,開口道:“恒兒,不許和你妹妹胡鬧,過來給各位長輩見禮?!?/p>
鐘離恒瞧見他爹一臉的嚴肅,撇下妹妹,走到幾人面前,有模有樣的抱拳躬身,給眾人行了個晚輩禮。抬頭時還不忘多掃了閑王幾眼,而后又拉過身后的小乞丐,對鐘離浩說:
“爹,我撿了個人。以后他就跟著我可好?”
這下所有人都沉默了。
武管事低頭忍笑,左丘渙竟防似看到了自己那有著同樣撿人怪癖的師弟的影子。閑王則在一旁暗暗打量三個孩子。
鐘離浩一臉的怒色,不急發(fā)作,鐘離恒又說:
“小妹都撿了一個,還頗費銀子。我撿的這個,可以自己賺錢?!闭f著,他把小乞丐往前推了推,展示他手里抓著的破碗中那幾枚銅錢。
縱是武管事見多識廣,此刻也忍不住笑出了聲,左丘渙和閑王則仰著頭看天憋笑,誰也不敢正眼看鐘離浩青紅變換的臉色。
鐘離浩被自己親兒子這一出徹底制服了,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小乞丐,孩子和鐘離恒看上去年齡相仿,整個人形削骨瘦,許是營養(yǎng)不良,面色蠟黃,頭發(fā)也顯得干枯。但好在衣服雖然破舊,卻干凈,面容也清爽,一雙大眼睛格外的清澈。四肢修長,露了半截的手臂上膚色黝黑,隱隱還能看見些肌肉線條,倒是個練武的好材料。小乞丐身后還背著一個背簍,那本應(yīng)該是鐘離恒的物什,想來是被當(dāng)成了現(xiàn)成的勞力。
見自己爹不說話,鐘離恒有些急了,伸手解下背簍往地上一放,對他爹炫耀:“你看,他可以幫忙做很多事,力氣也很大。”
鐘離浩掃了一眼背簍,里面裝著滿滿的米面菜肉。小乞丐期待的望著鐘離浩,一言不發(fā)。
“爹,我們留下他好不好。給哥作伴,陪練,我不想總被我哥打了?!辩婋x梓在一旁幫腔,小小年紀,知道照顧他人的自尊心,只說自己需要。
鐘離浩有些心動,但又想到自己也是四海漂泊的,一旦身份泄露,還有被追殺的可能,又把這份惻隱之心壓了下去,板著臉不置一詞。
“鐘離先生若有不便,不如讓他跟著我可好?!遍e王瞧出這小乞丐骨骼清奇,雖然處境不佳,卻也沒有半點怯懦,半分討好。
別說閑王,就是左丘渙也有點心動了,只是目前這是京城,自己還是客人,不該多事,要是最后這鐘離先生不收,他倒是可以效仿師弟,把人帶回去,想來,師弟一定會高興的。
“不行,他得跟著我。我們都說好了。”鐘離恒立刻擋在小乞丐面前,死死護著,恨不得不給閑王看上一眼。
閑王有些好笑,不知道鐘離浩平日是怎么教孩子的,一個女兒鬼機靈的知道要錢,一個二子執(zhí)拗的隨處撿人。
“孩子,你叫什么?”鐘離浩終于開口問道。
“我叫番薯?!毙∑蜇で宕嗟幕卮?。
鐘離浩:“你家中可有親人?”
番薯:“原是有個奶奶,兩年前病逝了?!?/p>
鐘離浩:“你父母呢?”
番薯:“聽奶奶說,父母原來是鏢師,2歲的時候,兩個人走鏢,遇了劫匪,人都沒了。”
小乞丐答得干脆,流利,雖是在說自己的事,卻有幾分淡泊的從容。
鐘離浩嘆口氣,又問:“你若跟著我們,就要四海為家,風(fēng)餐露宿,未必就比你現(xiàn)在安穩(wěn)。但你若跟著這位三爺?!闭f著他指了指閑王,“他或可以給你一個安穩(wěn)之地,等你長大,還有機會入仕為官。你要不要考慮一下?”
番薯看都沒看閑王一眼,伸手抓住鐘離恒手腕,堅定的對鐘離浩說:“我和阿恒說好了,要一起游歷,去看大漠流沙、草原落日、滄?!瓬婧!痹S是忘記了,他求助的望向鐘離恒。
“滄海月明,冰川藏骨!”鐘離恒適時的接上。
閑王看看二人,心底竟升起無限的羨慕,這也曾是他少年時的夢想。
鐘離浩看看自己兒子,又看看番薯,再看看一臉艷羨的閑王和只等著撿漏的左丘渙,心一橫,說道:“那就留下吧,若有一日想走,只肖說一聲就好。”
“太好了!”鐘離恒反應(yīng)迅速,一朝得了應(yīng)允,就摟住番薯的肩膀,激動地又蹦又跳。
番薯則任由他摟著,靦腆的笑著。鐘離梓也在一旁跟著鼓掌,鼓到一半想起來什么似的,從剛剛得了的錢袋里摸出一顆銀錠,塞給番薯,說到:“拿著,這是入門禮,以后我就是你師姐了?!?/p>
幾個大人:………,這錢可真好賺!
鐘離恒見妹妹給了錢,兩手上下把所有口袋摸了個便,沒摸出半點兒值錢的東西,求助的望向他爹。
鐘離浩扶額,感覺自己養(yǎng)了兩個敗家子。
還是武管事手疾眼快,從袖子里掏出一把古樸的短刀,遞給鐘離恒。他看得出閑王對這對雙胞胎頗為喜愛,這點銀兩和物什,算不得什么。
鐘離恒看了他爹一樣,見鐘離恒不反對,就順手接了短刀,剛過手就給了番薯。
鐘離浩覺得這三個孩子實在鬧眼睛,沒好氣的說:“行了,該干嘛、干嘛去?!?/p>
不過,不用他說,鐘離恒就已經(jīng)左手牽著妹妹,右手摟著新玩伴,豪氣萬丈的朝廚房走去,邊走還邊說:“走,哥給你們做好吃的去,得替番薯做一頓拜師晏。”
鐘離浩:………,孽子!
等三個孩子進了廚房,閑王才又憂心忡忡的開口問:
“鐘離先生,可否請令師幫忙看看這蠱毒的出處?”
鐘離浩聽聞此言,眼中閃過一抹殺機,言辭帶了戒備:“你懷疑我?guī)煾?,不如懷疑司陵邑,她們自己也擅長蠱毒?!?/p>
閑王也不辯駁,而是追問:“那鐘離先生可知司陵邑和幻龍族所用的蠱毒有何不同,技法上孰高孰低呢?”
鐘離浩氣哼哼道:“我如何知道?”
左丘渙聽了閑王的問話,似是受了什么啟發(fā),皺著眉在一旁來回踱步。
閑王:“先生可是想到了什么?”
左丘渙又轉(zhuǎn)了一圈,才收住腳步,審慎的看看鐘離浩,然后才回憶道:“我似乎聽家父說過,但又記不清了,好像說司陵邑與幻龍族的巫蠱之術(shù),同根同源……”
閑王:“怎么會!”
鐘離浩:“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