鄔嵐和其他司陵女在選派儀式的次日辰時,便由各家安排接出了皇宮,鄔周舒帶著鄔水寒去了司天監在宮中的舊址。潛芳華一日間便人去樓空了。
鄔嵐走時,把鄔悠悠的行裝挑揀著,草藥、銀錢、妝花等和鄔樂琳、鄔雨嫣三人分了,至于那些衣物和日用品則全部收好,裝進了自己的行裝,本著不留下一個銅板的儉樸精神,全部帶走了,甚至連左丘鋅換來的那些稀奇古怪的各種小玩意都沒留下。
公孫守帶人在宮門口接人的時候,詫異的發現,同樣是出宮,鄔嵐的行裝要比其他人多了一倍,心理好奇得很,卻又不好當眾詢問,把人迎上車,吩咐王府家丁把東西全部收了,一路浩浩蕩蕩的回王府去了。
王府里,左丘鋅自前夜跪了一天一夜后,又被囚在屋內閉門思過,聽說鄔嵐今日就回閑王府,便想盡辦法想早點出去,但結果很顯然,阮瑕以未得到閑王諒解為由,硬是沒同意。于是左丘鋅就被關在房里團團轉。
鄔嵐一進王府,武管事便高高興興的迎上來,激動的說:“歡迎影堂主回來,王爺一早就在湖心亭等著了。你之前住的院子也清掃過了,等下見了王爺就可以過去休息。“說完又看了一眼門外馬車上的兩大箱子,吩咐下人趕緊去搬。
鄔嵐朝武管事行了個晚輩禮,親切的說:“武叔好!一年不見,王府一切可好!“
武管事被這一句武叔叫的熱淚盈眶,感慨道:“都好!都好!你回來了,就更好了。“
鄔嵐點頭,含笑,笑的雙眼含淚。公孫守安排完車馬箱子,從外面進來,看見這場景,沒心沒肺的說:“人都回來了,哭什么。“又對鄔嵐說:”你今天先歇著,明日我們再切磋,我苦練了一年,這次我定然能贏你。“
鄔嵐收了笑容,瞥他一眼,輕蔑的說:“不管多久沒見,我打你還是輕而易舉的。“
公孫守:“嘶,少說大話,明天比過才知。“
鄔嵐沒理他,和武管事并肩朝里走。
武管事邊走邊絮絮叨叨的將王府近期發生的事挑著重點和鄔嵐講,正說到空山居幾人此刻就住在王府里的時候,鄔嵐腳步一頓,正欲問個清楚,就見正廳的門口站著兩人,一個中年男子,手持折扇,翩翩然像個儒士,一個腰上掛劍,年齡比左丘鋅略長,氣質要倨傲些。兩人腰間都掛了一個銅鈴,正式空山居的標識。
不用武管事介紹,鄔嵐也立刻看出這兩人身份,正是空山居的三長老阮瑕和二弟子左丘壑了。
鄔嵐不欲此時就與兩人續話,便隔著庭院,遙遙向二人行了個禮,又跟著武管事繼續朝內院走去。在他們身后,阮瑕和左丘壑舅甥二人,眼神晶亮。
左丘壑:“那就是司陵女史?我怎么瞧著她和武管事好似很熟呢?”
閑王并沒有把鄔嵐的真實身份和空山居眾人詳說,只說鄔嵐可信,與王府親近。所以目前除了左丘鋅之外,還沒有人知道鄔嵐其實就是司陵邑前少主。更不會知道她其實還是斬風堂的堂主。
阮瑕:“你猜他是和閑王熟?還是斂風門主熟?”
左丘壑眨著眼睛,看看自己舅舅,忽然冒了一句:“你說左丘鋅那天晚上夜探皇宮,是不是去見她?”
阮瑕一愣,之后立刻露出狡黠的笑容,以扇擊掌說道:“可以呀!我們鋅兒長大了。”
左丘壑對自己舅舅這幅八卦的樣子很是嫌棄,提醒道:“那可是司陵女史,我們最好還是不要招惹的好。”
阮瑕:“司陵女史怎么了?她若有心跟鋅兒回空山居,我有千百個法子讓她洗去司陵邑的出身。”
左丘壑:“你也說她若有心,關鍵是就左丘鋅那個頑劣的樣子,誰看得上他。”
阮瑕聞言,忽然想道:“對哦,鋅兒還在后院,被我鎖在屋子里呢,得先把人放出來,再好好裝扮一下。“
說著他轉身就朝后院走,左丘壑跟在他身后莫名其妙的問:“你都來了快三天了,什么時候和我一起研究解蠱呀。我看你不是來幫忙的,就是借口跑下山玩。“
阮瑕反駁:“我下山,還用找借口么?你以為我和你們這些小輩一樣么,下個山還要師兄同意。“
左丘壑:“那你什么時候幫忙?“
阮瑕:“先解決了你師弟的終身大事再說。“
左丘壑:“你少做夢了!“
兩個人吵吵鬧鬧、旁若無人的穿堂過巷的朝后院走去。
鄔嵐在武管事的陪同下來到回廊處,閑王就在湖心亭中靜坐著,若無其事的刻著木偶。武管事止了腳步,笑著對鄔嵐說:“快過去吧。”
鄔嵐點頭,將要邁步,又猶豫著回頭看武管事。武管事擺擺手,示意她快去。鄔嵐轉過身,卻遲遲沒有邁步。
正在這時,忽然感覺身后有勁風襲來,微微側頭,瞥見一點寒芒。連忙側身避開,剛想轉身看看是何人暗算。又是一道勁風襲來,比此前更盛,鄔嵐只好攀住廊檐,傾身繼續躲閃,并揮手甩出珠釵,只聽當啷一聲,珠釵落地。
鄔嵐借著這空隙,才看清偷襲的人正是公孫守。偏公孫守手持長槍,壞笑著看著回廊中的鄔嵐,對自己的偷襲甚是滿意。
鄔嵐剛剛忐忑、糾結的心情被打了個精光,轉而是無名怒火。她雙手一抖,指尖銀絲閃爍,飛身就攻向公孫守。
武管事立在回廊入口處,不躲不閃,笑呵呵的望著兩人過招。公孫守一桿長槍揮舞的澎湃張狂,開始時攻勢強勁,但慢慢的動作便有些遲緩僵硬了。
只見鄔嵐身形輕盈,在狂風驟雨的攻擊中,以退為進,以守為攻,看似被壓制著,毫無章法的亂躲,實際上在每次躲閃之際,手上的銀絲都悄無聲息的纏上公孫守的長槍、手臂、雙腿。
百招之后,鄔嵐已經退至回廊中間,鄔嵐看了一眼廊下碧波,又挑釁的看了一眼公孫守。公孫守知道自己中計了,卻仍想著以力破巧,轉動長槍企圖掙破纏繞在周身的絲網,卻不想伴著他的動作,絲網卻是越纏越緊了。
而鄔嵐也借著公孫守的力道,仰首一拉一提,就把人給掛在了廊上,不待公孫守反應過來,便是一個回旋踢,直接把人踹飛了出去,只聽啊!嘭!公孫守裹著絲網遙遙墜進了荷花池。
鄔嵐站在廊邊,看著公孫守無力掙扎,逐漸下沉,側頭給武管事遞了個眼神。武管事心領神會的,縱身點著水面,把人拎起來,帶走了。
公孫守被武管事扛著,還不忘叫囂:“你怎么能這樣?我不服,你這是犯規,我不服!”
鄔嵐笑著看他被扛走了。
“鬧夠了,就過來喝茶。”閑王的聲音忽然自湖心亭傳來。
鄔嵐不禁一顫,剛剛被公孫守鬧沒的別扭心情,又猛然回來了。自己當年是因閑王不許她報仇、不許她回司陵邑,也不愿意她進宮做司陵女史,幾番爭論后,鄔嵐一氣之下,丟下斬風堂,獨自回了司陵邑。然而當她踏進妃陵的時候,才知道原來閑王早有安排,只是不希望她只身涉嫌而已。可自己的仇,怎么能讓別人幫著報,自己卻躲在后面。所以她堅持要留在妃陵,堅持要進宮。閑王對此沒再反對,也沒再和鄔嵐聯絡,所有消息的傳遞改成了武管事和公孫守。就這樣過了一年,她幾經輾轉,最后還是要回到王府,感覺一年白折騰了。所以除了當時的愧疚和感激之外,又加了幾分羞愧。還沒想好要如何面對閑王,就被武管事帶過來了,然后沒等自己做好思想工作,又被公孫守亂攪了一頓,現在猛不丁聽見閑王叫她,只得硬著頭皮朝湖心亭一步一步挪過去。
“王爺!”鄔嵐垂著頭,輕聲問候。
“怎么?一年不見,這么生分?不叫三哥了?”閑王倒了杯茶,推過去。
鄔嵐抿唇,遲疑片刻,想著自己沒有必要這么矯情,閑王救了她,又悉心教導她,讓她入江湖歷練,又掌斬風堂諸事,為了幫她救父,籌謀多年。一直以來閑王都如兄如父般陪伴在自己身旁,既如此,自己在此扭捏作態又是何必。不若承了這份情,報之以同樣的情分。想至此,她收斂情緒,清脆的喚了聲:“三哥“
閑王笑著點頭,示意她坐下。
鄔嵐乖巧的坐在案前,捧起閑王倒的茶,輕輕抿了一口。
“如何?味道和以前一樣么?”閑王目光柔和的望著鄔嵐,問道。
鄔嵐品出是她之前最喜歡的春谷青芽,入口有春芽的清香夾著淡淡的苦澀。她點點頭,又多喝了幾口,放下杯子,閑王便自然的又給她倒滿了。
兩個人就這樣靜靜地喝了三盞茶,都沒有再說話。
最后還是閑王先開口了:“此番叫你回來,是因為得了一些消息,我覺得還是你自己親自來查,速度會快些。“
鄔嵐點頭:“我聽七皇子說了。”
閑王一愣:“他什么時候和你說了什么?“
于是鄔嵐在閑王的注視下,痛快的把左丘鋅夜探皇宮的事情說了個完整,說完還不忘加一句:“不是三哥派七皇子進宮找我的么?“
鄔嵐身后,回廊內,正屏氣輕身,躡手躡腳向湖心亭移動的左丘鋅忽聽此言,猛地收住腳步,轉身欲走。
身后就傳來一聲冷冷的呵斥:“站住!”
左丘鋅:完了,白跪了一天一夜。
左丘鋅小心翼翼的轉過身,屁顛屁顛的跑進湖心亭,撲通一聲就跪在了閑王對面。
鄔嵐對他這行云流水的一整套動作很是吃驚了一下,剛想教育兩句,瞥見閑王的臉色,又忍住了。
左丘鋅跪好,討好的說:“三哥好!我知錯了。“
閑王白他一眼,冷著臉問:“你錯哪了?“
左丘鋅:……這我哪能這時候說呀,多沒面子呀。“我哪兒都錯了。”
鄔嵐在一旁抿唇偷笑。
閑王無語,有心再教訓他一頓,又想了想,還是忍住了,畢竟是要留些面子的。
閑王:“你既然來了,就一起說說吧。剛好我有事需要你二人去辦。”
左丘鋅見閑王沒有追究自己擅自入宮的事情,便夜高興的坐直了,痛快的答:“好!三哥讓我做什么都行。”
說著還不忘給自己倒了茶,捧著茶杯朝鄔嵐眨眨眼。
鄔嵐端著茶杯,裝作沒看見,把頭轉向了一側。
左丘鋅沒得到回應,又泄氣的看向閑王。
閑王感覺自己面前坐了只忙忙碌碌的松鼠,說句話要動三次,很想伸手把他按住了。耐著性子說:“宮外發生的事情,你們既然已經都知道了,那么我們就說說宮內將要發生的事情。“
左丘鋅:“宮里的事情?”
鄔嵐:“王爺可是說長公主要去司陵邑和璃妃要去北苑的事?”
左丘鋅:“什么?我娘要去北苑?什么時候?為什么呀?“
閑王:“百影堂先是潛入司陵女的隊伍,后又冒充安遠王府的是女入宮行刺,一計不成,恐怕不會就這樣了是,應該還有后手。只是目前不知道到底是出于何種目的、受何人指使,所以璃妃此番去北苑就是要和百影堂交涉,探查清楚這次是有組織的刺殺,還是個別人的臨時起意。“
左丘鋅:“可為什么是我娘去,他不是皇妃么?況且我們派人去了,人家就能承認么?要是不承認能怎么辦,要是真的是他們干的,我們派人過去,不是送人頭么?”
閑王:“所以才需要璃妃出馬,她既是皇妃,又是空山居的二長老,就算百影堂想搞事情,也要顧及江湖勢力的影響。”
左丘鋅:“可是百影堂不是在北狄境內。要是百影堂暗中勾結了北狄朝廷怎么辦,我娘此去不是兇險萬分。”
閑王:“確實如此,所以才要以江湖人的身份前去。”
左丘鋅拍案:“這不是自欺欺人么?”
鄔嵐第一次見左丘鋅發這么大的脾氣,驚訝的看著他。閑王倒是習以為常:“你發什么脾氣,跟我生氣有什么用?”
左丘鋅聞言,憤憤的又坐回去,惱恨的問:“三哥有什么辦法,我娘一旦去了北狄,那就是任人宰割,九死一生的。這是誰出的主意。“
閑王忍了忍,才低聲說出了自己的計劃。
自湖心亭出來,鄔嵐本欲回去整理一下,奈何左丘鋅非要拉著她去看所謂的好東西。鄔嵐擰不過他,只得跟著去了。
進了王府后院,左丘鋅高聲換來一個十三歲左右的小丫頭,小丫頭脖子上掛了個碩大的鑰匙,見到左丘鋅,蹦跳著上前,給他行了個大禮。左丘鋅滿意的揮揮手,一指身后的鄔嵐道:“這是我朋友,去把房門打開,讓她看看我準備的禮物。”
小丫頭答應著,捧著鑰匙打開了一個側房的門,門一開,一只黑色大藏獒就沖了出來。直沖向左丘鋅,一個飛撲便把人給按在地上了。
鄔嵐上前,本想把狗趕走,見那藏獒對著左丘鋅又舔又聞的,很是興奮。便又收了招式。
小姑娘開完門,跑回來拉著鄔嵐的手說:“姐姐快來看,這里都是大哥哥給你準備的禮物。”
鄔嵐不解,好奇的跟著走進去,發現房間里堆的亂七八糟的,什么都有。她隨手拎起一個紙包,打開,里面是一只石頭雕的貔貅,精巧可愛,脖子上還掛了個紅繩串著的鈴鐺。再打開一個木盒,里面是一只碧玉的釵子。再看還有紙鳶、有骰子,更多雜七雜八的東西,一時不知該做何感想。
“這些是給我買的?”她難以置信的問。
“是啊!”左丘鋅從地上爬起來,推開藏獒走過來說。
“可我也不喜歡啊!”鄔嵐直接說道.
左丘鋅:???
從二人進院就躲在房里偷看的左丘壑和阮瑕,不住的搖頭,感嘆:出師不利啊!
阮瑕:“你怎么沒說他買了這么一堆破爛?”
左丘壑:“我忙著解蠱,哪有時間看著他。”
阮瑕:“那都是些什么亂七八糟的?”
左丘壑:“不知道,聽說公孫守那有份清單,晚點我去拿來看看。:
阮瑕:哎!
左丘壑: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