獲得紅纓槍助陣的栯夢渺將原先的彎彎繞繞統統拋諸腦后,眼神凌厲掃視過下方九人,擇定其中一位后,徑直向前突刺而去。
“結陣!”
被她盯住的長老暴喝著將長劍踢至半空,伴隨一聲微弱劍鳴,劍刃反射出冰冷寒光,成為眾長老集合的標志。
栯夢渺趁此機會一招攻破老者防線,刺入了他的胸膛,再抬起一腳,將人嫌惡地從槍上踹下。
頃刻間,除了聽見皮肉被利刃扎穿的聲音,以及長老的痛苦悶哼外,別的什么都沒有發生。
她忍不住皺緊眉頭道:“真是個怪物。”
倒地的老者聽見這句話目光凝滯了一瞬,霎時明白女子已經掌握了他們的秘密。
他的手指用力指著胸腔,齒縫里滲出縷縷黑紅色血絲,面目扭曲地叫嚷道:“可不是嗎……瞧瞧這個猙獰的窟窿,我們早就是沒有心的怪物了,你根本殺不死我們哈哈哈哈哈哈哈......”
刺鬧的笑聲不絕于耳。
栯夢渺卻連一點煩躁的表情都沒顯露。
她倦怠地掀起眼皮,自上而下地注視著茍延殘喘的長老,半晌忽然騰空一翻身子,躲過飛來的暗器,一字一頓地丟出四個字。
“你說的對。”
輕柔的音色挾帶著不容置疑的冷靜與俏皮。
當眾長老趕來時。
只見少女提槍橫掃,當著他們的面果斷把老五脖子抹了,肅殺之氣縈滿周身,讓他們難以想象一個女子怎會有如此恐怖的一面。
是了,放在南安,有身份地位的女子應該安分守己,待嫁閨閣,就是遇見殺雞宰牛都能被嚇得心驚肉跳。
而儺神廟也絕不會接納一些外來的鄉野村婦,所以......眼前的女子為何如此荒唐?
然在栯夢渺看來,死去的壓根就不算人,她只是在例行公事,清除破壞戲曲故事的病菌污垢罷了。
失去大半連接的腦袋倏地轉向一邊,與先前慘遭襲擊的長老猛然對視,他抓狂的,瞪起充血的眼球,呼哧呼哧喘氣掙扎了一番后,意識逐漸湮滅于黑暗。
“別著急,他死不了,只是暫時暈過去了,”栯夢渺踢了踢腳邊的腦袋,挑釁道:“你們也想試試這種滋味嗎?”
一墻之隔的潮濕地帶里,裴蘭因望著這畫面似是而非的笑著,熾熱的金色眼睛布滿駭人的探索欲望,瞳孔不斷緊縮擴大,像有激烈的情緒在體內瘋狂起伏。
他太好奇了。
恨不得現在就沖上去,掌摑住她靈動又充滿韌勁的纖細手腕,然后反復摩挲,質問她為什么與眾不同。
他甚至想起了扣住她脖頸時的觸感,溫熱、柔軟、跳動。
“哈,多么富有生命力,”裴蘭因的喉結遏制不住地滾動了幾下,犬齒間擠出低沉愉悅的聲音:“可惜就是太脆弱了,一不小心就容易折斷。”
如此陰冷露骨的視線落在任何一個人身上都會使對方不寒而栗。
栯夢渺更不例外。
打從知道裴蘭因在暗處盯住自己開始,她的脊背就一陣陣的發涼,危機逼近的感覺讓她的心臟如臨大敵,急促而緊張地怦怦狂跳。
她幾乎是壓抑著生理反應在演戲。
又借著這股強烈的恐懼,激發自己的腎上腺素,把外界的壓力化作斗志和快感,躍躍欲試地迎戰接下來即將發生的一切陰謀詭計。
長老們沒有讀心術,自然看不透栯夢渺的心思。
他們每一回出手都是下了狠勁兒,有種不打死對方誓不罷休的架勢。
雙方你來我往交手四五個回合之后,栯夢渺依然沒有落于下風,甚至越打越興奮,但她可不準備繼續跟這幫老家伙們拉扯,打算趁著體力不支的由頭尋找退路,來一個完美無瑕的金蟬脫殼。
就像一出真正的東方歌劇表演,她是這場劇目的主角,所以不能突兀離場,否則會讓旁觀者察覺異樣,看得也不舒心,必須循序漸進,制造一個不得不失敗的遺憾結局。
心思落定。
栯夢渺通過手臂和手腕的協作配合,使用雙槍在周身快速旋轉,左右開弓,舞出招式迥異的漂亮槍花,一步一影既是防守也是進攻,恰如騰蛟奔蟒,又好似雪舞梨花,盛氣十足。
就在長老節節敗退之際,少女的節奏開始混亂,喘氣聲加重,動作也逐幀慢了下來,但她攻勢依然存在,像是要與他們來個魚死網破。
因為密室內是完全的封閉狀態,栯夢渺若想逃離,除了打出一條血路外別無他法。
有這層邏輯在,外人想看出她的故意放水真的很難。
只見栯夢渺槍出如龍,足下生風,不顧一切地朝一人猛烈突刺,幾個串翻身后破綻也就勢而出。
長老們不是吃素的,鷹隼般的目光狠辣地擒獲了她的薄弱點,立刻群起而攻之。
頓時,栯夢渺猶如被豺狼圍困的獵豹,心思一凝,生出大事不妙的念頭。
“糟糕,好像演脫了......”
作為故事里的外來者,她將長老設想的過于簡單,以為對方會任憑自己拿捏,沒算到他們居然還保留了余力,出手比先前要狠絕至少三倍。
雖說這要不了她的命,但皮肉之苦的痛楚肯定是會比設想中的多挨上幾道……
想到這,栯夢渺不甘心地做好了掛彩的準備。
此刻無限迫近于危險而產生的感官體驗,讓她清晰的體會到來自四面八方的殺意,仿佛擁有實質一般,比刀劍更快地觸及了皮膚,剜下鮮紅血肉。
她不禁閉上眼睛,寬慰呢喃:“忍耐,一切都是為了引蛇出洞。”
呼——
話音未落。
四周昏暗慘白的燭影遽然被一陣冰冷的牡丹花香殘酷絞滅。
陰沉,可怖,暴戾,躁欲的窺視氣息自黑暗的邊緣蔓延出來,帶著某種未知且壓抑的龐大情緒,吞沒了耳畔的一切聲音。
緊接著,在長老們目光無法企及的紅綢盡頭,異常綺麗的萬鬼幡兀自搖曳,邊沿垂墜的綠松石與瑪瑙相間的珠串鈴鐺清脆作響。
丁零當啷……
宛如冷窖里的山泉漣漪。
又像惡鬼索命時的眼珠噼里啪啦掉了滿地,令人毛骨悚然。
如此荒誕,吊詭的不真實感讓栯夢渺欣快地勾起了嘴角,再睜眼時,不僅預料中的痛楚沒有發生,就連長老們的威脅也通通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一重重掃晴娘在面前來回飄蕩移動,形如鬼魅,徹底打亂了長老的防守。
栯夢渺忍不住歪了歪頭,平聲說道:“終于……出手了么?”
背對裴蘭因的少女笑得狡黠而頑劣,本就是執棋者她,對于這位戲中神的幫助毫無感激之意,有的只是獵手對獵物產生的一點零星玩味與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