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讓我做你的侍衛吧,仆從也行!求你了!”
燕鰩寸步不離地圍在決風左右,苦苦懇求,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你可是堂堂溟川三少主,怎么身邊連個端茶倒水的人都沒有呢?也太不像話啦!”
“跟你說過很多遍了,我真的不需要侍衛,更不需要什么仆從!”決風被這個飛魚少年吵得有些不悅,“讓我一個人靜靜可以嗎?”
“可以呀!你就當我是空氣,只要讓我在你身邊呆著就好!”燕鰩沒臉沒皮地咧嘴笑了,氣得決風無話可說,默默翻了個白眼。
自從濯淵閣的結界解除,這個自稱來報恩的飛魚少年就三天兩頭地來找決風。決風不在時,他就眼巴巴地等著,時間久了竟在濯淵閣安營扎寨下來,不僅給自己搭了個小木床,還時不時地撿來幾顆漂亮貝殼和海星,把小床裝點一番。
決風在濯淵閣住慣了,本不愿搬回自己的寢殿,可眼下被這個少年逼得只好連夜收拾行李。畢竟少主寢殿在玄溟宮內院,有宮城禁軍“滬淵衛”舉國遴選出的溟川勇士層層把守,這條小飛魚就算有翅膀也很難闖進來。
滬淵衛今晚的值守格外森嚴,決風拖著一小車行李,從玄溟宮東北角的濯淵閣,朝位于正西的寢殿走來,一路上被內院侍衛盤問了三五回。
“你們怎么當差的?連三少主都不認得嗎?”凄云長公主正巧路過,立刻幫三弟解圍。
凄云隨決風來到他的寢殿,親自幫他整理行李。決風的衣物很少,多的是濯淵閣武學著作的抄本,大都是他一頁一頁謄下來的。
“這是什么?”凄云拿起決風包袱里的一顆紅褐色海螺問道:“莫非是能夠千里傳音的萬寶螺?”
“是的?!睕Q風沒必要對長姐隱瞞,“我在濯淵閣的十年來,每隔幾日就會與母上借由這顆萬寶螺通信。不過,近來三個月,始終沒有收到母親的回音?!?/p>
“最近都沒聯系到母上嗎?”凄云很是詫異,“難道不是母上親自解開結界放你出來的?”
“我并沒有親眼見到母上,只是…”決風迅速在他的《溟泠九劍》抄本中翻出一張字條。
“六月廿九那日,我在膳坊送來的托盤上發現這張字條,說是結界已解,希望我去參加沉潭盛會?!?/p>
“的確是母上的筆跡?!逼嘣贫嗽斄艘粫杭垪l上的字跡,若有所思地說道:
“說起來,年初我奉詔回宮時,便察覺母上氣色不佳,而母上叫我不要多問,說有御醫調理,并無大礙。怪我這段時間只顧操練瀚洋軍,常駐宮外,沒能時刻關注母上的病情?!逼嘣谱载煹貒@了口氣,“如今川內大小事務,皆由鰲丞相代為傳達諭旨,而宮內的事情,都是鲇總管掌領。但無論如何,為你解禁一事不可能由他人代勞,尤其是那十二道黃金結界,溟川上下,除了母上本人,就只有早已隱居深海的沉潭巫師,此外無人可解。”
“今夜更是古怪,”凄云在方桌前坐下,飲了一口決風為她沏好的玉露青茶,繼續說道:“傍晚時分,鰲江和鲇陸平從母上的寢殿出來,正巧被我撞見,卻還是用母上身體欠安不見人的那套說辭搪塞我。可為什么丞相和總管見得,自己的子女卻見不得呢?”
“我記得,大少主和二少主從小就為了爭得母上垂青而大打出手,尤其是二哥,可謂對母上的一舉一動都了如指掌。”
決風整理好自己的書架,便在凄云對面坐下,問道:“他們倆這段時間就沒有什么動作嗎?”
“據我所知,他們很是聽從鰲江和鲇陸平的那套說辭,并沒有什么出格的舉動?!?/p>
凄云臉上露出疑惑的神情,“而且,沉潭盛會決戰那晚,我本想借著你在擂臺莫名消失之事,引母上出面,卻遭到了凐雷和凝光的百般阻攔,結果還是鲇總管給鰲丞相送來諭旨,說我是不戰而勝,有資格去桑澤的什么仙修學塾。”
“去桑澤?自古溟川不犯桑澤,什么時候我們溟川人淪落到要去桑澤仙修了?”決風大惑不解。
凄云聽了也情緒激昂起來:“誰說不是呢!我也不相信母上會做出這種決定,此事定有蹊蹺!”
“不如,我們今夜就去母上的寢殿一探究竟,把心中的疑惑都解開!”凄云長公主一臉堅決地注視著決風。
“可是,如果真是母上的旨意,不想見我們…”
“要是惹怒了母上,我這個做長姐的甘愿受罰。但如果母上遭遇了什么不測,那才是溟川最大的危機?!?/p>
川主灝雯日常起居及處理政務的溟瀟殿,坐落于整個玄溟宮的正中央,也是宮內除了濯淵閣之外最高的建筑,但凡有人出入,十里開外也能一目了然。
眼下溟瀟殿正被重兵層層把守,哪怕是能夠御風隱蹤、速度超凡的決風,也很難悄無聲息地突破如此森嚴的戒備。
“鰲丞相和鲇總管走了之后,可還有人來過這溟瀟殿嗎?”凄云公主站在殿門正對的石階下方,聲色俱厲地質問正在當班的侍衛統領。
“回長公主,從那之后,并未有人再來打擾過川主尊上?!?/p>
“嗯,很好,很好。你們呢,要嚴加守衛,絕不可讓任何小魚小蝦驚擾了母上靜養。”凄云公主將她的硨磲扇持在胸前隨意扇動,在一眾侍衛眼前來回踱步。
侍衛們忽然感到眼前好似蒙了一層霜霧,瞬間變得看不清東西,一個個慌張地直揉眼睛。決風就在此刻趁機乘風而過,悄悄從西面的側窗溜進了溟瀟殿。
殿內裝潢精美絕倫,皆以溟川深海珍寶為飾,造型各異的柳珊瑚燈盞鱗次櫛比,燭光搖曳,燦若銀河,華貴之中透著一股渾然天成的狂狷之氣。
川主灝雯素來喜歡清靜,凡事又愛親力親為,平時在溟瀟殿內輪班侍候的從官總共不過五名,晚膳過后也都讓他們各自回去歇息。而今晚的溟瀟殿似乎格外冷清,全然沒有人的氣息。
“病了都沒人照顧么…”決風心中隱隱升起憐惜,他輕聲走進寢殿,在門外恭敬地問候道:
“許久不見母上,心中甚是掛念,夜深多有打擾,還望母上寬恕,見孩兒一面。”
寢殿內遲遲沒有回音,決風推門而入,只見床榻上的被褥疊放得整整齊齊,看起來已經許久沒有人用過了。
決風眉頭一皺,輕輕帶上房門,轉身步入燈火通明的務政廳,他環視四周,依然不見川主灝雯的身影,金珊瑚雕花御座上空空蕩蕩,一鼎紅珊瑚三足香爐打翻在地,銀色粉末狀香灰灑落四周。
而眼前的海藍玉髓長桌上,有序排列著數十件長短一致的褐藻鑲金卷軸,在燈火映襯下似乎籠罩著一層幽藍色的霧氣。
褐藻鑲金卷軸乃是川主諭旨專用,即便川主有恙,也需川主親手交給丞相,代為傳達事關溟川上下的重大旨令,其他任何人不得擅自拆啟。
對外宣稱川主身體抱恙,寢殿里卻不見川主蹤影,而務政廳桌上竟放著如此之多已然擬好并封裝的諭旨卷軸,著實蹊蹺。
決風不再遲疑,他伸手去拿卷軸,不料被什么電到一樣,頓時感到一股麻酥酥的疼痛,幽藍色霧氣中出現噼噼啪啪的火光。
決風痛得一驚,手里的卷軸沒有拿穩掉落在地。他彎腰想去伸手撿起卷軸,余光瞥見長桌下有什么東西,便也順手拾了起來。
褐藻鑲金卷軸依舊被幽藍色霧氣籠罩著,決風忍著手上噼啪作響的刺痛想要拆啟封蠟,卻始終沒有成功。而被決風順手撿起來的,是一顆紅褐色的萬寶螺。
“這是母上的那顆萬寶螺!怎么會掉在長桌下呢?”決風眉頭緊鎖,“這封印之術也十分奇怪,不像是鮫族所為…”
決風突然想到什么,不由在心里驚呼:“藍色霧氣,觸之酥麻…倒像是《神州四象志》里記載的龍族法術啊!”
“誒,鰲丞相!這么晚了怎么還來溟瀟殿啊?川主母上應該已經歇息了吧!”
決風聽見殿外的凄云長公主在有意提高調門,便把萬寶螺揣進懷里,沒來得及拆開的卷軸只好放回原處,匆忙御風隱蹤,離開了溟瀟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