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想吃啥？奶奶給你做，好不？”

郝秀英的聲音從廚房傳來，見沒有回應，便挑起簾子，走到門前，貼靠門框，手里拿著已曬干的紅棗，吹掉上邊的灰，時不時看著女孩。

“奶奶，成了成了！我的小雪人成了！”女孩兒歡快的指著旁邊，只見小雪人被裝扮的喜氣洋洋，紅色棉布做帽子，干柴樹枝作手臂，胡蘿卜作鼻子，最后給它戴上自己的圍巾，大功告成，簡直堪稱完美！

閆笑將棉手套摘下來，捂著凍僵的耳朵，跑到郝秀英身邊，自豪的向她展示自己一下午的成果，見郝秀英手里握著棗子，皺了皺眉，說道：“跟你說過多少遍了，上面有灰，洗洗再吃，您總是不聽。”

郝秀英又往嘴里塞個干棗，不已為意，雙手插進衣服兜里：“窮講究！”

隨后拍拍她身上的衣服，把雪渣子都拍走，領著她進屋去了。

閆責家。

嘩啦嘩啦——噗！

雪大片大片斷斷續續的從房梁處跌落，閆責雙手推著鐵鍬，正在掃雪，房頂東側，站著一人，高高瘦瘦，臉型標致，戴著手套，剛把一堆雪掃落，又拿著鐵鍬，用力向前搓，一鍬下去，盛的滿滿厚厚的雪，胳膊用力一抬，朝著房梁邊上仍去，或到墻邊，或到自家院兒里。

房頂積滿厚厚的雪，大家都在掃雪，偶爾你一句我一句的聊天。

“呦，今年雪下的可夠早的呀！”隔壁小王說道。

閆責剛準備回話，就聽老王高喊一句：“哎呦喂，大娘！”

抬頭一看，遠處街道鳳娘迎面走來，閆向見了，叫了一聲：“四嬸。”

“哎呦喂，我當是誰，是你們喊我呀！”大娘仰著脖子笑著說：“這地上滑得很，你們可得小心點！”

待鳳娘走后，小王媳婦叫他下來吃飯，小王本想請他們到家中吃飯，無奈兩人拒絕，只好一個人下了梯子。

閆責停了手中的活兒，沖閆向說道：“一會回老家吃飯。”

閆向聞聲，直了直身子，神情復雜，喉結滾動兩下，終沒拒絕。

馬筱走后，閆笑覺得無聊，坐在沙發上看電視，郝秀英在廚房燉肉，她也幫不上忙。

閆責和閆向到了老家門口，還沒進門，就聞到了空氣中燉肉的香氣，加緊步伐，三兩步走進了屋。

閆笑此時正側躺在沙發上，樣子有多難看就多難看，突然屋內多了個人，還沒反應回來，只見閆責身后又多了一人。

閆笑尷尬一笑，忙坐正，手里的遙控器一按，只聽滴答一聲，電視關了，屋內頓時安靜下來。

四年多的時間，她都沒有見這個親爹，從一出生，她就一直在老家住，閆責也長年在外，很少回來，所以她對這位父親很陌生。

閆責笑著跟她說了幾句話，自個往廚房去了。

“娘，這不過年過節，咋想起燉肉來了？”閆責進去時，郝秀英正拿著菜刀在菜板上上下揮舞著，先將豆腐切成塊，剝好蒜，放入蔥姜，粉條，青菜，小火慢燉，等出鍋時就是美美的一碗大鍋燉肉菜。

“這不筱兒來了，現在去醫院看你爹了，天天讓人吃咸菜蘿卜，成啥樣，”只見她看了一眼閆責，提醒道：“我先警告你，見面不準吵架，讓人看見了不笑話——明天你去醫院，正好我燉了一些肉，你給帶走。”

郝秀用勺子舀一口湯，嘗了嘗，后又蓋上鍋蓋，說：“沒熟，再等會吧，這肉燉爛點香！”

閆責嗯了一聲，找了個小板凳坐下，郝秀英雙手縮進衣袖，問道：“你爹在醫院咋樣？”

閆責說：“還是老樣子，啥也吃不下。”

“娘，小小這幾天麻煩你了。”

“這是說的什么話，小小不是我的孫女嗎，我照顧她不應該的嗎？”

郝秀英說罷將圍裙解下，讓閆責看著鍋，自己則去院里喂雞了。

閆責走了，閆笑松了口氣，看著眼前之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哥哥長高了，比以前更成熟、更不愛說話了。

她小心翼翼地遞給閆向一包未吃完的薯片，問道：“哥、哥你吃嗎？”

閆向搖搖頭，在她對面坐下來，瞥見她擺在沙發上的作業本，說道：“該上五年級了吧？”

閆笑點點頭，快速往嘴里算了個薯片，想打破僵局的她，開始小聲說道：“哥，你見媽了嗎？”

閆向嗯了一聲，繼續說道：“才上五年級，時間不用那么緊，該玩的時候還是要玩。”

閆笑沒反應過來，欲要張口問，話到嘴邊，腦子轉過圈來，使勁搖了搖頭。

閆向說：“我記得，小時候你最喜歡看動畫片，現在還看嗎？”

聽他開玩笑的口吻，閆笑臉一紅，忙輕聲嘟囔：“都多大人了，還看動畫片，說出去不讓人笑掉大牙。”她自認為自己已經是個小大人了，已經過了看動畫片的年紀了，但是跟她同齡的孩子有的還在看。

閆向攏了攏衣服：“你最喜歡《西游記》里的誰？”

“啊？”閆笑見他突然轉移的話題，脫口而出“孫悟空！”

她覺得哥哥應該也喜歡孫悟空，畢竟班上很多男生都喜歡孫悟空，喜歡他的七十二變，喜歡他的桀驁不馴，喜歡他的火眼金睛和金箍棒。

“哥哥不喜歡嗎？”

“當然喜歡，但我更喜歡沙和尚。”

閆笑呦呦一笑：“沙和尚也很不錯的，忠誠、老實、肯干。”

閆向嘴角微微一笑：“語文課學的不錯嘛。”

閆笑十分贊同，與此同時，那不安的小手從桌上抓了一把瓜子，慢慢磕著瓜子兒，時不時偷看哥哥兩眼。

閆責這個人，沒有架子，好說話，脾氣非常的好，說的不好聽一點，在馬筱眼里，那就是懦弱，她覺得男人應該果斷，有主見，敢于挑戰，而不是一味的屈從，兩人觀念截然不同，所以兩人吵架是常有的事，簡直是家常便飯。

叮鈴叮鈴，叮鈴叮鈴！

閆笑的手機響了，一翻手機，是李嘉南打來的，閆笑抬眼看閆向，此人正坐在一旁，于是閆笑一橫，直接把電話掛了。

對不起了，嘉南哥，小命要緊，不要怪我啊！

不料對方完全不理會，一直打個不停，閆笑掛了兩次，可對方絲毫沒有停止的意思，閆向見狀，起身說道：“肉燉好了，我去廚房看看。”

等他走后，閆笑十分氣惱，極不情愿的按了接聽鍵。

“喂？嘉南哥。”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男性極好聽嗓音：“怎么不接電話？”

閆笑緊張的解釋：“我剛才在忙——有什么事嗎？”

何嘉南哦了一聲，說道：“沒事，爸爸問你和馬姨到了沒。”

閆笑嗯了一聲：“媽媽去醫院了，我在奶奶家，你跟何叔說，讓他放心。”

見他沒有再說話，閆笑突然想起那天馬筱在飛機上的談話，于是略帶歉意的說：“對不起，那天……”

何嘉南頓了頓，說：“我都忘記了，行了，就這樣，掛了。”

閆笑長長嘆了口氣，放下手機，也往廚房去了。

不一會肉燉好了，不是吹牛，郝素英燉肉是真有一手，色香味俱全，撒上一層小米椒，沾點特制的醬，不僅聞著香，吃起來更是讓人贊不絕口。

“奶奶，不是我說，你燉的真的好好吃，比媽媽燉的好多了。”閆心迫不及待地嘗了一塊，覺得不錯，拿筷子又抄了一塊，然而，碗里的肉早就已堆滿。

“好吃就行，我們北方人就喜歡燉點肉，其實啊，我就是照貓畫虎，跟你爺爺學的，他做的那才叫一絕哩！”郝秀英自豪的說道。

閆笑點點頭表示贊同，幾人也不再多說，趁著熱乎，悶頭拌飯。

月亮從天際線邊升起，映照大地，襯得地上雪越發清涼，狗縮在窩里，不肯出來，只能月色漸消，曙光重現。

臨走時，郝秀英從蒸籠里拾幾個饅頭，與燉好的肉一起，一并遞給閆責，在耳邊囑托幾句，便讓他們回去了。

夜已深了，郝秀英來來回回收拾，等到上床時已將近零點，見閆笑睡在小床上，旁邊靠著暖氣，她小心翼翼地走到身邊，將厚被子往上拉了拉，也上床關燈睡了。

閆心其實在裝睡，因為她睡不著，躺在床上，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床吱吱一響，閆心一睜眼，只見郝秀英半坐在床頭，絲毫沒有睡的意思，月光透過窗戶，屋子里存有微光，半晌，閆笑看到郝秀英背地里偷偷抹眼淚，心里五味雜陳，知道她是擔心爺爺，她想要張口安慰，但怕郝秀英知道自己沒睡后尷尬，所以始終沒吭，過了一會，郝秀英才緩緩躺下，幾分鐘后打起了酣，閆心也似睡非睡，最終進入了夢鄉。

寂靜的冬天，北風呼呼，萬籟俱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