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生活補助,每個月的主食依然是棒子面窩頭,那個年代白面是很少的。
家里幾乎天天蒸棒子面窩頭,不想蒸時,就把窩頭切成片,用鍋包干,不放油(那個年代食用油也像白面一樣稀少,家里沒有),干包成兩面金黃,起了嘎吱,嚼上去干脆干脆的。
爸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窩頭干就白開水,是爸爸的主食。
我已經(jīng)吃不下窩頭干,寧愿餓著也不吃。
他給我準備了動物餅干、偶爾還有月餅,算是奢侈品了。
八十年代的月餅,手掌心大小,圓圓的,黃黃的,月餅表面微微向上隆起,中間打著一個紅點,月餅里包著瓜子仁、青紅絲、芝麻等,
雖然動物餅干和月餅是大多數(shù)農(nóng)村孩子吃不到的,過年過節(jié)也許會有,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除了窩頭干就是動物餅干還有月餅,我還是吃殤了,至今都不想吃這三樣?xùn)|西。
每年冬天,我的手長滿凍瘡。到了溫暖的環(huán)境,凍瘡癢痛難耐,為了能減少凍瘡的困擾我嘗試著學(xué)做棉套袖。就是用兩塊長方形的布,中間夾一層薄薄的棉花,四邊縫起來,成一個圓筒狀,圓筒的直徑剛好容納兩只手插進去,長度和一個半手差不多。有的套袖做得比棉襖的袖子寬一些,可以套在袖子外面,我的布料少便塞到棉襖袖子里面。
困難的是棉鞋,我的大腳趾長與其他四趾,而且大腳趾的生長速度也很快,一雙新的棉鞋,沒過多久就被大拇腳趾頂出一個洞。縫補棉鞋,技術(shù)要求太高,明顯比做套袖難,我嘗試修補了幾次,都以失敗告終,索性露著了。
爸爸就找前街,秦文亮的愛人,也就是秦小兵的媽媽幫我補,然后等困難補助發(fā)下來的時候給人家送點東西作為感謝,月餅、綠豆糕之類的。八十年代的月餅、豆糕之類的都是用薄牛皮紙包成四方形,再用紙搓麻繩,十字纏繞,中間打個結(jié),拎著。我曾經(jīng)拎著這樣的四方塊去過秦小兵家。秦小兵比我大,而且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所以平時去她家玩的少。她的媽媽經(jīng)常四處趕集買衣服,手巧能干也愛笑。
隨著我的長大,吃的也多了,開銷也多了,家里越發(fā)的貧困。爸爸的黑色中山裝,領(lǐng)子已經(jīng)磨破,前后襟也已經(jīng)由黑變灰,開始補丁套補丁。爸爸以前不會縫補,媽媽去世這四年逼得他也學(xué)會了縫補,因為年過六旬,眼睛老花,又沒錢買老花鏡,他自己縫補的中山裝,針腳很大,雖然整齊,但太大了,一針一針縫在補丁上,比補丁更刺眼。每次看到他膝蓋上,前胸上,領(lǐng)口上斗大的針腳,套在一層又層的補丁上,淚水就止不住地流......
而這些大針腳只出現(xiàn)在他的破衣服上,我的衣服,縫補都是找裁縫。生活如此落魄,他還是每年春節(jié),給我做一套新衣裳,基本都是西裝,一套,有褲子和褂子。顏色一年一樣,粉紅的,杏紅地,玫紅的,還有赭石的。西裝的款式都出不多,最多是領(lǐng)口或后擺的裁剪有點區(qū)別。爸爸大概就喜歡這種西裝的款式,很有儀式感。
每年的西服,都是由四大隊的張裁縫做,那是一個駝背裁縫,手藝很好,人很慈善。我同班同學(xué)張瑛的爸爸,張瑛和她爸爸長得很像,雙眼皮,大眼睛,笑起來兩個深深的小酒窩。后來,我過冬的棉襖,爸爸也請張裁縫做,他做的棉衣和以前七嬸給我做的不一樣,七嬸做的棉襖是手工縫制的,棉襖的外層能看到針腳。張裁縫做的棉襖,棉襖面是縫紉機鉔的,罩在棉花外面,看不到針腳。我最后一件張裁縫做的棉襖是紫底小黃花的,很漂亮,完全可以外穿。不像手工縫制的棉襖,最好外面再加一件外套比較妥帖。但我對手工縫制的棉襖更有感情,因為同學(xué)們穿的都是這樣手工縫制的。
為什么七嬸不幫我做棉襖了?我很好奇。后來,聽人家說,爸爸和七嬸鬧了矛盾,具體是什么矛盾我不知道,也沒有問過爸爸,怕他會難過......眼見他為我日益蒼老,我變得心重,怕他也怕自己受傷害。
由于常年的營養(yǎng)不良,我瘦小枯干,短跑爆發(fā)力很不好,50米短跑難得及格。班里跑步最快的男生——鄧春亮,成了我人生中第一個羨慕的對象。
那是個俊朗、陽光的男孩,尤其跑起步來,充滿力量的步伐,讓人忍不住熱血澎湃。在場的同學(xué)都為他加油,他跑得更快了,一步頂別人兩步!我反著跑過去,對著他大喊,“鄧春亮,加油!鄧春亮,加油!”激動之情溢于言表。
為他喊加油的人太多了,他根本沒注意到我。下課了,我主動去找他玩,好像和他一起玩,自己也能跑快似的。他本陽光,但對我這個女同學(xué)去找他玩,似乎有點靦腆,甚至有些逃避。有時大概為了甩開我,讓把他的書包送回家。瘦小枯干的女生為體壯如牛的男生送書包,這明顯就是欺負,可我卻樂得開心,以為他不見外,當我是朋友。
很快,我就不開心了。鄧春亮對我的逃避和對陳麗的友好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陳麗是我們同班同學(xué),東莊的,英姿颯爽,跑步也很快,還是運動隊的。原來,鄧春亮也喜歡和他一樣跑的快的女生,而我.....
這時,鄧春亮拿著陳麗的作業(yè)本不給她,陳麗追,鄧春亮跑,兩個人在教室跑起來,邊跑邊打鬧.....看著他們嬉笑打鬧,我的淚水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轉(zhuǎn).....我罵鄧春亮“不害臊!”鄧春亮去找新來的靖老師告狀,我被婧老師打了一個嘴巴......有生以來被老師體罰,只有靖老師這一次。
那一刻,委屈的淚水奪眶而出。要知道,媽媽在世的時候,她是大薄小學(xué)的優(yōu)秀教師,我在皇莊小學(xué)也是寵兒。她才去世四年,就已經(jīng)被忘了,新來的老師更不知道了。如果婧老師知道我的媽媽,她應(yīng)該惡狠狠地動手打我,不問青紅皂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