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竹銳看著眼前卑微作態的慕容澤,不由心中一顫,輕聲問道:“何事?”
慕容澤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洽格原本土地貧瘠,多山嶺丘壑,良田極少,而近年來又屢遭旱災,莊稼顆粒無收,百姓貧苦不堪。”說道此處,他的聲音不禁帶出一絲顫抖。
“故此,特向大鈺國求助,望能施以援手,求以米糧,救助百姓。”說著,慕容澤砰地一聲,在地上磕了個響頭。他的額頭緊貼著地面,雙手握成了拳。
見此場景,官員們又開始竊竊私語,指指點點,鄙夷的眼光像一把把刀子插向慕容澤。
姜竹銳凝眉思索了片刻,嘆息一聲,說道:“求以米糧,是真為救助百姓,還是為保慕容政權?”
姜竹銳言辭犀利,慕容澤猛地抬起頭,看向姜竹銳,未做回答。
姜竹銳繼續說道:“貴國落得如此境地,到底是天災還是人禍,不明白嗎?短短二十年,洽格皇權都改了三回姓了。內斗不斷,政權飄搖,國力消耗,只得不停搜刮民脂,民眾食不果腹,必有反意,不是嗎?”
慕容澤低聲說了一句:“這次……不會再換姓了……”
姜竹銳頓了一下,而后深吸一口氣,大聲說道:“一百石!”
“啊?”所有人都吃驚地看著姜竹銳,就連慕容澤和佟守山都是一幅不可思議的表情,眼睛瞪得大大的。
姜竹銳語氣堅定,再次強調:“就一百石!不可再多。就當還此鹿角之禮!”
“謝殿下宏恩!”慕容澤激動地連忙磕頭道謝,感覺頭都快磕破了。
“但我有個條件!”姜竹銳補充道。
“您請講!”
“洽格與我大鈺邊境之地,總有洽格的盜匪草寇偷入我境地搶掠財物,欺擾我民。本宮要求貴國務必管好此事,切勿再放任這些歹人胡作非為!”
“定將處理此事,護邊境安寧!請殿下放心!”慕容澤語氣堅定地應了下來。
“好!我會安排戶部,清點米糧,二十日后送至邊境峪口關。貴國安排接應便好。”
“外臣這就快馬回都,安排接應之事。再次叩謝殿下!”慕容澤又在地下邦邦地磕了幾個響頭,面露欣喜。不過,慕容澤身后的佟守山,此時表情有點兒怪異,并不是很開心的樣子,反而一幅落敗之相,低頭不語。
二人告退,慕容澤在轉身離去之際,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姜竹銳。四目相對的一瞬間,慕容澤的眼神讓姜竹銳心頭一緊。那眼神如孤狼般凜冽,一掃方才的謙恭怯弱,透出了一股堅毅與陰狠,如暗流涌動,讓人捉摸不透。
姜竹銳心里突然升起一絲不安,靜靜看著慕容澤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中。
殿內終于安靜了,姜竹銳甩甩頭,深深舒了一口氣。
“殿下,您真是宅心仁厚啊。”李深旬嘆道:“此時,您不借機發兵,將洽格收入囊中,對他們已是大仁大義了。您居然還應其所求,施以米糧……”
“我們不會趁人之危的!”姜竹銳說道:“無論何時何因挑起戰爭,必有死傷,失的是兵將,苦的是百姓。現在這份國泰民安的日子來之不易,定要守護好。”
“就怕我不犯人,人來犯我!”曹安插了話,他忿忿地說:“一百石,雖不多。但也夠三個營吃上一個月。殿下覺得他們真能將此糧救濟于百姓?小心婦人之仁,養虎為患!”曹安那幅鐵青的臉,配以這樣嚴厲的話,真像是在教訓姜竹銳,絲毫不留情面。
姜竹銳咬了咬嘴唇,努力壓住情緒,說道:“右相,感謝您的點撥,本宮受益匪淺。您今日辛苦了。早些回去歇著吧!”
“老臣告退,明日朝堂見!”曹安放下一句話,轉身拂袖而去。
曹安走后,李深旬四下看看,怯怯地說道:“殿下,您還有什么要吩咐微臣的嗎?”
姜竹銳想了一下,低聲問道:“兩年前,洽格是否已經派使臣來過?”
“是的,殿下,但當時來的不是今日這兩位。”李深旬回道。
“兩年前,父皇發出過要舉辦太子冊封大典的旨意?”
“嗯……是的。”
李深旬想了一下,接著說道:“兩年前,就是殿下您剛離開京城去游歷不久,陛下便發了舉辦太子冊封大典的旨意到禮部。我們就開始籌備了,也通知了這些鄰國。不過沒多久后又告知先不辦了,容后再說。我們也揣測不明圣意,遵照便是。
“大朗國和扶川,路程較遠,沒改變計劃,倒也早早來京城住下,候著消息。洽格離的近些,使團來訪,知曉有變,也就先回去了。這次再通知,雖然時間急些,但這位世子和判書倒也趕上了。
“唉,也難怪他們快馬加鞭、日夜兼程也要趕來,原來是借機求援呢!”李深旬又露出了輕蔑的表情,說道:“瞧那世子邦邦在地上磕頭的樣子,真丟人呀……”
“好了,”姜竹銳打斷了他:“你們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好……好……那臣等告退了!”李深旬趕忙行了個禮,溜溜地帶著幾個官員退了下去。
“我們也走吧!”鄭明喜問向姜竹銳。
姜竹銳抬頭看向鄭明喜,噘著嘴,一幅愁眉苦臉的樣子。
“好啦,別這幅模樣呀,你剛才表現很不錯!”鄭明喜安慰著:“是不是被右相氣到了?那個右相果然是面癱,他的臉就像是個拍扁的悶茄子,哈哈。而且他不僅面癱,還吃了炮彈!滿嘴火藥味兒,著實不招人喜歡!”
姜竹銳沉默片刻,嚴肅地問道:“明喜哥,你怎么看慕容澤?”
“啊?慕容澤?”鄭明喜想了一下,說道:“一個堂堂世子,七尺男兒,可以如此忍辱負重,這個人不簡單!這次明明就是他們皇主想要故意折辱于他,那個判書也并非助他,而是監視他的。唉……看來此人在朝不得志呀!這次你也算是相助于慕容澤,恐怕連他自己都沒想到能求來援助,但愿他是個念恩之人吧!”
姜竹銳點點頭,說道:“嗯!剛才他……”慕容澤那個難以捉摸的眼神又在姜竹銳的腦中一閃而過。
“怎么了?”鄭明喜問道。
“哦,沒什么。”姜竹銳甩了下頭,接著說道:“多年前,洽格對我們還有一定的威脅,但現在看來,他們本就自顧不暇,暫且不用多慮。目前,這四大鄰國中,危險最大的應該就屬那個沒露面的千鹿國了。”
鄭明喜撫了下姜竹銳的肩,說道:“鄰國之事靜觀其變。竹銳,先把目光拉回到身邊吧,還有很多難題未解。”
“是呀,而且現在又多了個疑問?”姜竹銳面露愁容。
“什么疑問?”
“兩年前,為何是兩年前?”姜竹銳眼睛忽閃忽閃地說道:“兩年前,父皇既已讓我去游歷,那他原本想要立的太子……難道不是我?”
鄭明喜嘆了口氣,沉沉地說道:“確實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