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跟從姜竹銳向外走去,走著走著,姜竹銳突然停住腳步,扭頭把宋春拉到身旁,小聲問道:“宋院使,父皇的病是何情況?為何你們治不好?”
宋春抬頭看向姜竹銳,觸其目光之時,眼神不由自主地閃躲了一下。他緩緩說道:“回殿下,陛下的龍體自有天佑,非吾等這些凡塵醫者可以企及的呀!”
姜竹銳口氣變得嚴肅起來:“別用這個當借口!父皇的病,一直是誰在診治?”
宋春回道:“此前,是由許重太醫在診治。”
“快把許太醫給我找來!”
宋春捋了下花白的胡子,輕輕嘆息道:“您是見不到他了。”
“怎講?”
“許重太醫雖是這太醫院里醫術最為高超的人,卻也是年邁之歲。就在不久前,他染病,已駕鶴西去。”宋春的表情淡然無波。
“啊?不久前?那他就沒有副手隨他行醫,了解父皇的病情?”
“副手是有,但僅做輔助雜事,不知內情。”
“那你們就沒再安排其他太醫,繼續為父皇診治?”
“陛下他不信任其他醫師,未再傳喚。”
“難道就這樣放任父皇的病,不管了?”姜竹銳的口氣中帶著斥責。
宋春搖了搖頭,說道:“陛下的病本就詭異,沒有參照,難以溯源。許太醫走后,陛下不予其他太醫詳細診治,任由天命。臣等又有何辦法呀!”宋春不緊不慢地捋了捋他的胡子,語氣平靜地如同事不關己。
見宋春這態度,姜竹銳真有沖動想一把薅下他的胡子,給他點兒教訓。
姜竹銳咬了咬牙,無奈地嘆了口氣,轉身離開了。
走出太醫院,天已盡黑,但京城的繁華并未隨天色一同沉寂。商鋪酒肆、府邸住家的燈光火燭,把這京城的夜幕照得暖意濃濃,格外透亮。熙攘的街道,依舊蕩漾著攬客的吆喝聲和行人匆匆的腳步聲。
一隊人馬行進在這斑斕的夜色中,千里雪溜溜達達地走在最前面。姜竹銳牽住韁繩,放慢了速度,若有所思地環顧著左右。
蘇鐵緊張地湊了過來,小聲提醒:“殿下,煩請您加快速度!”
姜竹銳轉頭對蘇鐵說道:“蘇大人,這幾天接二連三發生的事情,你也都知曉。松林遇截、入城被圍、逍遙閣迷物,再到今日孫尚書暴斃……對于這些,你有何判斷?”他的語氣平靜,但目光卻銳利如刀。
蘇鐵一頓,低頭請罪,道:“殿下,近日讓您多次身處險境,是屬下守衛不當,屬下的失職!但還是請您先加快速度,安全回宮后再治屬下的罪!”
姜竹銳連忙擺手,說道:“蘇大人,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沒要追責于你,我就是單純想聽聽你對這些事的判斷,畢竟作為侍衛長,這宮里宮外有何隱憂,你知曉最多。你是否有懷疑之人?”
蘇鐵回道:“殿下恕罪,屬下尚未查到明確的線索。在無證據指向之前,屬下不會妄加判斷!”
姜竹銳瞥了蘇鐵一眼,道:“你還真是嚴謹啊!閑聊,閑聊而已。”
蘇鐵低下了頭,閉口不言。
晨曦初露,天色尚被朦朧的灰色籠罩。皇宮的晨鐘悠悠地響起,看似寧靜的一天開始了。
姜竹銳緩步走出房門,他腰間系著玉佩革帶,腳踏赤色復底靴。一縷晨光灑在他嶄新的朝服上,金色的五爪龍紋在朦朧的光線中顯得莊嚴肅穆。
鄭明喜走過來,接過侍女手中的冠冕,將這頂綴滿了如夜空星辰般寶石的冠冕戴在姜竹銳的發髻上,不住地上下打量著姜竹銳。
姜竹銳瞪大眼睛,好奇地道:“明喜哥,有什么不妥嗎?”
鄭明喜搖了搖頭,微笑道:“沒有,挺好的。只是這兩年看慣你穿便服時輕盈隨意的樣子,換上這身板正華麗的行頭,有點兒不適應。”
姜竹銳眼睛低垂下來,看了眼鄭明喜身上繡著虎紋的深藍色武官朝服,說道:“那看你自己適應嗎?”
鄭明喜說道:“我又不照鏡子,看不著,哈哈。”
此時,譚莯推開一側廂房的房門走了出來,一幅悠閑的樣子,伸了個懶腰。
姜竹銳問道:“譚莯姐,你不陪我去上朝嗎?”
譚莯回道:“上朝?朝堂上一大群人你爭我辯,聒噪得很,我才不去呢。而且,那些是你們男人的事。”
鄭明喜搶話道:“嗯嗯,譚女俠,你就在閨中習習音律,做做女紅,學習如何做個賢良淑德的女子吧!”
姜竹銳噗嗤一下笑了:“你讓譚莯姐習音律,做女紅?哈哈……”
“要不她怎么嫁得出去?”
譚莯蹭就把腰間的佩劍舉了起來,未拔劍,但劍鞘尖已經杵在了鄭明喜的胸前:“我嫁不嫁的出去,要你操心?!”
鄭明喜手指捏起劍鞘,挪到一旁,眼睛瞇成一條縫,笑嘻嘻地說:“不操心,不操心,大不了……我娶了你!”
“鬼才嫁你!”譚莯一聲吼,拿起劍刺向鄭明喜,鄭明喜側身一躲。隨后,倆人在院中,你追我趕,電光火石地較起了勁。
見此情景,姜竹銳一甩袖子,皺起眉頭,說道:“你倆能不能有點兒正形呀,我今天第一天上朝呀!”
鄭明喜一面擋譚莯的劍,一面回應道:“又不是我先動手的,是這個女人太彪悍了,她應該帶兵打仗去!”
“我現在只想把你打成啞巴!”譚莯繼續一劍接一劍地刺了過來,鄭明喜凌厲地躲閃著。
姜竹銳輕嘆了一口氣,索性坐在了一旁石凳上,雙手托著下巴看著兩人劍影交錯、腳踏疾風,就像在欣賞一出精彩的打戲。
直到侍官前來迎駕,鄭明喜和譚莯才消停下來,院中,花瓣落葉已鋪滿地。
侍官在前方引路,鄭明喜跟隨身后,姜竹銳端正了衣冠,挺直了腰桿,步履沉穩地穿過層層宮門,來到了永安殿前。
文武百官早已在此等候,他們規矩地站列著,見到姜竹銳,紛紛行禮。鄭明喜找了個位置,站列其中,臉上堆著笑意地向左右點頭問候,眼睛和耳朵卻在警惕地捕捉周邊的任何一個動作、一點聲響。
姜竹銳一步步走向大殿深處,靜靜站在了百官之前,金階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