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京城高高的城門,約摸行進了半個時辰,面前出現一條河流,如同絲帶一般向東逶迤流淌,河水清澈,映照著天空的碧藍和岸邊的翠綠。
三匹駿馬淌過河流,四濺的水花沾濕了三人的衣角,抬頭望去,前方的紫云山映入了眼簾。
紫云山算不上高聳,被郁郁蔥蔥的竹林覆蓋成一把碧綠的大傘,團團紫色的云霧蓋住了山尖。山腳下,一個三門五柱的白色石牌坊便是山門了,石頭堆砌成的階梯從牌坊下,蜿蜒伸向山中,階梯兩旁是茂密的竹林和盛開的野花,隱約在石階的那頭看到幾間房屋,掩映于綠樹叢中。
各種各樣的飛鳥不時地從四面八方飛向山間,或是從山間飛去四面八方,啼鳴之聲回響于中,婉轉悅耳。
三人把馬栓在了牌坊下,沿著石階向上走去。
鄭明喜邊走邊打量著四周,問道:“這位常太師,也是有官職在身的,為何住在京城之外,遠離人煙?是為清修?”
“可能是怕傷著人!”譚莯淡淡地答道。
姜竹銳聽此回答,抿嘴一笑。
鄭明喜感到很納悶:“啊?什么意思?”
正說著,只聽得遠處“砰”的一聲悶響,驚起一群飛鳥,鳴叫著掠過了頭頂,隨即房屋處漸漸升起一股五顏六色詭異的煙。
鄭明喜擔憂地疾走幾步,想去一探究竟,但姜竹銳和譚莯卻淡定自若地笑了笑,腳步沒有絲毫的慌亂。
姜竹銳叫住了鄭明喜,說道:“明喜哥,不用擔心,常太師就是這樣,總喜歡搞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可能會傷到別人,卻從不會傷到自己。父皇幾年前就已經默許他不用上朝,在這山里過閑云野鶴的日子了。以防他一不小心,再把皇城給炸了。哈哈。”
譚莯在一旁微微笑了笑。
“原來如此。”鄭明喜看看二人這輕松的表情,打趣說道:“是夠特別的,難怪你叫他老神仙!”
“那是譚莯姐叫的,我可不敢,他可是我老師!”姜竹銳撅了撅嘴,說道。
譚莯瞥了一眼鄭明喜:“你要見到他,也會這樣叫!”說罷,便繼續向上走去。
三人來到了一片平整的石臺上,背后依山而建著幾座房屋。
中間是一座道觀模樣的殿式建筑,面擴五間,磚瓦結構,懸山屋頂,墻壁上還畫著些奇奇怪怪的圖案,很像星宿圖。它的前方有一個圓形小水池,像面鏡子映著天空的顏色。一尊高大的金屬儀器擺放池邊,獸型底座,幾個金屬圈相交于上,看上去像是天體儀之類的。
在殿的一側是一間較高的石頭房子,方方正正,如同一個大倉庫,門里面黑漆漆的,看不清狀況。另一側是幾間木屋,外墻上掛滿了各種瓶瓶罐罐、鉤鉤鏟鏟。
房子旁有一片種植地,很多叫不上名字的花花草草,鋪在地上一小塊一小塊的,就像是不同花色的補丁,在風中搖弋著。一旁還有一個巨大的鳥籠,比一間房還大,里面分出幾道隔斷,籠門敞開著,各種飛鳥進進出出。
在石臺前方,地上有一片黑色的印記,顯然是剛才的爆炸留下的痕跡。幾個灰頭土臉的侍從正在忙碌地從水池里舀水,潑地,清掃著,他們的動作熟練而迅速,顯然對這種場面已經習以為常。
姜竹銳走上前,剛想開口詢問。
這時,中間的殿門吱扭一聲打開,里面跑出來一個身材瘦小的赤腳老者。只見他頭發、胡子白得如同冬日初雪,臉上的褶皺千溝萬壑,眼睛卻瞪得大大,異常明亮,如同溝壑中的兩汪清潭。
他的頭上潦草地綁著一個發髻,嘴巴下方的胡子編在一起,就像姑娘頭上的小辮兒。他身穿一件臟兮兮的灰白色棉麻長袍,衣襟被一根麻繩隨意掖在腰間,褲腳卷起,光著兩只腳啪啪地在地上踩出聲響。
老者雙手捧著一個五顏六色的圓球,球體上冒著絲絲縷縷的彩色煙霧。
他邊跑邊興奮地喊道:“成了,成了!”隨后用嘴朝著球呼地吹了口氣,呵呵地笑了起來。
鄭明喜在一旁看著,眼睛一瞇,皺起眉,心中不禁生出一絲好奇。這位不修邊幅又有些瘋癲的老者,就是那位“百事通”常太師?這形象與“太師”二字毫不匹配呀!
姜竹銳看到鄭明喜的表情,嘿嘿一笑,說道:“不用懷疑,就是他!”
姜竹銳走到老者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說道:“太師,學生姜竹銳給您請安!”
常太師看了一眼姜竹銳,沒搭他的茬,而是帶著命令的口氣說道:“起來!伸手!”
“啊?”姜竹銳疑惑地直起了身,把兩只手攤開,慢慢伸了過去。
常太師把手里的圓球,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姜竹銳的手中。
姜竹銳穩穩地捧著球,球體表面原本交織的斑斕色彩,在一瞬間仿佛被賦予了生命,開始像春日解凍的溪流一樣緩緩流動。隨后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融合、變化、雜色褪去,片刻功夫,整個球體完全幻化成了一種丹紅的顏色,通透得如同純凈的珊瑚,鮮艷得如同初升的旭日,散發出一種神秘的光芒。
常太師看著球輕輕一笑,說了句:“心事不少!”
“什么意思?”姜竹銳好奇地問。
常太師沒回答他,收回了球,圓球落在常太師手中之時,又迅速恢復到五顏六色的最初狀態。
常太師轉眼看到鄭明喜,伸出手指鉤了鉤,示意他過來。
鄭明喜遲疑了一下,但還是走上前,遵照常太師的要求,攤開了雙手。當球放在了鄭明喜手上時,色彩再次游動起來,逐漸凝聚,幻化成了一種深沉的紅,那顏色如凝血般沉重,濃烈,似乎可以嗅到血腥氣,那顏色又如夜幕下凝固的暗流,深邃莫測。
常太師看著鄭明喜的臉,皺了皺眉,說道:“嚯,年紀輕輕,這是藏了多少事呀!”
鄭明喜心里咯噔一下,表面卻故作鎮定地笑了笑:“啊?沒有呀!”。
常太師把球收回,眉毛一挑,輕飄飄地說道:“無妨,反正也與我無關。”
常太師又看向一旁的譚莯,剛想招呼,又停住,說道:“罷了,你還是別試了……別再弄壞了它。”常太師把球小心地抱回懷中,像待孩子般輕輕撫了撫。
譚莯收住了腳步,一臉尷尬。
常太師這一番操作,把三人弄得莫名其妙,他們像是被定住了一般,站在那里面面相覷。
姜竹銳問道:“太師,這個球是……”
常太師沒做解釋,叫來侍從,取了一木盒,把彩球穩妥地放了進去,收回殿中。
常太師一面用袖子撣著身上的灰塵,一面問向姜竹銳:“你回來好幾天了吧?今日來此,所為何事?”
姜竹銳撓了撓頭,恭敬地說道:“太師,我是來給您請安的!這不兩年未歸……”
“啰嗦!”常太師滿臉不屑地打斷了他,抬頭看向天空。此時已近黃昏,天色微暗,靛藍天空中抹入幾道暗紅。
常太師打了個呵欠,說道:“今夜月歸亢宿,東方青龍將尤為顯耀。我可要在子時起來觀星的,你若無事,老朽便要早早睡覺去了。”
“有事,有事!”姜竹銳連忙行禮道:“太師,學生有事請教!”
常太師瞇起眼睛,輕輕哼了一聲,緩緩說道:“規矩可還記得?”
姜竹銳連忙點頭:“記得,記得!”他給譚莯使一眼色,譚莯急忙從腰間取下那三只白瓷酒壺,遞給了姜竹銳。
姜竹銳身子微傾,恭恭敬敬地把酒壺遞上,道:“還望太師賜教!”
看到酒壺,常太師的眼睛立馬亮了,一把將酒壺攬入懷中,粗礪的指節輕巧地旋開酒塞,一股濃郁醇厚的酒香立刻彌漫開來。
只見他昂起頭,就著壺口猛地灌了兩口,酒液順著他的嘴角滑落,留下一道晶亮的痕跡。
常太師吧唧吧唧嘴,說道:“御酒坊的秋露白,哈哈,不錯,不錯!”他開心得就像個得到糖果的孩子,笑呵呵地往地上盤腿一坐,道:“你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