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慈惠宮的宮道,光滑如鏡,被正午的陽光照得閃起金光。
遠遠得見兩位宮女,輕盈的步伐如同踏云而來,她們從慈惠宮宮門款款走出,窈窕的身影在宮道的盡頭逐漸清晰。她們身著淡藍色的霓裳,裙擺隨著步伐輕輕搖曳,仿佛金光中的一縷清新微風。
姜竹銳一眼便認出了其中一位宮女正是陳香。他心中一動,腳步不由自主地加快,小跑著迎上前去。
“見過太子殿下!”兩位宮女見到姜竹銳,立即停下腳步,俯身行禮,聲音如同出谷黃鶯,清脆而婉轉。
姜竹銳的目光始終停留在陳香身上,她的臉龐俊俏中帶著幾分羞澀,像是初綻的蓮花,純凈而動人。
姜竹銳輕聲問道:“陳香,你們這是要去哪兒?”
陳香微微抬頭,眼中閃過一絲光彩,答道:“回太子殿下,皇后娘娘為陛下親自熬制了鮮湯,還做了糕點,托奴婢們送去。”
“母后,她近日可好?”
“嗯,太子殿下回來后,娘娘的精神好了許多。娘娘仍舊每日前往千佛殿,誦經祈福。此外,娘娘還總想著法子,親自下廚做一些湯品和小食,以慰陛下。”
姜竹銳聽后,心湖泛起漣漪,情不自禁地嘆道:“母后對父皇真是情深似海!”
姜竹銳頓了一下,而后輕拽了一下陳香的袖子:“此外,尚有一事欲向你詢問……”
旁側的宮女見此情景,會心一笑,主動接過話茬:“今日這食盒,由我送去即可。陳香,你且與太子殿下略談片刻。”言罷,她笑著從陳香手中接過食盒,款款一禮,獨自朝著養儀殿的方向款步而去。
姜竹銳將陳香引至墻邊,環顧四周,確信無人注意,方才低聲問道:“陳香,半年之前,母后可曾收到父皇所賜一盒奇花,其名‘百悅迷花’?”
陳香的大眼睛靈動地轉了轉,答道:“百悅迷花?……娘娘確有收到此等賞賜,盒上題字分明,傳云有安神之奇效。至于是否為小白花,奴婢未曾一見,故不得而知。”
“你竟未曾一見?”姜竹銳眉頭微皺,“難道母后并未啟用此花?”
“是的。娘娘將此物轉贈于了貴妃娘娘。”
“葉貴妃?”姜竹銳目光一凝,神情變得嚴肅,“如此說來,那花在葉貴妃宮中?”
“正是如此。”陳香答道,“盒封都未開豈,便整盒贈了去。所以奴婢也不知道此花長什么樣子。”
“此物稀有,母后為何要將之轉贈葉貴妃?”姜竹銳追問。
“殿下知道的,皇后娘娘胸懷寬廣,素來不吝惜于這些身外之物。那時正值貴妃生辰,娘娘得此花,便作為賀禮轉贈了她。”
姜竹銳點了點頭,神情釋然,說道:“嗯,我知悉了。謝謝你告知這些。還要拜托你好好照顧母后!”
陳香微微頷首,眉心的梅花痣在陽光下顯得愈發鮮艷,她輕聲應道:“此乃奴婢分內之事。”
姜竹銳帶著遲疑和不舍準備告別:“那……我便……”
此時,陳香緩緩抬起頭,那雙明亮如星的大眼睛定定地望著姜竹銳,似有話要說,卻流露出出幾分局促與閃躲。
“有什么事嗎?”姜竹銳見狀,不禁開口詢問。
陳香四下顧盼,目光有意無意地瞥向一旁的鄭明喜。
鄭明喜心領神會,立馬知趣地走遠了幾步。
陳香猶豫片刻,從袖中取出的一方手帕,遞向姜竹銳:“此前奴婢弄臟了殿下的帕子,我一直想著繡一方新的贈予殿下。殿下歸來宮中,奴婢便將此繡好的帕子帶在身上,今日正巧尋得機會……”
陳香的話讓姜竹銳回想起了他離京前的一日,陳香替母后為自己送幾本書,天卻忽降大雨,看著被淋濕的陳香,自己拿出帕子為她擦拭了臉上的雨水……兩年多了,這點兒小事她竟還記得。
姜竹銳心里忽感一陣暖流,開心得不得了,他雙手接過帕子,小心翼翼地展開。
只見帕上繡著一幅絢麗多彩的山水畫面,針法細膩入微,色彩斑斕奪目,仿佛畫卷中的景致躍然帕上,栩栩如生。帕角處,還繡有兩行詩句,正是姜竹銳在唐記茶樓即興賦詩時所留下的:“山影入底淵,明鏡映彩顏。”
姜竹銳欣喜之下卻頗感意外,問道:“你身居宮中,怎么知道這兩句詩?”
陳香答道:“殿下您游歷四方之際,有一日貴妃娘娘前來拜訪皇后娘娘,二人閑談之中提及殿下在茶樓題詩一事,奴婢便暗暗記下了兩句。雖未親眼見過那般景致,但依著詩中的描繪,繡成了這幅畫。”
姜竹銳既喜又憂,心中泛起了疑惑:“葉貴妃?她又是怎么知道的……對了,作詩那日,我是帶著蘭錦一起去的唐記茶樓,準是他說給貴妃的……”
見姜竹銳眉頭微蹙,陳香擔憂地問道:“怎么了?殿下不喜歡這帕子?”
姜竹銳回過神來,立刻笑容滿面地回復:“怎會不喜歡,我喜歡得很呀。你繡得太美了,此禮我定會珍視。”
陳香微微一笑,給姜竹銳行了個禮,面色羞紅地說:“殿下恐還有要事在身,奴婢便先行告退了。”
姜竹銳小心地拿著帕子,目送陳香那玲瓏的背影漸行漸遠,直至消失在宮門深處,方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
鄭明喜見狀,嬉皮笑臉地蹭至姜竹銳身旁,打趣道:“看來太子妃尊位,非這位陳香姑娘莫屬了。”
姜竹銳輕推了鄭明喜一把,害羞地回答:“明喜哥,別亂說,我還沒想過此事。”
鄭明喜不以為意,哈哈一笑:“該想了,十七了,可以娶妃了。”
姜竹銳瞥了一眼鄭明喜,答道:“你這個老頭兒都還沒娶妻,我急什么!”
鄭明喜臉一沉,反駁道:“什么老頭兒!本公子正當年好不好!”
姜竹銳噗嗤一聲,笑了:“反正比我老。”
“那不廢話!”鄭明喜接著說道:“我沒娶妻,是因為像我這等風流倜儻之人,心中女子太多,只忠于一人,豈不浪費?你又不一樣,我未曾見你對陳香之外的哪家閨秀有此般深情,那眼神,真叫一個深情款款呀……”
鄭明喜陰陽怪氣地說著,把姜竹銳弄得滿臉通紅,哭笑不得。他一甩袖子,轉身往回走去:“不跟你多言,辦正事去!”
“哎,你不去給皇后娘娘請安了?”鄭明喜在后追問。
姜竹銳頭也不回地大步走著:“不去了。我先去找葉貴妃問個明白!”
鄭明喜一聽,立馬拽住了他的衣袖:“哎,上次從葉貴妃那兒倉皇而逃,現在又這般貿然前去盤問,你怎么想的?”
“明喜哥,你剛才也聽到了,百悅迷花在葉貴妃那兒,而且我在唐記茶樓題詩之事,她也知曉,莫不成這些都是她搞的鬼?果真如此的話,她若不想我做這太子,那日宴請之時,為何又托我讓蘭錦遠離朝堂……這可太矛盾了。我得去問明白!”
鄭明喜眉梢一挑:“問誰?直面葉貴妃?還是說,這桂香宮里也有你相好?”
“我……”姜竹銳頓時語塞,“不是……”
鄭明喜微微一笑,拽著姜竹銳往逍遙閣的方向走去:“莫急,先回去想好對策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