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竹銳和鄭明喜回到逍遙閣,見譚莯正悠閑地坐在石桌旁吃著水果,兩名太監各抱著一疊厚重的奏章規規矩矩地站在一旁,滿臉的汗珠。
見二人回來,譚莯指著太監對姜竹銳微微一笑:“終于回來了,他們倆已經侯你多時了!”
姜竹銳好奇地問道:“這是何意?”
一名太監恭聲答道:“太子殿下,陛下有旨,您既已主理朝政,日常這些奏章,自當由殿下審閱。故命小的們給您送來。”
姜竹銳眉頭一皺:“何時要批完?本宮還有事……”
“陛下吩咐:今日事,今日畢!”
“另外,還有……”另一個太監拿起奏章上摞著的一疊字帖,補充道:“陛下讓您多練練字!”
“呵呵……”鄭明喜在旁忍俊不禁,偷笑出了聲。
姜竹銳面露尷尬,揮揮手道:“知道了。放書房去吧!”
兩名太監把奏章和字帖,整整齊齊地放進了書房桌案上,擦著汗走了出來,躬身道:“小的們先行告退。此后,每日的奏章,小的們自當準時送至。”
“且慢……”姜竹銳喚住二人,說道:“將近日父皇批過的奏章,亦取來幾份,本宮學習一下。”
太監應諾:“小的遵命,這就去取!”
姜竹銳點點頭:“有勞了。”
轉頭對鄭明喜道:“明喜哥,去找葉貴妃的事,你幫我籌謀著,我先去處理這些奏章。”
說著,姜竹銳走進了書房,身影在書卷之間逐漸隱沒。
……
夜風輕拂,樹葉在暗中沙沙作響,如同細語低訴,院中景致逐漸被暮色籠罩,天色沉暗。唯有書房的一窗燭火,尤為明亮,映照著姜竹銳勤勉且專注的身影。
鄭明喜獨坐在院中,目光如水,靜靜地凝視著窗上的剪影,心緒飄渺。他面前的石桌上,幾盤精致小菜散發著誘人香氣,卻似未曾動過一筷,靜默無聲。
突然,“嘭咚”一聲打破了沉靜,兩只壺酒被重重地放在石桌上。
鄭明喜心中一驚,抬眼看去,只見譚莯的身影如同夜色中的幽靈,立于旁側,黑色長衫半遮著暗紅色的羅裙,在微風中輕輕擺動。
“譚女俠,你好歹出點兒動靜行嗎?怪嚇人的。”鄭明喜輕按著胸口,半是玩笑半是抱怨地說道。
譚莯唇角微勾,露出一抹淡笑:“并非是我無聲,只是你看得太過入神,未曾留意到我而已。”
鄭明喜的目光再次投向書房:“已經好幾個時辰了,我在看他什么時候會餓得出來找吃食……”
“你不也沒吃呢!”譚莯看著桌上未動的小菜,又指了指酒壺,說道:“今夜月朗風清,可以喝點兒了嗎?”
鄭明喜挑著眉看向譚莯,問道“今夜,你不再派人試探我了?”
“什么?”譚莯先是一愣,轉而輕笑道:“好吧……你猜到了?”
鄭明喜哼了一聲,說道:“作為朋友,你可不太厚道。竟遣人試探,這不添亂嘛?”
“誰跟你是朋友了!”
鄭明喜一怔,道:“也罷,不是朋友,也算同僚吧?”
譚莯自顧自斟滿酒杯,一飲而盡:“誰叫你總藏著掖著的。我不探一下虛實,怎知同僚是個棒槌還是個高人。”
“探出我是高人,心生敬仰了?”鄭明喜笑嘻嘻地說。
譚莯斜瞥了一眼鄭明喜,不屑地說:“嗤,只不過若真遇危險,我好放心把他丟給你。”
鄭明喜為譚莯再次滿上酒杯,微笑道:“譚女俠對竹銳之用心,可見一斑。”
“用心談不上,職責所在,混口飯而已。”譚莯漫不經心地夾起一口菜。
鄭明喜俯身向前,低聲對譚莯道:“那你探了我的虛實,也換個你的秘辛如何?”
譚莯輕聲一笑:“我有何秘辛?區區一名護衛罷了,何足掛齒。”
“蘇侍衛長都會敬你幾分,聽命于你,你豈會僅是名尋常護衛?”
譚莯把杯中酒一口喝下,笑道:“侍衛長聽的是陛下之命,與我何干。”
鄭明喜邪魅一笑:“嘴還挺硬……譚清清!”
“什么?!”譚莯一驚,目光如劍,直勾勾看向鄭明喜。
鄭明喜不慌不忙地小酌一口酒,娓娓說道:“譚莯,莫非就是當年在江湖中叱咤風云,號稱‘疾風小仙’的蝶雀幫少幫主,四大護法中最為年輕、卻武功卓絕的天才女子——譚清清?”話語間,眼眸中閃過一絲狡黠。
譚莯面色驟變,瞬間拔劍,劍鋒直指鄭明喜咽喉:“你竟敢窺探我的底細?!”
“哎呀呀,別總是這么殺氣騰騰……”鄭明喜滿臉堆笑,用手指推開劍鋒,道:“哪里是窺探,不過是送個信回去與老爹閑話幾句而已……”
譚莯收劍入鞘,氣哄哄地說:“這個鄭副將……他都告老還鄉了,還提這些往事做甚,難不成讓你接他的班?”
鄭明喜連連搖頭,如同撥浪鼓,說道:“不,不,我可沒打算接他的班。他是聽命行事,而我則要隨心所欲。”
“隨心所欲?”譚莯冷笑一聲,眼睛瞟向書房,“那是你……喜歡粘著這小子?”
鄭明喜瞪了譚莯一眼,沒有爭辯,轉而問道:“敢問譚女俠……四大護法另外兩位是誰?”
“你繼續問你爹呀!”譚莯哼了一聲。
“他不告訴我了。”
“那我為何告訴你?我入宮至今的職責,都是護好姜竹銳這個小子。其他瑣事,我不知道,也不關心。所謂'四大護法',只是以訛傳訛的一個虛名而已,不足掛齒。”譚莯語氣很是冷淡。
鄭明喜把兩杯酒都斟滿,給譚莯遞上一杯:“譚女俠,您謙虛了。不過,在下很是好奇,豆蔻之年便已成少幫主,大好前程剛開始,卻突然隱退,被圈這宮中做護衛……陛下這是給了你多少恩惠呀?”
聞言,譚莯低下了頭,沉默片刻,眉眼微動,似乎在回憶著什么。良久,她抬起頭,面若寒冰:“我為什么要跟你解釋?”
鄭明喜嘆了口氣,道:“不過閑聊而已。看來譚女俠心里藏了不少事。”
譚莯沉沉地說道:“沒有什么人的心里是干凈清亮的。”
“有!”鄭明喜扭頭看向姜竹銳的窗欞,那個身影依舊伏案于燭光之中。
譚莯瞥了一眼,冷笑道:“未來可就不一定了……”
鄭明喜的眼中掠過寒意,低下了頭:“罷了,不說這些。喝酒吧!”他舉起了酒杯,一飲而下。
……
月輪高懸,星辰閃爍,已至三更深夜。兩壺酒早已底朝天,石桌上的殘羹冷炙寥寥無幾。鄭明喜和譚莯無聊地坐那兒,目光迷離,皆凝視著書房內搖曳燭火下的身影。
終于,書房的門吱呀而開,姜竹銳疲憊地走了出來,伸腰打了個長長哈欠,大喊一聲:“我好餓呀!”
聞聲,侍女們慌忙穿梭,把石桌上的空盤撤掉,轉瞬之間,桌上便擺滿了香氣四溢、熱氣騰騰的佳肴。
鄭明喜笑著說道:“你終于處理完那些奏章了?”
姜竹銳舒了口氣,答道:“是呀,第一次審閱奏章,諸多事宜頗感陌生,不得不查閱群書以求解。尚且這樣吧,還有幾事不了解,明日上朝時再詳細問之。”
“明日?是今日!”鄭明喜指了指夜幕中高懸的明月。
姜竹銳抬起頭看看明月,嘆道:“唉,時不待我!”說罷,撩起衣袍,一屁股坐在桌旁,雙手并用,風卷殘云般地大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