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明喜緩緩俯下身，靜靜凝視著“馮景財”那張干枯萎靡的臉龐和呆滯無光的雙眼，心中涌起一股難以名狀的感慨，唏噓不已。

片刻后，鄭明喜伸出雙手，輕輕把他攙扶了起來，聲音柔和而堅定：“來，去見見那久違的陽光吧！”

“馮景財”眼中滿是迷茫，順從地向前邁出一步。然而，就在這時，他眼中突然閃過一絲驚恐，仿佛被某種無形的力量牽引，急忙退了兩步，再次蜷縮回陰暗的角落。

鄭明喜輕嘆一口氣，慢慢蹲到“馮景財”的面前，與其平視，目光灼灼，似能穿透層層迷霧。他緩緩說道：“我們已經知道，你不是馮景財！你不該在這里！”

“馮景財”聞言，大驚失色，呼呼喘起了粗氣，眼睛竟沁出了淚光。

張文玉亦被鄭明喜此言驚動，上前兩步，目光如鷹隼般銳利，緊緊盯著“馮景財”的臉。

只見“馮景財”搖頭如撥浪鼓，嘴唇顫抖不已，情急之下，竟脫口而出兩個字——“祖母”。那聲音雖微弱，卻如重錘般直擊人心。

鄭明喜一把扶住他的肩膀，語氣急切：“可是馮賀那奸賊，以你祖母為質，作為要挾，迫使你替其子頂罪坐牢？可是如此？”

“馮景財”滿目淚光，只是不住地搖頭，神情茫然無措，仿佛一只迷失在暴風雨中的孤舟。

鄭明喜放緩了語氣，輕聲道：“你莫要怕。我們正是來救你們的！來吧，走出這牢籠，說出你是誰！把你的委屈，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讓那罪臣馮賀和真正的馮景財，受其應有之懲罰！唯有如此，你們才能自由！”

“馮景財”依舊遲疑不定，不住地搖著頭。

張文玉此時也近前來低下身子，道：“此前，馮賀帶來探監的那位老嫗可就是你的祖母？”

“馮景財”緩緩抬起眼，點了點頭。

張文玉道：“我這就派人去尋她，讓你們祖孫團聚！”

鄭明喜繼續鼓勵道：“來吧！太子殿下會為你主持公道，不要怕！”

“太子殿下？”“馮景財”喃喃重復著這四個字，眼中掠過一絲訝異。

“正是！”鄭明喜說道，“太子殿下已知悉你的冤屈！”

此時，“馮景財”終于放下了心中的顧慮和戒備，他緩緩站起身來，眼中閃爍著期許的光芒，點了點頭。

鄭明喜欣然一笑，對一旁的張文玉說道：“文玉兄，勞煩派人替他梳洗一番，換身干凈衣服吧！是時候光明正大地站出來了！”

“好！”張文玉點頭應道。

......

永安殿上，金碧輝煌的雕梁畫棟在晨光中熠熠生輝，陽光透過精致的雕窗灑落，映照在殿內群臣的官袍上，泛起一片片光暈。

然而，今日的早朝卻顯得格外漫長。姜竹銳有意增加了許多議題，事無巨細，一一詳議，直議到將近午時，方才散朝。

群臣略帶疲憊，正欲退去。忽然，姜竹銳挺身而立，聲音清亮而威嚴，道：“刑部徐尚書、工部馮尚書、都察院洛督使，及左相右相兩位大人，且請留步！本宮另有事議！”

眾人聞言，皆是一怔。姜竹銳自金階上踱步而下：“請幾位隨本宮來！”說著，便拂袖朝前走去，衣袂飄動間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果決。眾人面面相覷，雖不明所以，但亦步亦趨地跟了上去。

馮賀走在最后，步履間依舊帶著幾分輕慢和不滿，似乎在抱怨朝議過長又增事端，絲毫沒有意識到今日便是自己的受審之日。

一行人穿過長長的宮道，行至刑部大堂之前。大堂之內肅穆莊嚴，兩側侍衛肅立，刀劍寒光閃爍，氣氛凝重。張文玉、鄭明喜和譚莯三人此時已在此守候。

姜竹銳微微抬手，示意徐三斤坐于主審之位，自己則泰然自若地在其旁側落座。

徐三斤面露困惑，拱手問道：“太子殿下，今日召集臣等至此，所為何事？”

姜竹銳未做回答，轉而對徐三斤說道：“徐大人，本宮提前請張侍郎協辦一事，未及通報，還望海涵！”他把目光投向張文玉，微微一笑。

徐三斤聞言，慌忙起身行禮：“殿下言重了！我等均為臣子，任憑殿下調遣！”

姜竹銳點了點頭。隨后，他叫人在堂下聽審之位擺置了三張椅子，并伸手示意曹安等人入座。

曹安大步上前第一個坐在了椅子之上，板著臉凝視著姜竹銳，眼中隱隱透著一絲冷意；劉一樹也坐了上去，面容無風無浪，似在等一出好戲；馮賀則毫不猶豫坐在了第三把椅子上，坐下之時還不忘平整下衣襟，露出一幅驕傲之姿。洛川則面帶謙遜之色，默默低下了頭，立于了一旁。

姜竹銳眼中閃過一絲冷冽，對馮賀說道：“馮大人，勞煩起身。那把椅子是給洛大人準備的。”

馮賀眉頭微皺，心中涌起不安，但仍掛著一幅不屑的表情，瞥了一眼洛川，不情愿地站起身來。洛川與姜竹銳目光交匯，微微點頭，穩步上前，端坐于椅上。

“今日召集諸位，”姜竹銳聲音驟然提高，環視四周，“是為了審理一名朝廷重臣之罪！”話音未落，他猛然一拍驚堂木，聲音在空曠的大堂內回蕩，震得眾人心頭一顫，“馮賀，你可知罪？”

馮賀嚇得一個激靈，面色瞬間蒼白，但很快又強自鎮定下來，回應道：“太子殿下，何出此言？若是因上次朝堂之上，洛主事……哦不，是洛督使參為臣頻缺朝班，怠忽公事之罪。臣已當朝做過解釋，沒必要如此興師動眾，來此刑部對峙公堂吧！”

姜竹銳冷冷一笑，目光直視馮賀，道：“你的罪過，何止這點兒！”

說罷，姜竹銳將目光轉向張文玉，說道：“張侍郎，帶人上來吧！”

“是！”張文玉領命，轉身朝堂外揮了揮手。

片刻后，侍衛們帶著一名面容憔悴、步履蹣跚的男子緩緩走入堂中。此人正是那獄中的“馮景財”。

姜竹銳指向那男子，聲音冷冽如冰：“馮賀，你可認得此人？”

馮賀心中一慌，眼神閃爍，猶豫片刻，終于硬著頭皮答道：“此人……是我那不肖子，馮景財。”

“馮景財”緩緩轉頭，目光如兩把利刃，直刺馮賀。那眼神中蘊含的恨意與殺氣，足以令任何人膽寒。馮賀不敢直視，慌忙別過臉去，口中卻還試圖辯解：“此子應在獄中服刑，殿下突然召他來此，是何用意？”

姜竹銳沒有理會他，轉頭問向徐三斤：“徐大人，三年前，馮尚書之子馮景財因酒后殺人，被判入監二十年，可屬實？”

徐三斤點頭答道：“屬實！”

“那么，此三年間，在獄中服刑者，確是此人——馮景財，可屬實？”

徐三斤仔細看看“馮景財”，再次點頭答道：“屬實！”

“好！”姜竹銳目光凜冽，再次看向大門處，沉聲喝道：“再帶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