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山道在月色下蜿蜒如蛇蛻,嶙峋怪石在銀輝中投下猙獰暗影。千里雪和墨風踏著滿地松針向山間的不老松行進。
巨大的不老松,雄踞于半山崖畔,其身姿雖斜而不倒,枝丫肆意伸展,如同鬼魅般張牙舞爪。
就在兩人即將抵達之際,一聲撕心裂肺的呼喊劃破夜空:“太子殿下,不要過來!有埋伏!”
隨著喊聲望去,只見李深旬被雙手捆綁,懸吊在不老松的一根枝丫上,腳下便是深不見底的萬丈深淵。古松虬結的枝干在夜風中發出吱呀異響,仿佛隨時將折斷。
“殿下快走!”李深旬嘶吼未落,數道羽箭已朝他們二人破空而來。良駒長嘶,驚起寒鴉蔽月。
姜竹銳立刻旋身揮劍,霜刃斬落三支飛箭,動作干凈利落。鄭明喜則取短棍橫掃,將數箭擊飛。
瞬時,十幾名蒙面灰衣之人手持寒光刀劍,從暗處紛紛殺出,如狼群合圍而上。
姜竹銳翻身下馬時,一記刀光已擦著馬尾掠過。他屈腰抖腕,劍鋒在月下劃出三道銀弧,鋼刀應聲斷作幾截落在地上。
鄭明喜的短棍在掌心旋出圓形幻影,身姿矯健如游龍般穿入敵陣中,每一次揮棍都精準地擋過刀劍,并連擊蒙面人的要害。忽而,他反手擲向左側,伴著“啊”的一聲,一名沖向姜竹銳的灰衣人眉心正被棒尖擊中,倒在地上。
此刻,又有三柄鋼刀呈品字形朝著姜竹銳劈來。姜竹銳旋身避過當頭一刀,手中劍脊貼著第二把刀鋒斜削而上,火星迸濺間削斷對方三根手指。第三刀襲向肋下時,他屈膝后仰,劍柄重重磕在偷襲者喉結上,清脆的骨裂聲混著血沫噴出。
緊接著,又有幾人圍上,姜竹銳倒踩七星步,劍鋒掠過青石激起一溜火星。他借勢騰空而起,劍刃攪動氣旋,衣袂翻飛間使出落英招式,劍光似雪片紛揚,幾個蒙面人胸前同時綻開血花。
見此波攻勢被擊退,姜竹銳連忙轉身跑向不老松,想要解救李深旬。
然而,一名手持鐵鏈的大漢突然殺出,擋住去路。其招式詭異,腕粗的鐵鏈如毒蛇吐信,不停襲來,將姜竹銳逼得連連后退。
“你不是我的對手!”大漢冷笑,聲音沙啞如砂紙磨過鐵器。
他猛然抖動手中的鐵鏈,鐵鏈如波濤翻滾,層層疊疊,圍住了姜竹銳。
姜竹銳幾次抽身不得。此人接著變換招式,一甩鏈尾,鐵鏈如蛇般扭動,一側纏住了姜竹銳的腳踝,一側又纏住他的一只手腕。姜竹銳愈要掙脫,鐵鏈愈纏得緊,讓他難以動彈。
就在這時,突有一支暗箭朝著姜竹銳身后飛來,呼嘯如風如電,眼看就要刺中他的背心……
“當心!”
千鈞一發之際,一道玄墨之影如鷹隼般驟然掠過,玄色衣袂翻卷間突現一道湛藍劍光如月華傾瀉,隨著嗖的一聲響,暗箭斷為兩截落在地上。
緊接著,又是一道藍色弧光,姜竹銳腕上和踝間鐵鏈瞬時被擊斷如碎鐵。
姜竹銳自覺被一人從身后攔住腰身,疾退三步。方才立足處炸開丈許深坑,更多鐵鏈破土而出。
姜竹銳愕然,扭頭看向身后。
“明喜哥!”姜竹銳驚詫不已,眼前的鄭明喜如換了個人,毫無往常明朗嬉笑之態,卻如同宗師般肅然厲目,手持一柄微藍寶劍,氣勢咄咄逼人。
鐵鏈破空聲裹挾腥風再次襲來!
鄭明喜跨步擋在姜竹銳身前,低聲道:“退后!”
話音未落,鄭明喜足踏松枝凌空騰起,輕點鏈尾,手中劍再次泛起幽藍光暈,直沖那鐵鏈大漢刺去。劍鋒所過之處,夜霧竟凝結成冰晶簌簌墜落。
鐵鏈大漢瞳孔驟縮,欲抽身已太遲——玄影一晃而過,劍光如寒星炸裂,鐵鏈寸寸崩解,大漢轟聲倒地,皮肉上綻開了細密的血珠。
見大漢倒地,四周所剩的灰衣人不敢再上前,轉身想逃走。
鄭明喜左手凝力指向眉心,右手持劍指天,月光呈束傾瀉,山間驟起狂風,萬千松針竟隨劍氣懸停半空,隨著他劍鋒所指,化作暴雨梨花激射而出,周圍灰衣人瞬間全部潰倒在地,無了動靜。
姜竹銳看著眼前這一幕,整個人僵在原地,半天說不出一句話。片刻后,他使勁揉了揉眼睛,深吸一口氣,方緩過神來,再次跑向李深旬。
“想救他,一起死吧!”遠處暗林中一道吼聲傳來,又是一枚飛箭挾著勁風,直朝吊著李深旬的繩子而來。
鄭明喜眼底寒芒暴漲,劍柄猛得一抖,手中劍竟引動山霧凝成一枚冰錐,將箭矢凌空擊碎,冰錐與箭簇相撞時炸開的冰霧如星河傾瀉。姜竹銳也被氣浪帶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鄭明喜瞬間移至姜竹銳身旁,擋其身前,目光如淬火鋼刃般刺向暗林深處,夜風掠過他的玄色衣襟,微微揚起。
就在此刻,漸漸聽得一眾馬蹄之聲,自山道盤旋而上,疾馳而來。見勢,遠處暗林之中一陣松波動蕩后,再無了動靜。
......
鄭明喜四下觀察,見再無危險,瞬時隱劍于身,撿起地上的短棒插回腰間。
“竹銳,你沒事吧?”鄭明喜想伸手扶起姜竹銳。
姜竹銳卻像只兔子般一躍而起,看著鄭明喜的臉,眼中滿是震驚和欣喜:“明喜哥,你……你剛才……”他手舞足蹈地比劃著,興奮不已。
“哦,沒什么,可能是最近吃的好,突然內力爆發。”鄭明喜又恢復了那幅嬉皮笑臉的樣子,漫不經心地答道。
姜竹銳前前后后,上上下下打量鄭明喜,還扯了一把他的衣袖:“你的劍呢?剛才那把劍……”
“沒有什么劍,你看錯了!”鄭明喜抽出短棒,微微一笑,瞳仁映著月色清輝。
姜竹銳還想追問,鄭明喜指了指李深旬:“李大人還掛樹上呢!”
“啊!”姜竹銳猛然醒悟,連忙跑去樹邊。
李深旬被解救了下來,他一落地便癱跪在地,官服無了蹤影,腕間血痕斑斑,嘴唇失血泛白:“微臣萬死......竟作了餌…...陷殿下如此危險境地……”話未完竟已哽咽難言,額頭重重磕在地上,十指深深摳進泥土里不住顫抖。
姜竹銳連忙將他扶起:“李大人,不是你的錯!你受苦了!”
......
這時,譚莯和蘇鐵率眾人已奔至此處。
只見戰場已寂,姜竹銳和鄭明喜安然地站立于李深旬身旁,鐵鏈大漢和眾灰衣人橫七豎八倒在地上,各個慘狀不可描述。
眾人皆是滿目驚詫,不知所云。
蘇鐵翻身下馬,猛沖上前,四下打量姜竹銳:“殿下,您沒有受傷吧?”
姜竹銳把手一攤,淡然而笑:“毫發無傷!”
鄭明喜聳聳肩,抱臂斜立,笑著對蘇鐵說道:“怎么樣,咱們太子殿下功夫了不得吧!”
鄭明喜又側臉瞥向譚莯:“你這位師傅給他打的底子不錯!”
姜竹銳和李深旬想要說什么,鄭明喜慌忙咳嗽了一聲,暗示他們莫要多言。
......
月華如水,傾瀉在山谷之中,眾人忙碌著收拾戰場,譚莯靜靜地站在一旁,目光凝重。
她借月光看向地面,只見松針入地三分呈北斗狀,斷鏈切口平滑如鏡,閃爍著冷冽的微芒。她緩緩俯身,輕觸地上劍痕,指尖傳來絲絲寒意。滿地冰晶正慢慢化做夜露,悄然消逝。每一個細微的痕跡,都讓她心生疑惑。
她再次仔細端詳那些灰衣人的傷口,突然間,腦海中靈光一閃,有所領悟。
譚莯默默抬頭看向鄭明喜,眼中交織著復雜的情緒,她終究還是選擇了沉默,閉口無言。
四目相對之時,鄭明喜眸中閃過一絲深邃的冷色光芒。他微微一笑,避開了譚莯的眼光。
一聲夜梟啼叫撕破寂靜,鄭明喜彎腰撿起那只斷掉的箭矢,抬頭望向幽深的暗林,輕嘆一聲:“還是跑了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