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陛下！”
軟榻之上，一男子身著龍袍，形容枯槁，咳血不止。一女子云鬢花顏金步搖，愁蹙蛾眉翠黛顰。
柔荑輕撫男子的后背，男子擺擺手嘆息。
“朕也許，是到頭了……”
“陛下，您說什么傻話？一定還有辦法，傳太醫(yī)?！?/p>
男子拉住女子。
“別，咳咳咳，他們治不了，你我都，都清楚，咳咳咳……”
女子回身，淚花閃爍，輕拍男子后背。
“陛下，您別說話了，我不叫他們了，我陪著您?！?/p>
男子屏退侍從。
“淇兒，以后，龍朝和湫兒，都要你費心了。但愿湫兒不要，不要同我一般咳咳……”
“陛下，淇兒為您唱曲兒吧，您以前最喜歡聽我唱曲兒了，這些年國事繁忙，都沒什么機會和陛下好好待在一起?！?/p>
女子宛轉(zhuǎn)悠揚的歌聲在大殿響起，男子在女子懷中安詳閉目。
一陣妖風夾雜著沙土刮過，吹得大殿帷帳亂飛，燭火明滅不定。
“誰？”
男子強撐著起身，將女子護在身后。
“哎呦呦，暈死我了，呸呸呸，魂淡艮岳，公報私仇，等我回去要他好看！”
妖風平息，一個粉雕玉琢的女娃娃抱著一瓶冰藍色的花，在呸嘴里的沙土，嘟嘟囔囔似乎在埋怨什么。凌亂的頭發(fā)像個鳥窩，一雙眼睛透亮晶瑩，滴溜溜轉(zhuǎn)了幾轉(zhuǎn)，看向軟榻上的男女。
“龍躉姨夫？歌淇姨姨？”
孩童清亮的聲音仿佛滌蕩了大殿的濁氣，龍躉覺得自己一直沉悶錐痛的胸口清爽了不少。
歌淇遲疑地詢問出聲。
“你是，歌湯的孩子？”
“對！我叫甘霖。我來救龍躉姨夫啦！”
女孩抱著花瓶邁著小短腿噔噔噔跑到龍躉面前，發(fā)出驚嘆。
“呀！怎么都到這個地步了？水呢？水呢？”
一雙肉肉的小手拿過案幾上的茶杯茶壺倒了點水，摘了幾片花瓶里的花瓣。冰藍色的花瓣在熱水里融化，一杯藍幽幽的茶水送到龍躉面前。
“來不及熬了，湊合喝吧?！?/p>
“陛下？”
歌淇有些擔心，龍躉輕拍她的手，隨即拿過茶杯一飲而下。方才還冒著熱氣的茶水片刻間已冰涼，順著龍躉的喉嚨一路彌散到四肢百骸，撫平了他焦枯的躁意。
歌淇緊張地盯著龍躉，看見他臉色和緩才放下心來。
甘霖隨手把花瓶放到案幾上，咯吱咯吱吃著糕點，一臉滿足。
龍躉突然猛烈咳嗽起來，哇的吐出一片黑血，驚得歌淇快哭了。
“陛下？！”
“姨姨不用擔心，吐出的是瘀血，好事兒，我來得還不算太晚?！?/p>
龍躉吐血后果然有了幾分精氣神兒，不再病怏怏躺著，端坐起來。
“多謝甘霖的救命之恩，甘霖想要什么，我龍朝有的都會奉上?！?/p>
“現(xiàn)在說這話太早，花只能緩解，不能根治?！?/p>
“甘霖需要什么，朕定全力配合?！?/p>
甘霖咽下糕點，拍拍手拍去糕點屑，先去看了看吐出的瘀血，從懷中拿出一個玉瓷瓶裝起來。
龍躉沒看清甘霖如何動作，方才的瘀血已然不見。甘霖收了瓷瓶看向他們。
“這瓶中花名喚潤澤，?？撕刀?，一次不能吃太多。以后每日要熬一碗花湯讓姨夫服下，身體能恢復到什么程度，不好說?！?/p>
“好，朕這就命人將花好生養(yǎng)起來?！?/p>
“旁人養(yǎng)不了，不然我也不會親自過來。姨夫身上的毒要找到源頭，我需要在宮中待一段時間?！?/p>
甘霖稚嫩的臉上透出幾分凝重，人小鬼大的模樣看著更可愛了。
“甘霖想待多久就待多久，待一輩子都沒問題，以后你就是我朝的甘霖公主?！?/p>
甘霖看著龍躉豪氣的一揮手，嘆了口氣。
“可是我想早點回家啊……”
龍躉笑了。
“以后這里也是你的家，無論朕的病能否痊愈，你都是龍朝最尊貴的公主。”
“公主？”
甘霖皺眉，她當公主做什么？她要快點解決完這里的事，艮岳那家伙肯定趁她不在討得娘娘歡心要霸了她的位置。
龍躉以為甘霖年紀尚小不懂公主的含義，正欲解釋，卻看見小姑娘松了眉頭一臉無所謂的樣子去抱花瓶。
“公主就公主吧，請問本公主今日睡在哪里？”
歌淇噗嗤笑出來，心想不是吃就是睡，果然還是個小孩子。
歌淇很少這樣笑，平日里莊重典雅，笑不露齒，近日擔憂陛下龍體時常愁眉不展。
甘霖剛出現(xiàn)的時候，她是恐慌的，她擔心自己面對不速之客保護不了陛下。后面聽聞是妹妹的孩子，多了些驚懼，妹夫艮巖是個奇人，拐跑了病弱的妹妹，多年來再無音訊，她都要疑心妹妹是不是遇害了。何況這孩子來得詭異，這瓶中幽藍色的花朵不似凡間物。看到陛下好轉(zhuǎn)，她才放下心來。長期緊繃的神經(jīng)陡然松弛，笑了一聲，兩眼一黑，身子一軟，暈厥過去。
“淇兒？！”
“母后？！”
一少年沖入殿內(nèi)，看見龍躉無恙松了一口氣，又看見暈倒的歌淇一愣，旋即火冒三丈，拔劍刺向甘霖，后面跟著侍從喚著殿下不可。
“哪里來的刺客？！”
甘霖抱著花瓶在地上滾遠。龍躉厲聲呵斥少年。
“龍湫住手！那是你妹妹！保忠，傳太醫(yī)?！?/p>
侍從保忠應聲下去。
龍湫仍執(zhí)劍不服氣。
“剛才明明沒有人進殿內(nèi)，這人忽然出現(xiàn)，母后又暈倒，不是刺客是什么？我哪有什么妹妹？父皇怕不是昏了頭？”
“你！”
龍躉被氣得又咳起來。
甘霖跳起來大罵。
“你這個大傻子！我還沒你這個哥哥呢，瘋子一個誰愛認誰認去！可別破壞我千里迢迢趕來治病的成果，我還要早點回家呢！”
“父皇莫動氣，我先看住這賊人，不叫她跑了?！?/p>
甘霖翻了個大白眼。誰和她說龍湫自幼溫潤如玉，謙謙君子來著？現(xiàn)在看來還不如艮岳那討人厭的家伙呢。
白發(fā)蒼蒼的太醫(yī)顫顫巍巍趕來，甘霖覺得這長胡子老者怕不是半截身子入土了，龍朝再無人了嗎？
“陛下，殿下放心?；屎竽锬锲饺绽飸n思過重，氣血虧虛，淤氣不化，如今大驚大喜之下，心念一松，這才昏厥過去。微臣開些安神滋陰，溫補氣血的方子就好。如今先讓皇后娘娘好生休息?！?/p>
太醫(yī)開完方子又去診龍躉的脈，驚得掐斷一根胡子。
“陛下您的身體，您的身體居然有所好轉(zhuǎn)。先皇和太祖皇當年藥石無醫(yī)，陛下可是得了什么良藥，可否讓微臣研究一番？不過這身子仍舊很虛弱，現(xiàn)在可以為陛下開些補藥了，之前陛下的身體虛不受補，難以承受藥效，是藥三分毒，如今可算有微臣可以盡力的地方了，想必小殿下也可以正常長大了?！?/p>
太醫(yī)說到后面竟有些淚花，甘霖感慨好一個多愁善感的老爺爺，但這花，不能給。
龍躉見甘霖抱著花沒有給太醫(yī)的意思，笑了一聲。
“這藥恐怕不方便讓你研究，你開方子就是了?！?/p>
“父皇，不就是幾朵花嗎？拿來讓王太醫(yī)研究一下怎么了？”
龍湫看龍躉看了一眼甘霖抱的花就明白了，說話間就要上去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