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吆，林絕戶又打他家丫頭片子呢。”
“嗐，就是再打，打死也不頂事，又不能變成帶把兒的。”
“哎，誰說不是呢。這丫頭也是命苦的，投胎到這一家子。”
……
周圍說話的人一邊指點著嘮嗑，一邊聽著林家屋子里傳來的踢里哐啷的捶打聲。
屋子里的林草兒瑟縮著小身子，盡量抱好自己的小腦袋。
林父蒲扇大的巴掌，朝著她腦袋狂扇。
一邊打一邊罵：“叫你個喪門星來我家，我好好的兒子，就生生被你阻攔了去。”
林草兒一點也不敢躲閃，因為她知道躲閃的下場更凄慘。
林母更是一臉仇恨的看著林草兒，知道丈夫今天又被人罵斷子絕孫了。
可能咋辦？她因為生林草兒敗了身子，再無可能生養。
她要是阻攔，也會被打。
更何況，她一點也不想阻攔。
林父打累了，歇一歇，又朝著林母走了過來。
林母看到林父猩紅的眼睛，一股腦的拔腿就往外跑。
一邊跑一邊呼喊：“哎吆，打死人啦，打死人啦。”
林父罵罵咧咧的追出門口，看到院墻上扒滿了鄰里，生氣的“哼”一聲，掉頭回了家，倒頭就睡。
林母跑出去，知道短時間，她不能回去。
否則，睡倒的林父，肯定坐起來，再打一頓她，才能繼續睡。
村子里的人，瞅一瞅跑遠了的林母，‘呸呸呸……’幾聲，趕緊走進林老二屋子。
“哎，這孩子又被打暈過去了。”
“林老二這就不是個東西，往死打，還不如給別人養。”
“誰家敢要啊，這不是養小的問題，連帶著他們兩個也要養。”
“村長不說再管管，這也是一條命啊。”
“咋管？一管就賴在村長家不走。村長養林老二？做夢呢。”
……
大家議論紛紛，卻也彎腰抱起昏迷的林草兒，往林老六家送。
林老六可是村子里唯一的赤腳大夫。
到了林老六家，灌了幾口湯藥，估計林草兒被苦醒了。
臉已經腫的擋住眼睛，睜不開，只能瞇成一條縫。
“娘，娘，娘……爹不要打娘，草兒會聽話的，草兒會自己出去找吃食的。”
林草兒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死死抱住旁邊人的大腿。
其他人瞧著，內心罵死了林母。
林草兒會護著她，可她卻早早跑了，這跟誰說理去？
再看林草兒麻柴棍似的，又黑又瘦的胳膊腿，像碎布條一般掛在身上的衣裳（那衣裳還是幾年前村長媳婦送的呢），真的……
“孩子呀，你要為你自己考慮，你爹娘自己能護住自己。你顧好你自己就成。”
林草兒抬眼，用力調動一下眼皮，瞅著說話的嬸子，卻沒法答應。
爹娘要是不要她，她咋辦？
她才三歲，這些年跌跌撞撞的長大，爹娘再不濟，別人也不會罵她是沒爹娘的野種。
她要是出去，那就真成盲流了。
她舍不得，她也害怕。
大家互相看一眼，也沒法再說。
都是這孩子的命。
林草兒謝過叔伯，謝過林六叔，依舊央求林六叔找草藥抵債。
林草兒一瘸一跛的往家里走，路上看到野花野草，順帶摘一摘，甩一甩，吹一吹，送到嘴里。
有，總比沒有的強，還是能頂餓的。
她到了自家大門口，探了探小腦袋，也不敢貿貿然踏入院子。
聽了一會，沒聽到動靜，只能掉頭往山上走。
依照以往的慣例，家里肯定沒有吃食。她要上山，去尋摸點吃的。
現在回去，她只能又被她爹打。
林父在屋子里睡的四仰八叉，鼾聲震天。
林母躲在村長家，和村長媳婦一個勁訴苦。
訴說她這些年，如何如何不容易。
村長媳婦的白眼，眼瞅著就要當面懟給林母看，可林母一點也不在乎。
她苦啊，她難啊，她揪心啊……
丈夫沒本事還不貼心，閨女是個愚蠢的災星，活生生斷了她再生的機會。
村長媳婦恨不得，一巴掌拍飛了這夯貨。
可因為不想招惹林老二，只能忍了。
她低頭吩咐兒媳婦，把家里牙子的衣裳收拾收拾，改一改，回頭給林草兒穿。
林母一疊聲的感謝，要不是村長媳婦不樂意，她肯定會抓著村長媳婦的手，使勁的搖晃兩搖晃，來充分表達她的萬分感謝。
而此刻的林草兒已經爬到了半山腰，哪怕不到秋季，可還有一些早熟的野果子，還是能果腹的。
她頂著一張腫脹的臉，一瘸一拐的模樣，讓途中碰到的村人只能嘆氣。
“草兒，你爹又喝醉了？你跟著四伯回家，讓你四娘給你弄口吃食，然后在家里悄悄躺幾天。”
其他人看到了也跟著長嘆口氣，把自己手里的野味，你分一只雞，我分一只兔子，一并交給林四伯。
林四伯也知道推辭沒用，更何況，自己要是啥也不拿回去，林草兒在自家，也得不到啥好臉色。
林草兒以前也執意不去，去別人家，也會惹得人家兩口子打架。
她不去，別人就要把吃食送到她家。
可她一口肉湯也喝不到，惹得嬸娘們不高興，叔伯更要被罵。
后來，她又不得不去叔伯家吃。
林草兒跌跌撞撞的跟著四伯回家。
四嬸娘看到了，狠狠瞪了一眼四伯，一并剜了一眼林草兒。
一邊嘴里碎碎的罵罵咧咧，一邊站起來拍打身上的灰塵，去收拾野味。
她就知道的，林草兒來了，他們家打回來的野味，只能吃不能賣。
以前也會換成粗糧，粥都可以熬稠一些，可林老二兩口子上躥下跳的鬧。
拿這兩口子沒辦法，最后，還是村長出面，規定：
誰家打到啥自家吃，林老二兩口子就不能去蹭吃，否則打斷他們的腿。要是換成銅錢、糧草，就讓吃。
這才免掉了，這兩口子無孔不入的蹭吃蹭喝。
林草兒也不敢朝著四嬸娘跟前湊，只唯唯諾諾的站在一邊。
林蝶兒看了看自己爹娘，悄悄拉著林草兒去一旁，端了一盆水給她洗漱。
她知道她娘也就是嘴苦心甜的人，畢竟，背地里還要求他們幾個，都護著林草兒。
林草兒投胎瞎眼，可不代表誰都可以踩踏幾腳。
更何況，你家一口我家一口，終歸是能養大她的。
至于以后？林蝶兒知道，林草兒的以后也十分艱難的。
可有的人來人世間，什么惡也沒做，卻一眼看到頭，要吃遍人世間的各種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