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樣我怎么放心把他送回宮,他還活著的消息一出必會引來大皇子和二皇子的瘋狂刺殺,就是他醒來了,回宮后皇上又是何反應。出于私心,我很想從此就把他藏起來,再也不回去,世人會以為他已死。再將母親和嚴嬤嬤接出來,我們就像普通人一樣生活,不再過問朝堂風雨、不再計較過往恩怨,我不敢相像那會有多幸福。但我不能,姜朝需要他,這是他的人生,我不能替他做決定。
在醫仙谷的日子實在是平靜,每日早期跟著醫仙谷的弟子們練幾次五禽戲,然后吃早飯,再到藥田轉一轉,逗一逗佟叔養的鸚鵡,教它一些調皮話,再被它主人抓進去施針。大部分時間我還是跟太子呆在一起,坐在邊上給他讀書。
天氣漸漸轉暖了,冰雪初融,桃花悄悄長出了花苞,后山的茶葉出了芽,嫩嫩的綠意看著格外喜人。不知不覺我就習慣了這樣的日子,每天都想著明天要是還這樣就好了。但一天過完躺在床上,心里就焦慮,我知道這樣的日子遲早會被打破。
消息傳來時,我正跟阿奇在摘桃花,留在都城的暗衛來信,朝堂亂了:定川的捷報傳到京中,二皇子以為大皇子不日便將身負戰功回皇都,伙同永寧軍主帥造反、逼宮,誰曾想大皇子從未遠離皇都。兩班人馬在宮廷之中廝殺,五皇子身死,禁軍誓死護衛,保住了皇上,二皇子敗走江南封地,大皇子把持朝政,在都城大肆掠奪商戶,招兵買馬。另有靖國太子薨逝,大皇子已答應靖國以三座城池交換靖國三皇子蕭鶴回靖。
我知道我們等不了了,太子必須盡快回去了,不然等大皇子逼迫皇上寫下傳位詔書就太遲了。但如今外面這么亂,路途遙遠,我們怎么回去呢?跟夏東、夏北商議了一番后還是決定用老辦法。
我和夏北返回了定川,開始置辦棺木,跟留在定川佯裝搜尋的那批人一起,一行人浩浩蕩蕩,哭哭啼啼,扶棺回皇都。夏東一行再次扮作商隊護送太子從醫仙谷出發。
我們一行行至皇城下,大皇子帶了一干大臣候在城下,百官跪迎,不知情的官員神色各異,溫丞相、朱太傅、李御史、甘將軍等幾位大臣神情悲痛,跪在那里搖搖欲墜。
我猛吸了一口佟叔配的藥油,頓時泗淚橫流,從馬車上下來,跪在大皇子跟前,因連著在外奔波,整個人疲憊消瘦,看起來當真悲痛欲絕。
「祺王殿下,臣女無能,未能護得太子殿下周全。」
大皇子將我扶起:「太子殿下為國捐軀,父皇聽聞噩耗病倒在床,身為兄長我恨不能以身相替。郡主辛苦了,既已回皇都,護棺之事便交給我這個皇兄吧。」大皇子擠出幾滴眼淚,聲音悲愴地指派他的部下接過安放太子棺柩的馬車,真真是好演技。
「理當如此,祺王殿下稍等。」
我返身回到車馬中取出太子的隨身物件,龍紋佩、私印、佩劍交到大皇子手中。大皇子接過東西,仔細辨認著,確認確為太子貼身之物,暗暗松了口氣,嘴角揚起一抹笑意。
「太子殿下失蹤兩個多月,我們在巨夫山的狼窩之中找到他的尸身和遺物,尸身早已被撕咬得面目全非,尸骨不全,臣女憑借殿下手上的紅繩才認出來,那是臣女親去護國寺所求。祺王殿下還是不要讓皇上看到這個畫面,如傷及龍體,那太子殿下在九泉之下也會不安的。」他肯定會開棺查看,所以棺中真的放了一具我們在定川尋來的一具面目全非的尸體,希望在太子醒來前能夠騙過大皇子。
我聲淚俱下,溫丞相、朱太傅、甘將軍聽完我所言再也忍不住了,撲到棺前大喊「殿下」,看得我好不愧疚,但事已至此,我只能先唱完這場戲,往后再登門道歉吧。
太子失蹤滿打滿算已經有一個多月,若是還活著以他的性子早就回來了,不可能對如今的局勢放任不管,大皇子再看眾人傷心的樣子,心里又信了幾分。
我將太子棺柩交予大皇子后便跪身請求:「臣女離開日久,思念母親,請大皇子恩準臣女先向母親請安再回宮。」
「我母妃感念郡主拳拳孝心,已將鎮國公夫人接入宮中,現下就在云舒閣。」大皇子將母親請進宮中,應該是忌憚我在外尋找太子,萬一真的將太子尋回,到時他可以母親為要挾,讓我處理掉太子。
「宴清謝大皇子、貴妃娘娘對我沈家的照拂。」
不知道母親在宮中如何,我直奔云舒閣。路上卻遇到了蕭鶴,從前我認為一個淪為質子的皇子怎么可能在遠在千里之外的姜朝皇都攪弄靖國朝堂,但靖國太子的死,讓我不得不相信,眼前這個人遠比我認識的要強大、狠厲,不由退后了一步。
「你是在怕我嗎?」蕭鶴見我往后退,有些失落。
「近年來靖國皇子頻頻身故,近乎凋零,靖國太子突然病亡,靖國皇上大限將至,才發現能繼位的唯有身處姜朝為質子,靖國皇室凋零當真是天意,皇室之中誰又不知道天意背后皆是陰謀,聽說大皇子已經同意靖國以三座城池換回你,不論如何,恭喜你。」
「當年的北靖四子奪嫡,我沒有絕對的優勢,所以設計到姜朝為質,只要布局得當,在姜朝一樣可以實現靖國的謀劃,而且我一走,他們就我踢到了局外,不再設防,很多事情做起來更方便。」我沒想到他會與我說得如此直白。
「三皇子與我說這些是何意?」
「與其爭對錯,不如論高下,百姓安居樂業為高、國家山河永固為高。是你的一席話讓我更堅定所謀之事,在靖國我為皇子尚如螻蟻,更不要說奸宄不禁之下的百姓,我只想還天下清明。」
「你怎么知道我在德厚殿說的話?」我記得當時在德厚殿明明只有我、太子、太傅三人。
「在靖國我曾看過朱太傅編撰的史書,為了聽他授課,入姜以來我每日三更便潛入德厚殿,候于房梁之上。」
他說完我不由感覺毛骨悚然,他入姜10年面對眾人的各種欺辱,從不反抗,任人揉搓,臉上時常帶傷,整個人看起來弱不禁風,就是靖國棄子,比奴仆還不如。可他不僅在姜朝謀劃靖國的朝局,竟潛在房梁上聽學10年之久,他的隱忍、智謀都非常人能比,如果有朝一日他變成了敵人,那必有一場慘烈的廝殺。
「為何要與我說這些。」
「跟我回靖國吧,現如今的姜朝已經亂了,我如果沒猜錯,姜元朗應該還在昏迷,你留在這里很危險。」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我朝四周張望,生怕大皇子派人暗中偷聽。
「你放心,這里沒有別人。宴清,我許你后位,你跟我回去吧。」蕭鶴堅定地說,與往日的冷淡不同,眼中有著柔情。
「蕭鶴,我該走了,還是那句話,沒上戰場我們只是普通人,上了戰場你是靖國人、我是姜朝人。」
「我在德厚殿的梁上看了你10年,看著你從一個瞌睡的小孩長到如今亭亭玉立、七竅玲瓏,姜元朗唯一讓我嫉妒的就是他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你身邊。」像他這樣喜怒不行于色的人,突然無比癲狂,有如入魔,讓人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