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英停在房子的轉(zhuǎn)角處,沒有走上前去。
不過片刻,屋子里就傳來摔門的聲音,“砰”的一聲,昭英的心也被震得咯噔一下。程君從屋里跑出來,烈日當(dāng)空,他一時找不到發(fā)泄處,只跑到一棵枝繁葉茂的樹蔭底下坐著。
“嘿!原來你在這兒貓著,我媽喊你去我家吃飯去!”昭英走過去,叉著腰站在坐著的人面前,程君腳上唯一能被太陽照著的地方被他遮住了。
程君像突然被人打破了思考,后知后覺地朝著聲音傳來的地方仰起頭,少年一臉平靜地與他對望。
“我吃過飯了,幫我給你媽媽講一下吧,我就不過去了”程君淡定地偏過頭。
他又說謊了,昭英心想。鄰居們都說程君很老實,連何順蓮和吳爸爸都在他面前毫不吝嗇地夸程君,但是程君老是說謊,即使這些謊言根本騙不了他。
“怎么可能,你把我爸爸背回來才好久?你不可能這么快就吃完飯了”昭英低頭在地上掃了一眼,蹲著思索幾秒后一屁股坐在了程君旁邊。“而且我媽喊我叫你吃飯,我話是帶到了,要說你自己去說。”昭英嘟囔著抱怨,兩片粉紅的唇微微撅起。
身邊的人聞言站起身,腳步不停頓地往遠(yuǎn)處的房子走去,昭英也騰地起身,跟上前面的人。但是程君人生的高大,腿長,步子也快,昭英在后面緊趕慢趕才勉強跟上。察覺到后面的人跟得辛苦,程君緩緩慢了下來。
“程君,你這樣,不辛苦嗎?“身前的人怔住了,目中愕然,不自覺頓住。昭英穩(wěn)穩(wěn)地停在他背后,目光離前面寬寬的肩膀不過半米。
辛苦嗎?程君沒法判斷,就像他也不知道守在家里日復(fù)一日的生活到底是為了什么,看見爸爸越發(fā)放肆地沉溺于酒鄉(xiāng),他從最初的憤怒到后面的冷眼旁觀,對對方的惡語相向和時不時的拳打腳踢已經(jīng)麻木。
還未成年的孩子在最愛的媽媽死后就被迫地接受家里的一切,父親的擔(dān)子莫名其妙交到了他手上,程君不知道該怎么辦,只能像村里其他人一樣扛起鋤頭,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仿佛生活就要像這樣一眼望到頭。
程君不知道該怎樣回答這句話,他想像平日面對鄉(xiāng)親們的每日寒暄一樣,裝作淡定輕松的回答”沒有,沒有好辛苦!”程君覺得自己此時此刻的表情應(yīng)該和往常一樣,扯了扯嘴角,眸光微閃。昭英卻覺得這樣的笑容假的明晃晃,他平時是怎么笑的呢?
程君沒說話,感覺自己在其他人面前裝出來的健談和對答如流的模樣被狠狠撕碎了。
面前的人兒突然咧開一個大大的笑臉,黑眸亮得如星辰,圓圓眼睛里面在發(fā)光。“唉,算了算了,誰叫咱們兩家隔的這么近呢,我還比你大,以后你要是有什么事兒就盡管來找我?guī)兔Γ瑒e看我長得矮,力氣也沒你大,但是我也能干好多活兒,咳咳,是兄弟就來喊我!”
昭英突然被自己的話逗笑,瞧見面前不知所以的人,拉住他被太陽曬得發(fā)黑的胳膊“快走快走,待會晚了我媽又要罵我了。“兩個身影在烈日下奔跑起來。
程君很有禮貌,去吃了飯便主動要去幫忙洗碗,被何順蓮再三拒絕了。
昭英在門口看書,借著外面明亮的太陽光,在門口支起一個簡易書桌,說是書桌,其實就是一個小板凳,和擦干凈了的吃飯的桌板。
昭英學(xué)習(xí)注意力極其容易分散,在板凳上坐了一會兒,便溜到廚房去找眼睛直勾勾盯著他媽洗碗的旺財,旺財是一只大黃狗,但是因為缺少營養(yǎng),皮毛并不光滑,身上也沒有多少肉。
昭英很喜歡喂狗,即使自己沒什么吃的,昭英也要分給旺財一點,因此沒少被何順蓮罵,說他對狗比對人還好。和狗玩了一會兒,昭英走出廚房,看到矗立在他書桌前的身影,程君還沒發(fā)現(xiàn)他走過來了,只是眼神凝視著他從孟老師那兒帶回來的書。
他也想念書的吧,要不是家里沒人操持,他是不是也能和自己一樣坐在孟老師的教室里呢?昭英突然有了一個主意,要不由自己來教他知識,說不定以后他的未來不止于這個小小的太石村呢。
昭英端量了一會兒眼前人,出聲提醒“程君,你認(rèn)得這些字嗎?”程君被明顯嚇了一跳,眼中閃過一絲幾不可察的窘迫。
“差不多吧,之前也是去聽過孟老師的課的。”聽到這個回答,昭英聲音帶上了幾分喜悅“真的嗎,那你跟我一起學(xué)習(xí)吧,說不定........說不定以后有用呢?”他差一點點就要說高考的事情,幸好止住了口。
程君有些猶豫,望著眼前滿臉希翼盯著他的人,他不知道怎么開口拒絕。似乎心里不想讓這個人的希望落空,不想看到他亮亮的眸子黯淡下去。
“那,可以啊!“仿佛不知道怎么面對眼前人的熱情,程君移開了雙眸。罷了,反正自己也沒什么事要做,轉(zhuǎn)移一下注意力也好。程君看著眼前興致勃勃開始擬定計劃表的人,眼中染上了幾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