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的表情變了,若說他最得意的事情莫過于捐官走上仕途,讓全家擺脫商籍地位連跳三級。
而他最在意的事情也是門第和出身,安家畢竟毫無根基,自己原身還是靠銀子買了芝麻官的小小商戶。
可無論外人如何看待,爹都不想管。他寧愿花更多的精力去辦差事、鉆營人脈,將來好升官發財。但被自己花錢買來的低賤奴婢輕視,他當然不會忍讓放過!
爹語氣森然地問道:“她做了什么?身為奴婢是怎么看不起主子的門第的?”
娘見爹相信了,開始給那些人步步下套:“妾身一直想好好地管理咱們府,好讓相公回家就無需操心,可苦于沒有經驗。幸而陳嬤嬤畢竟出自總督府,參考她的見聞妾身定了一套家法家規。
誰知妾身讓人喚奴才們一起過來學習時,朱重家的和賴嬤嬤毫無敬意。不但拖拖拉拉,還當著一眾奴才們的面正面嘲諷我們家不過是小門小戶出身的商賈之流,哪配耍官威、擺主子的架子。府里眾人皆可作證!”
說到這里爹已經氣的發抖:“來人吶!把那個賤人給我綁起來打一頓,再找人牙子把她和她男人一起發賣了!”
娘親趕緊安撫爹:“相公息怒,妾身當時也覺得她無法無天、以下犯上了。囡囡見此氣的不行,也認為正好可以趁此立威。就行使家法讓人掌嘴了朱重家的,我還把帶頭煽動的始作俑者賴嬤嬤發賣了?!?/p>
見爹面色剛剛開始緩和又突然變得古怪了起來,想必也想起了賴嬤嬤是何許人也。
娘轉口又道:“定是朱重家的挨了打懷恨在心,第二天就趁囡囡出門故意不留午飯餓著她,她一個下奴給主人下馬威不就是仗著老爺你不清楚她們那幫人真心想法?
聽鋪子里的伙計說她和他男人倒反過來告狀,造謠囡囡目中無人、故意折騰相公你的人好給你難堪?!?/p>
說到這里,娘的表情變得無比委屈,用凄厲的聲音淚如雨下地懇求:“相公!你不知道!妾身這條命也差點不明不白地被這些陰毒小人害死了呀!”隨即像是驚懼交加再也忍受不了一般俯身痛哭!
爹幾時見過娘親哭得如此撕心裂肺,慌亂又心疼地將娘摟進懷里好生安撫。面上除了不似作偽的心疼和憤恨之外還有淡淡的疑惑。許久才趁娘稍稍平靜下來后,沉聲開口:
“究竟是怎么回事?何人如此膽大包天要害你?為夫替你做主,定會讓他們不得好死!你信我,說吧!”
娘楚楚可憐又梨花帶雨地將賴嬤嬤的陰謀詭計詳細闡述了一遍,陳嬤嬤趁機喊來楚大夫講解作證。
聽到李老舉薦的大夫語氣堅定的證詞,爹不得不相信自己引狼入室,還對那些人數次抬舉讓他們的野心隨著地位水漲船高!
“要不是李廚娘發現朱重家的偷妾身的補藥,卻苦于沒有確切證據反倒被逼的自殺,湯藥的事根本不可能暴露出來呀!若她真的被逼死了,那些人行事豈非更加肆無忌憚?
妾身死了不要緊,但囡囡還?。∪豪黔h伺她能否平安長大都是問題。而且這種人一旦得手就不會停止的,到時我們安府接連死了奴婢、當家主母和小主子外人會怎么看我們?
無論是風水還是家風都會被人詬病!可有誰會知道這些是最不起眼的奴才們陰險毒辣的手段?
若是宵小們欲壑難平,為了錢財等對相公不利也不是不可能,相公你可千萬不能放過禍端啊!”
爹被一系列事實震驚地說不出話來。被娘暗示一通,似乎也聯想到如此手段高明狠毒的人會隨著權力的變大更方便動手。
萬一哪天輪到自己身上,自己豈非也要死的不明不白?至此爹額頭也冷汗密布,不知是在后怕還是陷入了恐懼的想象當中。
楚大夫不愧受李老所托之人,見爹遲遲沒有行動,便出聲助娘一臂之力:
“安老爺,小人雖不才但受教于神醫李老門下多年,又有幸時常被得高望重的長輩們指點,自詡見多識廣。
但如此不留痕跡又毒如蛇蝎的手段還真是第一次見識,實在是令人膽寒!一開始夫人因李廚娘自殺一事審問另一位廚娘,所得出的結果也不過是補藥被偷的小事。
若不是安小姐孝順細心,擔心藥方會因此影響效果。不怕麻煩誠心誠意懇求了李老,使其舉薦了小人來給夫人診斷。
恐怕就讓惡人在暗處瞞天過海了,因為一般大夫都不能診出如此細微的變化。待到病重事發,恐怕華佗再世也是神仙難救啊!
最重要的是那位偷盜之人還是被哄騙行事的,她自己也是做了殺人的刀,而躲在暗處的那位賴嬤嬤也是最后才被供出曾多次拿毒藥殺害嬰孩!
小人作為男子也不禁懼怕不已!”
楚大夫在闡述的時候,我一直按照娘親的吩咐做出一副被嚇傻的樣子。就等著差不多了,表演一番讓爹以為我只是個孝順聽話、努力保護娘親的無助的孩子。
為了能演的更逼真,我撕開傷疤一般細細回憶起前世娘親慘死的情景!
自那日被大夫判了死刑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以后,娘親先是不吃不喝仿佛就此絕望等死一般。但被我一連兩日陪著絕食以后,總算肯振作精神爬起來進食了。
只是她從此仿佛發了瘋一般做繡活,白天累的頭暈眼花,夜里也不惜背著我偷偷起來繼續!我曾勸她保重身體可娘就是聽不進去,每次都流著淚喃喃低語著“來不及了”“沒時間了”。
次數多了我也不忍心看她哭就沒再勸了,我知道她是在為離開做準備,想多做點東西賣給我攢點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