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子時,外面街上安靜得與往日別無二致,但金陵城中各大重臣府中都燭火高懸,意味著無人安眠。
林府明德堂上靜靜端坐著一道人影,手指輕輕敲打在劍鞘的聲音在黑夜中顯得格外清楚。突然天空中煙花乍現,手中動作頓住,緊接著就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小姐!”低垂的眼瞼猛地一抬,竟是一個妙齡少女,她一把抓起佩劍起身,大步向前,阻止了侍女行禮的動作:“如何?”
侍女抑制不住興奮說道:“成了!將軍與言世子已經清剿了宮里的各處叛軍,四王均已伏誅,只是……”
“只是什么?”
“皇上他……”
侍女話音未落,從宮中傳來的鐘聲震得林樂瑤心里一顫,“駕崩了?!那太子不就……”
成新帝了。
林樂瑤不再說話,眼里的情緒讓人看不明白,但侍女依然能夠看到自家小姐手中佩劍上的流蘇有些微微顫抖。
過了好一會兒,林樂瑤才問了一句:“哥哥有傳話說什么時候才能回來嗎?”
“約莫要到天亮之后了。”
“派人去看一下公主嫂嫂,她身懷六甲,好不容易喝了安神湯才能睡一會兒,醒了怕是要問哥哥的情況。”
“是。”
侍女退下,明德堂又回復了片刻前的沉寂,林樂瑤似乎松了一口氣,卻沒有多少雀躍的神情。
“他要做皇帝了……”
她一邊輕輕念叨著,一邊走回了自己的朝瑤樓。僅僅是淺眠了幾個時辰,林樂瑤就被自己的貼身侍女莫憂叫醒了,原來是哥哥回府了。
她匆忙梳洗了一下便趕往前院,邁進明德堂就看見公主嫂嫂撲在哥哥懷里啜泣,而哥哥面色僵硬地說著一些安慰的話:“好了,晉陽,我這不是全須全尾地回來了嘛,你身子重,嬤嬤交代了情緒不可有大起大落。”
晉陽長公主猛地一抬頭,剛好撞到了林燮低下的下頜,看他一臉吃痛的樣子,晉陽又是心疼,又是好笑,顧不上自己的盈盈淚珠嗔道:“你還好意思說,敢不全須全尾回來?若不是你帶兵從北境趕回來支援太子哥哥,我真是不敢想象會發生什么!”
“我知道這事嚇著你了,我回來還沒來得及換衣服呢,身上臟,先讓我去換洗一下吧,樂瑤,來陪你嫂嫂坐會兒。”
晉陽還是不肯松開手,遲疑了一會兒還是問出了那個盤桓在心頭的問題:“四位皇兄真的都…死了嗎?”
林燮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晉陽,我們晚些再說,好嗎?”
“不,林燮,你告訴我!”
“晉陽……”
“我想知道,我能承受的,林燮,不要逼我進宮去問皇兄。”
“晉陽……好,我說……安王在進攻南大門的時候被流箭射中前胸,平王是被自己的心腹之人毒死,端王和瑞王被我們圍在大殿,自盡了……”
“什么……”
“晉陽,別傻了,像他們這樣的人,寧愿死也不會想要茍活著。而且……”
“那嫂嫂們,還有孩子們呢?”
“晉陽,別問了……”
“皇兄就不能放她們一命嗎?”晉陽淚眼婆娑,巴巴地望著丈夫,“大家都是骨肉血親,難道這至高的天家皇權連血脈都能斬斷嗎!”
林燮一臉無奈,四王能夠不惜全家性命起兵反叛,自然就是沖著你死我活去的,新帝又怎會容忍他們的子女存活于世呢。
新帝終究還是沒有繼承先皇的仁德,以后還不知道會發生什么呢。
“好了,晉陽,我多日未曾歸家,快讓我去換身衣服,你吩咐廚房做點飯菜,我可是要餓死了。”
晉陽一聽丈夫如此說,胡亂抹去臉上的淚珠,連聲吩咐道:“快讓廚房做一桌子飯菜來,揀點清淡的做。”
林燮終于轉移了妻子的注意力,一歪頭才看到妹妹林樂瑤十分乖巧地坐在一旁,一語不發,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燮本想說些什么,但因為平叛事件一連幾天沒有休息,確實疲累,只拍拍她的肩就走出了明德堂。
不多一會兒,偏殿擺上了飯菜,林燮也換上了一身常服,晉陽和林樂瑤陪在一旁為他布菜。
戰亂之后的平靜顯得格外珍貴,但林燮心中仍然惴惴,時不時看一眼林樂瑤。
林樂瑤不明所以,終于放下筷子:“哥,有什么話你就直說,總看我做什么,長花了不成?”
林燮暗嘆了一口氣:“小妹,你跟我去書房。”
晉陽夾了一塊豆腐放到林燮的碗里:“有什么要緊事嗎?”
“要緊,等不得。”林燮囫圇吞了一口,起身就走,林樂瑤只好緊跟其后去到了林燮的書房。
“小妹,你已經及笄了。”林燮看著站在窗前正在漫不經心擺弄著盆景的林樂瑤。
她撲哧笑出聲來,“大哥才經歷了一場死里逃生,怎么如此迫不及待想把我嫁出去了,我還以為是什么事呢。”
“小妹!”林燮不滿,“你怎么這么想大哥。就算是你一輩子不嫁,我和你嫂嫂也能養得起你。就是……”
“是陛下。”林樂瑤忽地轉過頭來,直面林燮,“大哥是想說陛下嗎?”
林燮被她堅定的眼神震住,“我們與陛下有自小一起長大的情分,經此一役,林家與言家就算是有了正經的從龍之功。言闕的妹妹本就是太子妃,位居正宮。而你……”
“大哥常年鎮守北境,軍功累累,再加上嫂嫂以嫡公主之身下降,我林家如今正是烈火烹油之勢,若我入宮,怎么樣都能掙下一個妃位。”
“小妹,但是……”
“但是,言氏并無容人之心,自詡賢良,卻連越良娣這等有寵無勢的都管不住,這兩年頻出損招打壓,才使得陛下被人非議后院不安,無法平天下。我若為妃,她還不得天天擔心得睡不著覺。”
林樂瑤嘴角溢出一絲冷笑,“撇開這一切不提,我林樂瑤怎可為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