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上一時陷入沉默，在旁伺候筆墨的高湛此時低聲提醒道：“陛下，太醫院正還在外面等著給您請平安脈呢。”
林燮會意地拱手說道：“臣告退。”
梁帝揮揮手，放林燮離開，轉而對高湛說道：“你倒是會幫他。”
高湛伸手扶起梁帝：“奴才是擔憂陛下的身子，自從盛國公出征之后，陛下就沒好好休息了。”
“最近是總覺得心中不順。”
梁帝長長舒了一口氣，像是要吐出胸中的郁結一般。
“奴才這就讓太醫院正進來給您好生看看。”
太醫院正肩上背著藥箱進來，還帶進了淡淡的藥草味道：“臣參見陛下，萬福金安。”
梁帝單手撐著額頭，雙眼閉著，像是從鼻子里發出的聲音：“過來吧。”
“請陛下伸手。”
院正小心翼翼地搭上梁帝的手腕，頭微微歪向一邊，仔細把著。
“如何？”
“臣斗膽請陛下張嘴。”
梁帝照做了。
院正端正回話：“陛下的舌紅苔黃，想來近日亦有口苦頭痛之癥？”
“不錯。”梁帝點頭。
“此乃肝火旺盛，臣會為陛下準備湯藥的。”
“去吧。”
梁帝又端起手邊的茶盞急急灌下，誰知茶水早已涼透，反倒是騰起一陣怒氣。
高湛見狀提議道：“陛下，可要去后宮坐坐？”
梁帝單手撐著膝蓋，在那里坐了片刻，腦袋里思緒萬千如同一個線團，如此狀態也處理不好政事，便沉默起身了。
高湛馬上明白了梁帝的心意，只帶上兩個機靈的徒弟，一行人低調地往后宮方向走去。
梁帝并沒有想好要去哪里，言皇后的正陽宮，還是越貴妃的昭仁宮，只是漫無目的地走著。直到他在路過一處涼亭的時候，瞥見了一道清雅的背影。
“靜嬪。”
靜嬪聞言回身才發現梁帝幾人，臉上是一閃而過的意外，隨即俯身行禮。
“起來吧。”
梁帝對自己的女人總有一種忽遠忽近的態度，分明是同一個人，有時愿意親近寵著，有時卻是疏遠非常。比如靜嬪，入宮多年受寵次數一雙手就能數得過來，實在算不上討他的歡心，可今日一見，梁帝則覺得她與那些整日妖妖嬈嬈的女子很是不同。
“陛下。”
“你不在宮中照顧景琰，在這兒做什么？”
靜嬪笑著回答：“早些時候惠妃姐姐遣人相邀，方才分開，正打算回去呢。”
“原來如此。”
梁帝說話的時候慢慢又邁開了腳步，靜嬪會意，落后一步跟著。
靜嬪本就是個不會來事兒的，兩人一時無話，梁帝卻不覺得乏味，能靜下心來看看這花園中的一景一物。
走了一炷香的時間，靜嬪才反應過來梁帝這是要往芷蘿宮去了。
昭仁宮。
“娘娘，難道說這靜嬪要獲寵了嗎？”
早在梁帝剛到御花園的時候，越貴妃就得到消息了，闔宮上下沒有人去假裝偶遇也是因為大家都知道梁帝最煩這種把戲，幾年前還有個低階妃嬪因此被打入冷宮，徹底厭棄了去。
“就她那點資本，怎么跟本宮斗。”
越貴妃嘴上這么說，心里還是酸溜溜得不得勁兒。
芷蘿宮。
梁帝坐定之后，靜嬪低聲囑咐身邊侍女去泡茶，不一會兒就端著一套半舊的茶具上來了。
靜嬪輕輕挽起長袖，露出了瑩白的手腕，為梁帝斟上了一碗茶，茶湯顏色卻是出奇的淺淡。
“這是什么？”
梁帝放到近前聞了聞，有點甜味兒。
“陛下嘗嘗。”
茶湯入口微澀，順著喉嚨往下便能感受到點點回甘。
“這是菊杞茶，臣妾見陛下眼睛不適，用點菊杞茶多少能緩和陛下肝火旺盛的病癥。”
梁帝龍心大悅，突然拉過靜嬪來到自己身邊，摩挲著她的小手：“朕都快忘了，愛妃是醫女出身。”
靜嬪低頭淺笑：“臣妾醫術不精，比不得宮中的太醫。”
“莫要謙虛。”
難得見靜嬪的小女兒姿態，梁帝頓時生出些心猿意馬，顧忌著此時尚是白日，不好拉著妃妾宣淫有傷自己的圣名，便想著晚點再說。
此時寢殿里傳來一陣中氣十足的哭鬧，靜嬪下意識立刻抽回了手，很快又察覺到不對，順勢俯身向梁帝稟告：“陛下……”
“朕跟你一起去看看景琰。”
“是，多謝陛下。”
搖床上的景琰張大了嘴哭著，藕節般的小手臂向上揮舞著，梁帝走近之后也沒有將他抱過來，只是拿起了旁邊的撥浪鼓，擺弄兩下發出了“咚咚”的聲音，景琰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吸引。
靜嬪聽說過梁帝只抱過言皇后早夭的嫡子，還有越貴妃所出的景宣，因此也并不在意，自然地依在梁帝身邊一起逗弄著無齒小兒。
從那日起連續幾天，梁帝都會到芷蘿宮小坐片刻，偶有留宿，靜嬪儼然有成為新寵的趨勢，惹來不少旁人關注。
“靜嬪妹妹伺候陛下辛苦，怎的還來這么早？”
言皇后為作賢惠之姿，特地改了后宮妃嬪晨昏定省的規矩，只需要每五日過來正陽宮請安便可。即使如此，越貴妃十次中也有八次是姍姍來遲的。
靜嬪聞言起身向妝容濃重的越貴妃行禮，絲毫不改往日謙卑姿態：“貴妃娘娘言重了，伺候陛下是臣妾的本分，哪里擔得上辛苦二字。”
“也不知道靜嬪妹妹是哪里得了陛下的歡心，說出來也讓姐妹學學。”
“聽說陛下是喜歡芷蘿宮的茶水，難不成是靜嬪從宮外弄來了什么稀奇玩意兒？”
言皇后聽下面人議論愈發沒有章法，甚至還意有所指，出言制止：“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心里還是要有數的。”
越貴妃心安理得地坐著擺弄著剛做好的新護甲，只有方才與她一唱一和的儀貴人頂不住言皇后的威嚴，連忙起身告罪。
言皇后知道靜嬪是個沉得住氣的，進宮這些年恩寵淡泊如水，也從未到她面前多說過一句話，更沒有害過任何人。如今她膝下能有一子傍身，總算是有了立身的根本，陛下若是能每月去探望一二，以后的結局也不至于太過悲慘。
“陛下愿意去哪兒那是陛下的事情，你們都安分著點，如今前方戰火烽煙，若是有誰敢動歪心思，給陛下添憂，就別怪本宮不顧念姐妹之情了。”
“是，臣妾謹遵皇后娘娘教誨。”
“都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