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兒……”
許芳從被褥下伸出枯瘦如柴的右手,想要支撐著自己坐起,卻很快失力重重摔在床榻上,眼睜睜看著許妃一副居高臨下的模樣。
“妹妹放心,皇后娘娘正照看著八皇子,也已經派人去給陛下回話了。”
許妃看似漫不經心地把玩著腰間的香囊,距離許芳不過咫尺。
“陛下沒有來?”
許芳心中早已有數,卻還是多問了一句:“我一只腳踏進了鬼門關生下皇兒,陛下都未來看過?”
不是說梁帝十分重視她這一胎嗎?
“方才高公公來過了,說陛下事務繁忙。”
“事務繁忙……”
許芳眼里的光開始慢慢散去:“好一個事務繁忙。”
“妹妹這是對陛下有怨了?”
“姐姐這會兒進來是為什么?”
許芳強自撐著,努力在氣勢上不落下風,“如今妹妹已是嬪位,又誕下一個健康的皇子,姐姐若是想搶恐怕也是不能夠吧?”
“搶?”
許妃勾起嘴角:“妹妹想岔了,嫡親姐妹何分你我?”
許芳這才幡然意識到許妃也不是當初一心想要扶植她上位的那個人了:“你想要做什么?”
“若是妹妹不慎產后大出血,你覺得陛下與皇后娘娘會為八皇子尋一個怎樣的養母呢?還有比他的嫡親姨母更適合的人選嗎?”
其實許妃的心里是發憷的,自她入東宮到封妃,近十年的時間里她沒有傷害過任何人,第一個竟然就是自己的親妹。
可她已無退路,許芳的心已經被養大了,若是她活著,一切籌謀都將為她人做了嫁衣,而自己則會徹底淪為廢棋。
“皇后娘娘就在外面,你敢動手嗎?”
許芳顯然已經生出了恐懼,可是身上的力氣漸漸流逝,甚至無法完整地說出一句話來。
眼見她開始大口大口地喘氣,許妃帶在身邊的侍女快速掀開她的被褥一看,身下果然滲出了深紅色的血跡。
她向許妃點點頭,后者貼近許芳耳語道:“本宮知道你與父親的通信,原本想著你我姐妹二人相安無事便好,沒想到你們竟然想要謀害本宮,妄圖取而代之,真真是傷透了本宮的心。”
許芳臉頰削瘦,襯得眼睛大得滲人:“你怎么會……”
“父親偏愛你,可是母親卻是站在本宮這一邊的。”
“不可能,我也是母親的親生女兒……”
“那父親為何沒有想過本宮亦是他的親生女兒?”
許妃壓低了音量,可卻是字字泣血:“既然你們不仁,也就莫怪本宮不義了。”
“母親不可能會看著我死的!”
許芳還想要做最后的垂死掙扎,卻如同被釘在床榻上動彈不得。
“母親不會,她告訴本宮就是想要保全兩人的性命,可是你與父親提醒了本宮,一山的確容不得二虎,娥皇女英共事一夫在外人看來是段佳話,對于她們姐妹來說卻是實打實的悲劇。既如此,此事由本宮而起,也就讓本宮親手了結吧。”
許妃算了算時辰差不多,按照許芳眼下的身體狀況,就算大羅神仙來了都救不回來,這才佯裝驚懼地叫出聲來:“來人,血,妹妹流了好多血!”
她跌跌撞撞地跑出產房,對著言皇后大喊:“皇后娘娘,妹妹不好了!”
言皇后本來懷抱著胖乎乎的八皇子,被許妃這么一嚷嚷頓時站起:“怎么回事!”
太醫和醫女一涌而近,此時的許芳已經失去了意識,身下淌出的鮮血多得嚇人。他們又是診脈,又是施針,但不過一盞茶的時間就判定了許芳已然薨逝的結局。
“妹妹……”
許妃兩眼空洞,抱著八皇子喃喃道:“可憐的八皇子啊……”
恰好此時,梁帝趕到,一入目就是這幅凄凄慘慘的場景,問道:“怎么了?不是說許嬪平安產子了嗎?”
還是言皇后穩得住,蓮步上前回復道:“回陛下,八皇子的確康健,只不過許嬪剛剛血崩薨逝了。”
梁帝眉頭一緊,這喜事喪事一同發生,總歸是沖淡了他的喜氣:“太醫在哪兒?出來回話。”
太醫弓著腰從產房里快步走出,跪下說道:“回陛下,許嬪娘娘此次生產本就艱難,大傷元氣,臣等原本好不容易止住了血,沒想到竟會這么快就發作,應是娘娘受了什么刺激導致情緒起伏過大,這才……”
太醫這話像是提醒了言皇后,她說道:“方才是許妃進去看望了許嬪,然后才發生血崩的?”
梁帝探究的目光落在淚如雨下的許妃身上,見她猛地抬頭,眼神慌亂地在眾人身上掃來掃去,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辯解的話來,最后只是抱著八皇子往梁帝的方向膝行:“陛下,臣妾怎么敢……”
區區幾個字就將一個常年懦弱無能的妃嬪模樣塑造地十分完美,梁帝自認深知許妃人品,她若是有害人之心,又怎么會甘愿這么多年寂寂無聲。
因著許芳容顏減損,梁帝幾個月未加關切,早就將當初她對自己吹的枕邊風拋諸腦后,甚至不記得他也曾疑心過許妃送許芳進宮就是為了借腹生子。
“算了。既然許嬪已然芳逝,追封為妃,賜號‘慎’,葬入妃陵。”
怎么說慎妃也是梁帝寵了三年的女子,一朝花落,就這樣匆匆碾入塵土,在場的言皇后和許妃心中都難免生出唇亡齒寒的凄涼之感。
可是許妃不敢放松警惕,八皇子的去處還未得到梁帝的金口玉言,事情就不算落定。
“臣妾代妹妹叩謝陛下圣恩,只是臣妾還有一不情之請。”
“你說吧。”
“懇請陛下允許臣妾暫時將八皇子帶回宮中照顧,直到陛下圣裁過繼一事。”
如此以退為進,不但提醒了梁帝八皇子過繼一事,更給自己留好了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