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今世初庭:金陵梅嶺再見長林
“蕭景琰,你做夢!”
“你才做夢呢!”
“我才不會把靈兒嫁給你那什么勞什子太子!”
“你家臭小子也別想娶玨兒!”
我坐在殿外的臺階上,聽著里頭叮鈴哐啷的聲音,就知道爹爹跟陛下聊得并不順利,不過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再看向我旁邊的三個人,妹妹初靈,公主蕭玨和太子蕭永,皆是如出一轍的無奈神情。
就在我們湊在一起商量怎么辦的時候,一行人走了近來,為首的正是皇后娘娘和我娘:“阿庭,里面還在吵嗎?”
這時候就是“哐啷”的一聲碎裂,算是回答了娘的問題:“估計還要一會兒才會歇,爹和陛下正在氣頭上呢。”
張皇后倒絲毫沒有憂慮的神色,笑著說:“兒女都是父母的債,你們四個就在外頭等著吧,本宮和侯夫人去看看。”
果然她們兩人進去沒一會兒,這動靜就小了下來。
爹一臉氣呼呼地走了出來,看到守在門口的我們,狠狠瞪了蕭永一眼,然后換了個臉色拉過靈兒,好聲好氣地說:“乖女兒,爹爹帶你回家啊。”
看著他們的背影,我坦然接受了玨兒和蕭永投來的同情目光,自從妹妹出生,我就成了多余的那一個。
我拍了拍蕭永的肩膀:“任重而道遠啊。”
“我不會放棄的。”
我倆相視一笑,再看了一眼溫婉的玨兒,就也跟著出宮了。
那天吃過晚飯,爹娘留我們說話:“靈兒不能嫁給太子。”
“那陛下就不會同意把長樂嫁給庭兒。”
娘的話音剛落,我就十分恰到好處地做出了一副懇求的模樣,誰知道爹竟然說:“那不能用靈兒給庭兒換媳婦吧!”
“你當著孩子的面,說的這是什么啊!”
娘有些急了,爹也知道自己口不擇言,撇個嘴就安靜下來了。
在這個當口,我和靈兒既不能插嘴,也不能溜走,真是坐立難安,好在姑姑來救我們了。
“長姐,你說這蕭景琰是不是故意的!當初我就說不能讓靈兒跟她哥一起回來,簡直就是送羊入虎口。”
姑姑和娘笑得不行,爹看她們沒當回事,還說:“這蕭家人怎么就知道盯著咱們家的女兒,以前是姑姑和長姐,如今是靈兒,我才不能讓他得逞。”
姑姑聽爹發了半天牢騷,終于開口了:“小殊,那是陛下,你可別一口一個名字的叫。”
如今只有姑姑能治得住爹的脾氣。
“當年姑姑和我的情形你不是不知道,本非良配,實難勉強。但如今的太子那是陛下和皇后娘娘精心教養的,德行才學都是一流,對靈兒的用心誰都看得出來,要我說比起陛下對皇后娘娘也不差了。”
“怎么不差,陛下后宮可只有皇后娘娘一人,蕭永那小子能做到嗎?”
爹看著靈兒的眼神那叫一個心痛,我就跟不存在一樣,別是不管我與玨兒的事情了吧。
我連忙給娘使眼色:“好了,如今兩個孩子的婚事分明就是綁在一起的,成就都成了,不成就都不成了,玨兒這個兒媳婦你寧愿不要了?”
聽娘說這話我的心就定了幾分,要說玨兒那可是沒得挑,爹也曾不止一次夸贊過她若是男兒,必然是治國安邦的好苗子:蕭玨是陛下與皇后娘娘的長女,其名意為珍寶,五歲開蒙便顯出了過目不忘的天資,琴棋書畫,武藝女工樣樣精通,十二歲便能獨自接待各國使團,還常常喬裝出宮替君體察民情,陛下特賜令牌一塊,許她緊急情況下便宜行事。
“玨兒肯定是要嫁進咱們家的啊。”
爹梗著脖子說,想了半天終于松口:“若是蕭永能答應我一個條件,這件婚事……我就允了!”
“別說一個條件,只要您能答應把靈兒許配給我,多少我都無有不應。”
蕭永的聲音里都透著激動。
“太子殿下來了,怎么都不通傳?”
爹看到蕭永不請自來,有些不高興的樣子。
蕭永連忙請罪:“是我執意不讓他們通傳的,請侯爺不要怪罪。”
“你剛才說多少個條件都答應?”
“君子一諾,駟馬難追。”
“好,你是以大梁太子殿下的身份,還是蕭永的身份說這話?”
“我是蕭永,靈兒就是蕭永之妻,我是太子,靈兒就是未來的一國之母。”
爹像是有些滿意想笑,但又立刻收住,沒讓蕭永看出什么來。
“不知侯爺想提的條件到底是什么?”
“你知道一入宮門深似海,若是靈兒嫁給你那便是定局,但我這個做爹的偏要給她留下一條回頭路。”
“回頭路?”
“我要你親筆手書一封,若是有朝一日你變了心,辜負了靈兒,她可以選擇離開你,離開皇宮,你們二人各自安好。”
“侯爺!”
“爹!”
“小殊!”
蕭永完全沒有想到爹會提出如此驚世駭俗的要求,就在眾人不知道該說什么的時候,爹看了我一眼,我心里會意:“倘若真有那么一天,我必定護好靈兒一世安穩。”
“哥哥…”
靈兒在聽到爹的話時就開始哭,這下更是一頭扎進我的懷里,像小時候一樣。
“借侯爺的紙筆一用。”
蕭永深深看了靈兒一眼,恭敬地說道,“你現在就寫?”
“有何不可,這是侯爺拳拳愛女之心,蕭永也是真心實意求娶靈兒的。”
少頃,蕭永便洋洋灑灑寫好了一頁紙,爹看過之后也覺得甚好,剛要交給靈兒,卻被蕭永拿了回去:“侯爺且慢,待我回宮后請父皇加蓋玉璽再親自送回來。”
“永哥哥…”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就連我都要贊嘆蕭永的用心,畢竟日后他繼承帝位便什么都由他說了算,這一張紙還有多少效力全看蕭永個人,但若是加蓋了當今陛下的玉璽,就成了上一輩的旨意,蕭永頭上的緊箍咒,靈兒才多了幾分保障。
“好,你果然是景琰教出來的好兒子。”
爹一忘形就喜歡直呼陛下的名字,真是愁人啊。
不過一會子的功夫,兩人就像正經岳婿一樣親近了,這時候蕭永卻不懷好意地沖我笑笑說:“現在就看庭哥如何說服父皇,把皇姐娶回家了。”
我一挑眉,這小子居然還想來拿捏我:“這事就不勞太子殿下擔心了,爹娘剛才也說了這兩件婚事成便是都成,不成便是都不成,絕沒有成一半的道理。”
看他吃癟的樣子,我心里暗叫過癮,蕭永從小就是蔫壞,我比他長幾歲都吃他幾次暗虧,如今還不是得叫我一聲大舅兄。
過了一月,陛下親下圣旨:封長林侯林殊為長林王,世襲三代始降,其嫡長子林初庭為長林王世子兼禁軍副統領,尚長樂公主,其嫡長女林初靈為永靈郡主,冊為太子妃,擇吉日完婚。
金陵城里都知道林府是天子近臣,卻未想到一道旨意三喜臨門:封王、娶婦、嫁女,當真是烈火烹油之勢,想讓人不眼紅都難。
爹爹或許還是想要未雨綢繆,在玨兒進門之后,便將我夫婦二人叫到跟前說:“林府自你祖父之輩起勢,如今已是到了風口浪尖,你們都是聰明的孩子,應當知道樹欲靜而風不止的道理。忠君報國是鐵則,但還有一條,我林府的門楣靠的是男子建功立業,而非女子為后為妃。靈兒做了太子妃,玨兒成了林家婦,這姻親關系夠近了,從你們開始之后五代,林氏女不得嫁入皇室,可明白?”
我與玨兒自然知道爹的顧慮,也從未想過要用這樣的方法維系林府的榮光。
五年后,爹正式將北境統軍之責交給我,自己帶著娘和幼弟妹游歷天下去了。站在木蘭城樓上,身邊是玨兒和兩歲的兒子,印著“長林”的王旗在風中獵獵作響,這片土地也將永遠守護我林氏血脈,見證我長林風骨的延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