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文十四年,西北戎狄積聚兵馬,大有來犯之意。
昭明殿。
文帝李陽民眉頭緊皺,他手中正拿著邊關急報。
楊國屢次襲擾邊境,似乎是在試探。
一南一北,兩方相隔萬里,卻好似默契十足,令南梁疲于應付。
“諸位愛卿,可有良策應對這楊國以及戎狄之患?”
文帝放下手中軍報,望向殿下眾臣。
眾臣默然,
文帝長嘆一聲,他的目光瞥向左丞相司徒南。
司徒南老神在在,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可是文帝深知當今朝堂之上最具權柄的非他這個皇帝,而是此人。
正所謂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
丞相一職本是為了減輕負擔,沒想到卻成了架空他權利的工具。
“司徒愛卿,可有高見?”
面對這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左丞相,文帝語氣緩和了幾分。
司徒南緩步出列,眉目低垂,手抱玉圭應道:“回陛下,依微臣之見,西北戎狄看似來勢洶洶實則難成氣候,而楊國對我南梁虎視眈眈方是心頭大患。”
他的話一針見血,也正是如今南梁所面臨的最大難題。
“司徒愛卿所言正是朕心中憂慮之事,不過觀愛卿神色,想必胸中早有良策。”
司徒南微微頷首,態度頗為倨傲。
“不謀全局者,不足謀一隅,不謀一世者,并不可謀一時,此為陛下之失。”
此言一出,眾臣嘩然一片。
所有臣工的目光都落在了司徒南的身上。
不臣之心是要昭然若揭了嗎?
反觀司徒南卻是神色淡定從容,不以為意。
左都御史陳禮安立刻出列,憤然道:“司徒丞相!你想干什么!”
說罷,他望向文帝,“陛下,微臣要參司徒南以下犯上,目無尊卑之罪,還請陛下重罰!”
“陳大人,丞相大人可是前朝老臣,與陛下更是亦師亦友,只是勸諫,何來以下犯上?我看你是想挑撥陛下與丞相大人之間的君臣關系,當真是狼子野心,還請陛下嚴查!”
工部侍郎許承若立刻出列,言辭犀利,全是誅心之論。
“許大人,陳御史身為左都御史,監察百官,司徒丞相言詞之意盡是不臣之心,作為左都御史參其罪狀,難道有錯?”
禮部侍郎裴松之出言反譏。
本來是為了商議邊境禍患的朝堂此時已經變了味道,成了左都御史陳禮安與司徒南兩派針鋒相對的戰場。
而挑起這一切的司徒南卻是一言不發,似乎有意看文帝難堪。
“夠了!如今邊境危機尚未解除,你等不為黎民蒼生著想,反而在此攻訐!此事傳揚出去,豈不讓南梁百姓寒心!”
殿下立刻安靜了下來,他們都看出來文帝動了怒,不敢開口。
文帝的目光再次落在司徒南的身上,他收起怒容,“丞相教訓的是,不知丞相有何良策?”
面對文帝的低頭,司徒南倒是顯得理所應當。
“西北戎狄犯我邊境無非是為了過冬的糧草,我們只需派出使者與其和談,許以糧草供需就可退兵,隨后遣使者前往西魏聯盟,當年楊國趁西魏內亂奪其遼河之地,西魏早有復仇之心,只不過勢單力薄,兩國盟交約定時間舉兵伐楊,則形勢逆轉,楊國勢必首尾難以兼顧,則大事可成。待到那時,區區戎狄不足為懼。”
未曾想到司徒南不僅政務清明,這縱橫捭闔軍國之策堪稱奇謀。
“丞相所思,當真是令我等望塵莫及!”
“丞相之才,比之姜尚也不遑多讓!”
“有丞相在此,實我南梁幸事!”
阿諛奉承之聲不絕于耳,陳禮安一派也是陷入了沉默,即便是他們也不得不承認司徒南之謀劃的確是上佳之策。
文帝心中喜憂參半,他眼光掃過那些附和的臣子,沒想到司徒南黨羽已占據朝堂大半。
假以時日,這朝堂還是他李陽明的朝堂嗎?這天下還是他李家的天下嗎?
他并未回應,而是轉頭望向三朝元老靖國公李奉顯。
“國公,丞相之策你老以為如何?”
已入暮年的靖國公早有了朝堂旁坐的恩賜,只是他向來只是旁聽,極少插手朝堂之事。
饒是如此,他依舊是整個朝堂中最有威望之人。
軍中將領大多是其舊部,家中子侄皆在軍中效力,功勛卓著,戰功赫赫。
即便是司徒南在他面前也要恭恭敬敬。
朝堂立刻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等待著靖國公開口。
靖國公那皺紋遍布的臉頰上看不出絲毫表情,他的聲音沉悶而低沉,仿佛沉睡的雄獅。
“丞相所言卻是良策,只不過老朽尚有兩點疑慮,還請丞相為我解惑。”
司徒南微微躬身,恭敬回應道:“不敢,國公爺請說。”
“一,若是西北戎狄獅子大開口亦或者去而復返,該如何處置?這戰場之上形勢瞬息萬變,可不是說等就可以等的。其二,若是老朽沒記錯,這西魏多年前也曾被我南梁奪走西府三郡,他們心中同樣憤憤,丞相大人有信心說服他們?”
司徒南神色鎮定,似早有預料,他轉身面向文帝回應道:“國公爺思慮之周全令晚輩佩服,至于國公爺所說的兩點,晚輩已經有了對策,西北戎狄斷不可信,和談不過是拖延時間,集結軍隊方是解決之道,微臣舉薦一人,可護西北邊境之平安!”
文帝一聽,雙眼一亮,他問道:“不知丞相舉薦何人?”
“兵部侍郎,司徒衍。”
此話一出,朝堂再掀波瀾。
司徒衍是誰?
不正是司徒南嫡長子。
何等心思,已是不言而喻。
“丞相大人,想要插手軍務,似乎太過急切了吧!”
陳禮安眼眸閃動,語氣不善。
“陳大人此言差矣,舉賢不避親,我微臣也不過是為國舉賢,為陛下分憂。”
文帝臉色微變,而今司徒南勢力已遍布大半朝堂,若是一旦掌握了兵權,江山易主也在須臾之間。
“此事容后再議,丞相大人繼續說。”
文帝按下心中情緒,示意司徒南繼續。
“西北戎狄大兵壓境看似來勢洶洶,實則糧草難以為繼,他們只能靠著掠奪糧草行軍,一旦大軍受挫,糧草不濟,軍心渙散,自會不戰而潰。而楊國結盟一事,只要我南梁以皇子為質子,必可取信于西魏。”
以皇子為質子。
何等狂妄僭越之言!
朝堂之上一片死寂,所有臣工大氣都不敢喘,他們偷偷望向文帝,擔心他遷怒于他人。
文帝臉色陰晴不定,他心中早已是怒火滔天,可偏偏無法宣泄。
他望向司徒南的眼神變得深邃,陰沉。
妄圖染指兵權。
僭越議論皇家之事。
無論是哪一條都足夠他死一百次了,可是偏偏不能動他分毫。
“丞相所慮當真是周全,就連我的子嗣都考慮進去了,了不得,了不得!”
所有人都聽出了文帝語氣中的森寒,可偏偏司徒南佯裝不知。
“陛下過譽了,不過是臣之本分。”
“那依丞相來看,哪位皇子最為適合?”
文帝瞇眼望向司徒南,他心中已有了猜測,可是他就是要看看這司徒南到底是有多大的膽子。
哪知司徒南不卑不亢,出聲回應道:“依微臣來看,三皇子最為合適。”
文帝的臉色陰沉得可怕,他膝下七子,夭折三人,如今尚有四人。
文帝遲遲未立太子,而三皇子最得其寵愛,若是沒有意外的話三皇子便是未來的太子。
司徒南則是六皇子的外公,當真送走了三皇子,那算是幫助六皇子消除了威脅。
靖國公沉默不語,仿佛根本沒聽見眾人的話。
“愛卿所言朕還需思量思量,今日就到此,退朝!”
文帝心中壓抑的怒火無處宣泄,憤然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