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書房。
文帝遣退了所有的內侍，雙手按在桌上，面容扭曲，臉色陰沉。
他就這樣緊盯著空無一物的楠木桌案，眼中滿是殺意。
“司徒南！朕要殺了你！”
文帝發出陣陣嘶吼，竭力壓制住內心的暴怒。
良久之后，他才緩緩坐下，臉上再無絲毫表情。
“司徒南，你不是要兵權嗎？朕給你！可是你想對我家事指手畫腳，朕絕不允許！”
他仿佛已經下定了決心。
“陳瑞?！?/p>
秉筆太監陳瑞推門而入，他侍奉文帝已有二十多年了，見證了文帝這一路走來的艱辛，向來是忠心耿耿，唯命是從。
“奴才在?！?/p>
“擬旨，封兵部侍郎司徒衍為定遠將軍，平定西北之亂?！?/p>
“奴才領旨?！?/p>
陳瑞準備退下，文帝叫住了他，“將皇室宗嗣名單取來?！?/p>
不是想要皇子作為質子嗎？
那朕便給你一個。
文帝心中已經有了主意，不就是要皇子嗎？
只要從各親王世子中選出一人過繼，那同樣是皇子。
想到此處，他心中大定。
“司徒南，恐怕你想不到朕還有退路，朕要讓你知道，君是君，臣是臣！”
文帝滿意地閉上了眼，可是還未休息多久就被吵醒。
他眉頭微皺，抬眼看去卻是最為疼愛的蘇貴妃，頓時沒了脾氣。
“愛妃，來?！?/p>
文帝招招手，蘇貴妃便滑入他的懷中，肌膚勝雪，面若桃花，一笑一顰，一嗔一怒，皆是人間絕色。
難怪文帝前些年耽誤了朝政，給了司徒南可趁之機，這蘇貴妃算是罪魁禍首之一。
蘇貴妃不僅是個絕色美人，家世更是顯赫，他的叔父正是靖國公，她的兒子便是三皇子。
她仰著小巧精致的瓜子臉，一雙桃花眼霧氣朦朧，叫文帝心疼不已。
“朕的心肝寶貝，怎么了？”
蘇貴妃將臉貼在文帝胸前，“陛下，聽說你要將煌兒送去當質子，煌兒那么乖巧，陛下你怎么狠心?！?/p>
“是哪個在胡說八道，放心吧，愛妃，煌兒可是未來的太子，朕如何會將他送走？”
蘇貴妃一聽，立刻雙眼放過，眼波流轉，嬌聲道：“陛下，說的可是真的？”
“君無戲言?！?/p>
“那臣妾可要好好伺候陛下?！?/p>
夜深時分，待到那股春意散去，文帝方起身回到南書房批閱公文。
“陛下，這是皇室宗嗣的卷宗，皇子五人，宗親世子一十八人。”
“皇子五人？”
文帝一愣，他可記得只有四位皇子，怎么會突然多出來一人。
“回陛下，這八皇子的生母是玄明殿婢女春梅，當年趁陛下酒醉懷了龍種，本應打掉，不過太后老人家念及終歸是皇家血脈，不忍戕害，便將春梅幽禁于青梧院，后來春梅產下八皇子就去世了，獨留下八皇子一人在青梧院。細細算來，如今應該十四了。”
文帝眼中精芒一閃，他可不記得什么春梅，只不過如今多了一個從未見過面的皇子，這倒是幫他解決了眼前的問題。
皇室血脈，無任何家世，與后宮更無瓜葛，無文帝無任何感情，質子的絕佳人選。
如今，只需要讓他出現在眾人面前。
“即便如此，終歸是朕的兒子。陳瑞，依照其他皇子規制賜些綢緞金銀吧?！?/p>
“是，陛下?！?/p>
陳瑞心中已猜出了文帝的意圖，想到那可憐的八皇子，心中為之嘆息。
在這深宮大院，多的是可憐人。
翌日清晨，手腳冰冷的李元霜被吵鬧聲驚醒，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還以為出現了幻聽。
側耳聆聽半晌，他確信自己沒有聽錯，慌張起身。
他推開沉重的朱紅色的木門，冬日里少有的陽光有些刺眼，院中多了許多內侍與婢女。
他們忙碌著清掃庭院，裝點花卉，冷清偏僻的青梧院仿佛有了人氣兒。
陳瑞見李元霜立在門前，單薄的身軀仿若風中殘燭，臉色蒼白透露著病態。
他快步上前，引著所有人請安。
“奴才陳瑞，拜見八皇子殿下。”
這位皇子的傳聞早在宮中傳開了，可是今日見了陳公公的態度，望向李元霜的目光也是充滿了好奇。
李元霜從未見過這么多人，一時呆愣在地。
陳瑞心知李元霜過往，走上前，“殿下，這都是陛下的意思，晚些會有侍衛為殿下添置房中器具?！?/p>
“父親？”
李元霜鼻頭一酸，他聽別人提起過他的父親是天下最尊貴的人，天下最忙碌的人。
而他卑微的如同路邊的野草。
本以為此生無法見到自己的父親，卻沒想到這突然而來的賞賜。
可是這些華麗富貴的柜臺，桌案以及椅凳并非是他所求。
李元霜怯生生地開口問道:“我可以見見父親嗎？”
“陛下此刻正忙，不過八皇子放心，陛下可是惦記著你。殿下有什么需要，盡管告知老奴?！?/p>
陳瑞看著眼前如受驚小白兔的李元霜，眼中滿是憐憫之色，想到不久之后就要送往西魏，心中更為同情。
“那，可以給我一些炭火嗎？”
李元霜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
“瞧老奴的記性，御寒之物已經安排奴才去取了，很快就會送來，院中留了兩名內侍，四名奴婢照顧殿下，這些小事他們自會去辦?！?/p>
李元霜的眼中閃爍著光芒，他以為父親終于想起了他，他以后再不會一個人了。
想到此處，蒼白的臉頰上浮現出一絲血色。
陳瑞安排好了一切，留下了內侍以及婢女就回去復旨了。
南書房。
文帝抿一口清茶，瞥了一眼回旨的陳瑞。
“事情都安排好了？”
“回陛下，已經安頓好了?！?/p>
“八皇子之事傳出去了嗎？”
“回陛下，明日應該就可以傳遍整個京都。”
心中謀劃已成，算是扳回了一城，心中頓感暢快。
本來冰冷如同冰窖一般的臥房如今像暖爐，被褥已經換成了上好的錦緞，榻前放著三個火盆，房中焚香，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溫暖。
這夜他睡得特別香甜。
夢中仿佛躺在了母親的懷抱。
溫暖，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