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時的自己過著無憂無慮的童年，那時候不曾想過爺爺奶奶會老，會死，死亡是一項很遙遠的話題，那時候，所有的人都在。我總是說爺爺奶奶都是極其有耐心的人，在我印象里，他們遇事從不焦躁，從來沒有見過他們大發脾氣的時候，即便有，也是奶奶對爺爺的絮絮叨叨，爺爺面對奶奶的責罵，他總是保持沉默，基本不回應，也不對抗。說老實也罷，說懦弱也好，總之，脾氣很好，仿佛是那個舊時代大多數老年人的縮影。至少，我身邊的一些老年人都是如此，也許我比較幸運吧，遇到的是幸運的和睦的家庭。村子里上了點年紀的人都很祥和，很少出現家里吵吵鬧鬧的場景，村子也不大，跟隔壁幾個大村相比，可能只有人家的三分之一大。

爺爺背一直駝，到了70多歲后，駝背就更加明顯了，但他力氣很大，背上整整一捆柴，就在他駝柴起身的那一下，看到他有點吃力的表情，后面背著柴走起路來，表情就歸于平淡了。他很能吃苦，到他多年后走了，算命先生就說，爺爺是吃過苦的人，翻山越嶺，從山里跑到山外。大冬天，他總是被我奶奶催著去上街賣菜，他喜歡玩，愛到處玩，喜歡備著雙手在他的駝背上，去縣城最熱鬧的那一片地方我們用家鄉話叫“上該（gai）”，那里什么東西都有的賣，熱鬧非凡。上街似乎是每一個農村人喜歡的事，農活不忙的時候我爺爺總是踩著他的三輪車上街溜達，他很年輕的時候，那時候他拖過板車，記得我媽總說過，我爸當年拖著板車將她送到縣城的人民醫院生下的我。我爸拖著板車一路跑到了醫院，汗流浹背，他剛到醫院，媽就生了我，我媽至今都說，生孩子是一件很容易得事。那時交通不便，拖板車應該是送人或是送物品吧，有幾個固定地方，那里放著一排板車，人們有需求，總是會上前詢問，哪里好玩，他都知道，有時候見他一早上街，中午午飯后才回來，可能是有活了，也可能是在街上溜達，因為回來晚了，奶奶總是嘮叨，說他不干活。說起賣菜，上街賣菜似乎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隔三差五，他和奶奶頭天將大蒜，芹菜，白菜，包菜從菜園里摘出挑到池塘，洗清泥巴。分類放好，捆好。又一擔擔挑回家。大多數是芹菜和大蒜，那時候家家戶戶都種菜園，芹菜和大蒜到處可見，大蒜蒜香味十足。有一次，爺爺起來，我也起來了，吵著要跟他一起去賣菜，覺得賣菜是一件很新鮮又好玩的事。那時候也是大冬天，早上3點半，他便起床了，將所有的菜都搬到三輪車上，我跟著抱著幾顆包菜，在爺爺將所有都弄好后，我便在三輪車的后邊坐著。爺爺就這么騎著三輪車晃晃蕩蕩的出發了，街上離我們村不遠，那時候不知道多久，后來讀初中了，自己騎自行車40分鐘去街上上學，大冬天，快到冬至了，我坐在三輪車的后面角落里，那時候冬天很冷，經常聽到奶奶說菜都打霜了還沒摘出去賣，老一輩的人說，打過霜的青菜是最好吃的，炒上一盆盤，吃到嘴里軟軟糯糯。但是那時候只賣幾毛錢一斤，好像是兩三毛，家里吃不掉，做咸菜都嫌多，只能拿出賣了。到了賣菜的批發市場，爺爺便找了個合適的地方停下來了，他沒有吆喝，只是就近轉轉，我看他是問了下別人賣的多少錢，于是和我一起坐到了三輪車邊上，在那里等著一波又一波的菜販子過來看菜，問價。

第一次這么早去那里，原來是在長江的壩邊，好多商販開著小型貨車在各家菜農那里精挑細選，菜農大多數是六七十歲年紀的人，商販來自縣城四周的其他地方，買菜的人都比賣菜的人年齡小，批發菜的都是些青壯年，因為口音很像，基本聽得懂，討價還價的場景熱鬧不已。爺爺種的白菜個頭適中新鮮又擺放得好，于是，很快被一菜販子買走了，因為價格不高，別人都賣那個價，十多斤的白菜，就只賣了幾塊錢，隨后和奶奶準備的一些零零散散的包菜和蘿卜也都被賣出去了。最后只剩下芹菜和大蒜，因為大部分是賣芹菜大蒜的，所以商販都在貨比三家，不停地討價還價，我清楚的記得隨后有一個女商販來問爺爺的芹菜多少錢一斤，，爺爺說三塊五一斤，那個女的最后說三塊一斤，叫爺爺把所有的芹菜和大蒜都賣給她，爺爺不肯，因為爺爺最開始詢問了別的菜農的價格，有的菜農還賣四塊一斤，大蒜的價格則更高，最近總聽村里人說起，今年的芹菜和大蒜價格很高。后面女商販走了，中間也有商販來問過，但是雙方沒有達成一致意見便沒有賣出去，天漸漸亮起來了，商販也越來越少了，因為他們還要運到各處的菜市場去零售，所以有的商販都走了。爺爺開始緊張了，怕賣不出去，帶回家也不行，吃不完，菜園里到處都是還沒摘。最后有一個男的，來詢問，最后要求所有的2塊五一斤都賣給他。爺爺要求三塊一斤，商販硬是不肯，他準備走了，爺爺叫住了他，說都給他。商販離開后爺爺對我說了句：最開始賣掉就好了啊。我回了一句是啊。三輪上的菜后清光了，爺爺推著三輪車掉頭，我自覺地上去坐著。回家的路上，爺爺給我買了包子，于是還裝幾個在袋子里給奶奶吃，沒一會兒我們就到家了。奶奶問他總共賣了將近一百多塊錢，他把錢全都拿出來給奶奶保管了，也算是頗有收獲。于是吃好飯，又被奶奶喊著去地里摘菜去了，我知道他是想抽根煙，去玩一下，但是被我奶奶催著干活，新的一天又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