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琛走前特意吩咐鐘來好好看著她們兩個。尤其是慕之,一玩上頭就不管不顧。結果岑琛這邊剛走,那兩人就開始跑了。
今天人太多了,鐘來擔心她們磕碰一直喊著她們不要跑,但顯然沒人聽他的。任憑他后面喊的聲嘶力竭,還是沒有停下腳步。
沒過一會兒,兩個人雙雙消失在他視線之內。
慕之拽著紙鳶跑了半晌,跑出了一頭的汗,終于在一處高地讓紙鳶成功飛到了高處,她興奮地對著身后道:“阿柳,你快來啊!”
阿柳在她身后不遠處扶著腰蹲下,她早已累得上氣不接下氣。
“慕公子,我不行了,我,我跑不動了!”
慕之回頭只見阿柳臉色通紅,神情也浮現痛苦之色,方才兩人在山下來回的跑,現在又上山坡,阿柳早就脫力了。
慕之忙道:“你怎么樣?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下?”
阿柳已是累到了極點,但見慕之玩得開心,又不想掃她的性,只喘著氣道:“我沒事,歇一會就好了!”
慕之卻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倒是在朔北瘋跑慣了,人家卻自幼養在上京,雖說是侍女,但也禁不住這么折騰,當即道:“算了算了,我也累了,咱們先回去歇會兒吧!”
眼見她要收回紙鳶,阿柳慌忙起身攔住了她。
“欸……別……”
“阿柳只是派來伺候慕公子的,公子沒必要為阿柳著想,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公子還是玩個盡興吧……我,我自己回去就行!”
慕之一邊拽著紙鳶的線,一邊道:“那怎么行,你臉色都這么差了,鐘來又不知道哪去了,我怎么能放你一個人回去!”
“沒事的!”
阿柳揚起臉,笑著道:“阿柳雖然沒怎么出過門,但阿柳的記性很好,找得到馬車,公子放心吧!”
她說罷也不待慕之回答,將手里的紙鳶塞給慕之便朝山下走去。
阿柳走下山坡不多時便找到了停靠馬車的地方,正準備上前卻見兩個陌生人鬼鬼祟祟繞在馬車周圍,似乎是在做著什么。
“動作快點,別讓人發現了!”
一個男人身著暗灰色短褐,正借著樹木的掩護蹲在車輪旁似乎在卸著馬車上的什么東西,另一個男人身著黑衣則在四處張望,看樣子似乎在望風。
這兩個男人這是在……給他們的馬車做手腳?
明白過來的阿柳頓時大怒,叫嚷道:“你們在做什么?”
身后驀然傳來聲音,正在卸東西的男人嚇了一跳,抬腳剛要跑,望風的黑衣男人罵道:“慫貨,你跑什么?大人交代你的差事你忘了嗎?”
他從身后取出一把匕首,面目兇狠的朝阿柳走去:“小娘子,別怪我手狠,要怪就怪你看見了不該看的東西吧!”
“你,你要干嘛?”
阿柳立時慌了,一步步向后退去。
“下地獄去問閻王爺吧!”
黑衣男人握緊匕首向阿柳身前刺去。
阿柳尖叫一聲轉身欲跑,剛跑兩步便被腳下衣裙絆住,撲通一下摔在了地上。
“就你這兩下子還想跑?”
男人提起阿柳的衣襟將匕首抵在她的咽喉處。
阿柳嚇得一動也不敢動,慌忙道:“不,不,我不跑了,你放了我吧!我什么也沒看見行不行?”
“晚了!”
男人抬手正要往下刺,卻不防手臂一痛,一顆石子正中手肘,匕首瞬間脫出。
“誰?”
男人察覺耳邊冷風襲來,捂著手臂要側身避閃,卻不防暴露出了胸口,趕來的慕之趁機一腳將他踹了出去。
這一腳直讓他整個人摔出去一丈多遠,他忍著劇痛掙扎從地上爬起,罵道:
“老子是南衙禁軍,誰敢……”
話未說完,面上又挨了一拳,這一拳下去,男人的頭咚的一聲砸在了地面的石頭上,徹底沒了動靜。
慕之甩了甩疼到發麻的手,將阿柳從地上扶起:“怎么樣,沒事吧?”
阿柳劫后余生,呆呆的望了慕之好半晌才反應過來。
“慕公子?你怎么會在此處?”
“我不放心你,就跟來了,沒想到還來對了!”
“慕公子……”
阿柳眼眶通紅,隱忍片刻終于沒忍住,伏在慕之肩上哭出了聲。
“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慕之見她哭得傷心,正想出言安慰,又聽馬車后傳來一聲輕響。
“誰?誰在那?”
藏在車后的短褐的男人見黑衣男人被三拳兩腳打倒,早就嚇傻了,被發現后慌忙下跪求饒。
“大人饒了小的吧,小的只是奉命行事,”
慕之打完那一拳,手也是疼得很,見他求饒也沒在動手打他,指著地上暈倒的男人說道:“他剛剛說自己是什么?”
“他……他說南衙禁軍,小的是奉了崔統領之命,來給小侯爺的馬車做手腳,小的……小的只是奉命行事,好漢饒了小的吧!”
“小侯爺?子顧?”
有人要害子顧?
誰他娘的害子顧?
是哪個王八蛋要害子顧!
***
崔成離席后,雖有瑞王調節氣氛,但到底是發生過齟齬,眾人各懷異心,話也說不了幾句。蕭方鐸心情不佳,沒過多時便找了借口從席間走出,站到江邊望著對岸人群深思。
岑琛在他身后跟了過來,說道:“別不開心了,崔成是個沒腦子的,不必理會他們!”
“我倒不會因為這三言兩語郁悶……只是……”
蕭方鐸嘆了口氣:“你不該因為我,將三哥和崔成得罪了。”
“那有什么,得罪了他們,又能將我如何?再說他們憑什么那么說你,我聽不下去!”
蕭方鐸心中涌現一陣暖意,他輕聲道:“……子顧,多謝……”
“我們是兄弟嘛!說什么謝!”
說著岑琛的神情變得肅然起來:“要我說,你也不該什么氣都受著,這不是小時候,你現在可是正經八百的親王,他崔成算是什么東西,敢在那諷刺你,嘖,你那什么表情?”
見蕭方鐸忽然怔住了,岑琛恨鐵不成鋼的推了他一把:“你聽見沒有?”
“不是……”
蕭方鐸向后退了兩步,卻依舊一臉驚愕看著河岸下游:
“子顧,你看那……”
“什么啊?”
岑琛被他說得一頭霧水,順著他的手指方向看去,險些一口氣沒上來。
只見兩個被五花大綁的男人沿著河岸在前面走,慕之在身后跟放羊似的一手牽著繩子,一只胳膊扶著阿柳,正朝這邊走來,周圍圍了一大群人,對著他們指指點點,都是在看熱鬧的。
這時,慕之也見到了他們兩個,她沖岑琛招手道:“子顧!”
說著她朝前面黑衣男人踢了一腳。
“快走!”
黑衣男人被踢的往竄了幾步,又被慕之手里的繩子拽住了,他這輩子也沒受過這等窩囊氣,當即梗著腦袋不動了。
“我的天!”
隨著慕之這一嗓子,岑琛似乎是感覺數十道目光都聚集在了自己身上,他躲又沒法躲,只能硬著頭皮,在盡量保持自己儀態的情況下快步走了過去。
他看了一眼鼻青臉腫的黑衣男人,又看了他身側哆哆嗦嗦的短褐男人,問道:“這是怎么回事?”
“他們要害你!”
“害我?”
“是,他們在咱們的馬車上做了手腳,被阿柳撞見后又要殺人滅口,我就……我就他們都綁了過來!”
蕭方鐸緊隨其后來到了現場,他現在已經回過神來了,看著這兩個男人皺眉道:“有這種事?”
“對!他們說他們是……”
“嘖,這不是南衙禁軍的柴虞侯嗎?”
慕之話說半截忽然被打斷,抬頭只見側旁一人玄衣鸞帶,邁著四方步緩緩而出。
他帶著故作驚訝地盯著那人:“柴虞侯怎么淪落至此啊?”
“你……”
男人剛要罵,卻見說話的那人竟是北衙禁軍統領魏昌,當即便選擇閉口不言。
魏昌卻好像見到了什么稀奇事,興奮的沖身后喊道:“諸位殿下,還有崔統領,快來看啊!南衙禁軍的人偷雞摸狗被人抓了!”
“不關南衙禁軍的事!”
男人忽然抬起頭,惡狠狠道:“我是私仇,與南衙禁軍無關!”
“你急什么?”
魏昌得意洋洋道:“我可沒說你是受南衙禁軍指使暗害小侯爺,你那么急著自證什么?”
“你……”
剛說的話全被堵了回來,男人咬著后槽牙不說話了。
“想他維持上京南半城城防的南衙禁軍竟然出了這種人,還敢在小侯爺的車駕上動手腳……莫說出什么意外,便是擦破一點皮,你們這群腌臜貨擔當得起嗎?”
魏昌轉頭對岑琛,挑唆道:“小侯爺,此事可不能輕輕遮過,您乃千金之體,此事定要嚴查!江大人……”
江嶺本是跟著宴席上的諸位王爺被魏昌那一嗓子吆喝過來的,他一直在看熱鬧的人群后并未上前,聽見魏昌叫喊,只得應道:“卑職在!”
“這二人竟敢加害靖遠侯,該當何罪?”
江嶺靜默片刻,沉聲道:“此案未經審理,緣由未理清,又沒有供詞,不能……貿然定罪!”
魏昌聽了這話滿臉不快,他叫江嶺就是過來給崔成難堪的,結果叫他這么一說反倒好像自己在挑事一樣。
他冷聲道:“都已經人贓并獲,這還不清?你這個大理寺少卿怎么當得?按我說就該將兩人重刑伺候,問出幕后主使……”
“魏昌你少噴糞!”
在一旁聽了許久的崔成終于忍無可忍,他不顧蕭方銳的阻攔,鐵青著臉走了過來。
那黑衣男人倒是沒出聲,一旁的短褐男人見他上前卻是撲通一下跪在地上。
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小崔大人,小崔大人你要救救我啊,我為崔家鞍前馬后效力十八年了,您不能……”
“陳順,你能不能有點骨氣!”
陳順的話被黑衣男人赫然打斷。
他余光掃了一眼身側的崔成,繼續喝道:“你少在這胡說八道!”
見陳順不再出聲,男人跪在岑琛面前,挺著腰桿道:“我一人做事一人當,是我與小侯爺有私仇,是我叫陳順幫忙暗中在小侯爺的馬車上做手腳,我沒受任何人指使,小侯爺將柴某送官也好,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柴某絕不皺一下眉頭!”
岑琛冷眼看著剛才的一切,也大概清楚了是怎么回事,無非是崔成恨自己在宴席上給他難堪,又加之恨自己捅出云襄節三州貪腐案,在他馬車上動手腳泄憤罷了。
結果偷雞不成蝕把米,更可笑的事,大庭廣眾下發生了這種事,這個崔成還巴巴的站了出來。
縱觀幾個王爺,瑞王和小乾王倒是還好,都是看熱鬧的,蕭方銳的臉則綠的不能在綠了。
這個崔成,可真是個蠢貨。
如今有魏昌在前面擋著,他倒免得費那么多口舌,岑琛沉著臉道:“若是如此那便將人交去上京府……”
“等等……”
崔成看了一眼被五花大綁的兩人,咬了咬牙沖身側的岑琛躬身施禮。
“這兩人既然是我南衙禁軍的人,犯了罪,我南衙禁軍應有懲處,還請……還請小侯爺將人交給崔某……崔某必然會給小侯爺一個交代!”
哈,還跳出來領人,岑琛有些憐憫的看著崔成,不知是夸他有擔當還是說他傻。
要是平時岑琛指定會諷幾句,不過他現在心情煩躁,周圍又一大群人在看熱鬧,他嫌丟人,索性擺了擺手:“既然小崔大人開了口,那岑某也就不多過問了,這二人便交由小崔大人了吧!”
“多謝小侯爺!”
“統領……”
柴虞侯雙眼含淚,哽咽道:你沒必要為了我……”
“住口,”
崔成回過頭聲音陡然轉厲:“來人,將他二人押下去!”
很快有南衙禁軍將二人帶走,同時看熱鬧的人群也被禁軍遣散。
蕭方錦站在人群中干哈哈了兩聲:“這一天,屬實有些……”
精彩了!
一直冷眼旁觀的小乾王蕭方镠也覺得氣氛有些尷尬,沉聲道:“不過是小事,犯不上惹得不痛快,相信小崔大人會處理好的,咱們兄弟難得一聚,還是回席間吧!”
“罷了”
岑琛涼涼道:“岑某的馬車壞了得去看看,若是回去晚了,恐怕母親會擔心!”
他說罷也不待回答,隨意施了個禮,轉身離去。
“誒,子顧……”
蕭方錦伸手欲攔,奈何他已走出了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