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成了一鍋粥”
長汀三人回來時,院中已亂成了一鍋粥。
江綾時不時的痛苦哀嚎自屋內傳出,許多人守在門口張望,卻無一人敢推門進去。
“這是怎么了?”長汀找到了人群中瑟縮著的小荔。
小荔一雙眼睛已哭得腫似核桃,只抽抽搭搭地回:
“我,我也不知道,趙婆婆本來已經給江姐姐開好方子了,我們才準備出去,江姐姐突然,突然中邪了一樣開始大叫,還朝我撲過來,想掐死我。”
長汀看到小荔脖子上的指痕,她四處望了一圈,卻沒看到趙秀蘭的身影:“婆婆呢?她受傷了嗎?”
“婆婆護我的時候被江姐姐推開,磕到頭暈過去了,現在在別的院里休息。”
小荔想起當時混亂至極的場面,仍覺心有余悸,只慶幸護院來得及時,暫時制住了江綾。
“沒事,讓婆婆休息吧,她之前教過我們發夢之人應該怎么治療。”
蕓妙感知到趙秀蘭的命線沒有異常,應是受的輕傷,她邊說邊看了一眼江綾緊閉的房門,又同長汀、壽光對了一下眼神,三人心下了然,彼此也都感受到了自房內傳出的淡淡祟氣。
“你們也懂醫術?”有人懷疑地問。
“嗯,婆婆教會了我們許多,何況壽光武功高強,也不用擔心我們受傷。”
蕓妙說著,不忘從袖袋里拿出一摞黃紙藥方,面上的表情也極為篤定,她還拍了拍壽光背上的漆黑長槍,似是為了讓眾人更加信服。
未等他人有所反應,三人便直接推了門進去,隨后又緊緊關上房門,隔絕了外頭一切。
房內,江綾被細長的綢子捆在床邊,本應清秀的面龐此時顯得格外猙獰,喉中發出的低聲怪叫伴隨著只見眼白的雙目,渾然一副中了邪的模樣。
壽光出手,從長槍上捻出一根紅穗,揮向江綾的瞬間默念口訣,紅穗發著光貼于江綾額頭,方一接觸,江綾便好像被燙到了一般瘋狂掙扎,哀嚎更甚。
蕓妙起了個陣,將這一方空間隔絕,一邊同壽光開始濯洗江綾體內的祟氣,一邊示意長汀盡快尋到邪祟來源。
自踏入房間起,長汀便已調動靈力四處搜尋,詭異的是,房內只有祟氣,卻不見祟靈,即便是反應如此強烈的江綾身上,也只有裹挾著她元靈的祟氣,沒有直接侵害的祟靈。
只是被祟氣污染,會有這么大的反應嗎?那這源頭的祟靈,豈不是格外強大?
三人心中均有此疑問,但當務之急是先解救江綾,既尋不到根源,那便只能先將江綾體內祟氣化解。
壽光指尖點于江綾額頭,通過紅穗注入靈力,逢邪便除,遇祟即吞,幾個周天下來,江綾的哀嚎與躁動漸漸平息,一根泛著銀光的短針,緩緩從江綾脖后被逼出,落至地面前,被眼疾手快的蕓妙一把抓住。
房中歸于平靜,江綾此時好似睡著的孩童一般安靜臥在床邊。
“再留一會兒吧,外頭說話不方便,”蕓妙止住了兩人離開的動作,似是不相信般又用仙識掃了一下銀針,依舊尋不到祟靈蹤影后,開口道:“針為凡物,只是有祟氣裹在上面,這祟靈有一定修為。”
“我們走之前沒有感受到絲毫祟氣,應是趁著我們離開之后,往江綾身上動的手腳。”
蕓妙之語令長汀想起這個極微妙的時間差,心中懷疑四起,幾個模糊的名字出現在腦海。
壽光的思緒倒是飄到了現在還未有消息的知鉉、端河兩人,倒不是擔心他們無法得勝,只是極懷疑這是不是也是邪祟的障眼之法,他沉聲開口:
“尋祟盤入城時便有反應,但指向的別處,按尋祟盤規則,祟氣更甚會被優先指出,他們那處的祟氣,只會比我們這兒的更濃。”
“他們的命線暫無異常,等回來后再商議一二吧。”蕓妙將銀針揣入懷中,又感知了一下五人牽系在一起的命格線,未發現有損。
“南邊的窗紙上有一孔,應是銀針入體的方向。”
長汀走到窗邊,邊說邊摩挲著那處極難察覺的針孔,隨后猛地推開深棕格窗,一邊念訣施術,一邊用仙識仔細搜尋了一番,終于感知到了極微小的祟氣流動痕跡,她抬頭望向了遠方,看向銀針可能的來源之處。
“這里沒有祟靈的蹤跡,想用這點祟氣侵蝕人心,很可能是通過銀針封穴,再引導祟氣直接流入經脈,那邊的樓閣,極可能是施針的地方,得盡快去看看。”
長汀指著的方向,有一棟四層高的綠瓦樓閣,樓上鶯燕嬌媚,霓裳婀娜,輕紗繞柱飄蕩,軒窗不掩風流。
臨外的廊上是追趕著調笑打鬧的男男女女,各種各樣的明媚面孔進進出出,關上房門的瞬間,徒留一地或明或暗的遐想。
“江綾如何了?”
門外突然傳來詢問之語,是關若竹的聲音。
“江姑娘脈象游移,氣血紊亂,最近怕是接觸或者誤食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也可能是遇到什么刺激心神的事,我們給她喂了藥,她暫時睡下了。”
蕓妙反應極快,像個赤腳醫生般說得頭頭是道,仿佛真成了趙秀蘭的親傳弟子,長汀和壽光默契地交給蕓妙去應對,兩人心中已在盤算怎么去那樓里揪出祟靈。
“我們現在可否進來?”關若竹語氣中透出點擔憂。
“可以的,進來三兩個就行了,動作輕點,別擾了江姑娘。”
蕓妙收了陣,一旁的長汀則理了理江綾有些皺巴的衣裳,壽光收好長槍后,開門將關若竹、小荔、春杏幾人迎了進來。
留下些安神的藥材,又交代好如何照顧江綾后,三人借口其他姑娘也可能會遭受影響,提出要去南邊那棟高樓里查看一二。
“舍妹自小嗅覺極靈,江綾姑娘身上不尋常的氣息,便是自南邊傳來,那棟樓閣里,可能有會讓人患病的東西。”
蕓妙說得頭頭是道,長汀也趕忙應和,為了印證自己嗅覺極佳,還特意說出了在場幾人常用的香膏種類,一幅天賦異稟的樣子。
春杏和小荔不自覺看向關若竹,后者捏緊了手中的拐杖,想起城里近幾日妖怪害人的傳言,又仔細看了看江綾現下平靜的睡顏,還是做了決定。
“那邊是主樓,多是達官貴人,為免生出麻煩,就由小荔領你們過去,我安撫好院里眾人后會去尋你們。”
說完又低聲同小荔叮囑了幾句,這才目送四人離開。
那邊關若竹已經開始善后,這邊的長汀一行,則在認真聽小荔細致的告誡。
“壽光大哥這把槍得放到別處,直接帶過去會沖撞貴人。”
“你們的衣物也得換換,現在的有些顯眼,我去找幾件仆從的外衫給你們。”
“長汀姑娘脖子上的首飾能取嗎?也有些惹眼……不能啊,那我給你找條緞帶包著吧,現在也時興這種配飾,比寶石鏈子看著樸素些。”
“看姐姐們待客的屋子的話,我領著你們進,一定要跟著我啊,我盡量帶你們避開客人。”
小荔年紀雖小,行動起來也算井井有條,三言兩語便把需要注意的事說了個清楚明白。
待到壽光把長槍放于柴房,三人各自套上合適的外衫,并被小荔教導好基本規矩后,這才從側門進了主樓。
四人走著的地方,是建樓時便特意為仆從劃出來的外圍小廊道,既可以避開客人,又可以看到樓內幾乎所有地方的大致情況,除了七拐八拐有些分不清方向,也算是個巧妙的設計。
小荔領著三人前進,期間遇到其他人,也只說是領著新來的仆從熟悉地方。
“這里的廊道下面,是客人最多的廳堂,現在那兒在奏曲,我們步子稍微輕點,別打擾……”
“東西就在你身上,我看著你揣進去的!右手袖袋里!”
小荔壓低的聲音被廳堂里一聲少年的喝叫打斷,小姑娘嚇得一抖,停住匆忙的腳步往下看了一眼,又馬上把眼神收了回來。
“快走快走,他惹的是任捕頭,估計要被拖去縣衙打一頓了,我們還有事,別沾上了,快走。”
長汀覺得聲音有些耳熟,探頭往下看了一眼,這一看,步子就有些挪不動了。
惹了任捕頭的少年身著藍衣,即便被眾人圍著,也依舊是一副毫不相讓的表情,身旁站著另一個沉默不語的少年,面上也絲毫看不出害怕。
廳堂上的箏聲已停,孤立無援的兩人此時已被圍在了人群中心。
“端河、知鉉?”
長汀之語止住了蕓妙和壽光離開的腳步,蕓妙還未往下看,就已經開始扶額嘆氣。
“你們認識?”這下輪到小荔無奈了:“這兩人是你們的朋友嗎?這…這下沒辦法了啊,不然我幫你們同任捕頭牽個線,你們多準備點銀錢給他,看能不能少一頓……”
“你少在這兒裝!你不肯還,我就自己來拿!我還打不過你了?笑話!”
端河毫不客氣的話語再次從廳堂處傳來,中氣十足的聲音令小荔直接哽住,她臉上的表情越來越無措。
“……少不了一頓打了,我尋點好用的傷藥給你們。”小荔這下也是真沒辦法了。
“那兩人是舍弟和家仆,我去周旋一二,長汀和壽光繼續去江綾待客的屋子——小荔放心,我有分寸,不會影響坊里的生意。”
蕓妙當即做了決定,不等小荔同意,一個利落的翻身從廊道跳下,落在了廳堂一處角落里。
無視掉周圍客人驚訝不已的眼神,“從天而降”的蕓妙脫掉了仆從外衫,又從懷里拿出些看著便很昂貴的首飾穿戴在身上,隨即撥開人群,走向了端河兩人。
小荔早在蕓妙毫不猶疑跳下廊道時,便被她那身功夫驚得說不出話來,直到長汀拍了拍她的肩膀,說了句“交給蕓妙姐就行”,小荔才回過神。
又看到一身黑袍,右眼覆著眼罩的高挑男子正領著護院往廳堂大步趕來,小荔心里才安定下來——王大哥來了就好,肯定能解決的。
“那…那我們繼續走,你們倆跟著我吧。”
三人沿著廊道繼續往客房走,廊道之下的廳堂此時已是人聲嘈雜,被指著鼻子冒犯的任勇后槽牙咬得直響,他真的,很久沒遇到這么不識抬舉的人了。
還想動手是吧?行,等著去衙門,同杖刑比劃去吧。
仿佛已看見這藍衣少年被打得皮開肉綻的狼狽模樣,任勇興奮極了,又看見不遠處的獨眼男子正領著護院過來,任勇更開心了。
喲,王函江,關若竹的狗終于來了,這次,又得向穿花尋路坊要多少銀錢呢?